第28章
第28章
楊祈修的随從聽聞後臉色微變, 各自埋頭在身前,不敢觀望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
鹿厭則悄然擡首,視線落在謝時深的背影上。
人人皆知太子陰晴不定, 不知他有斷袖之癖前,百官對他僞裝的一面贊不絕口, 帝後疼惜,百姓敬愛,可謂是前途無量。
衆皇子中, 除楊祈修外,便只有楊奉邑能與之一争高下。
可惜楊奉邑母妃地位遠不及皇後, 最終争儲失敗被封作睿王。
然而, 楊祈修偏偏在入住東宮被傳出斷袖,臣民對此頗有微詞。
有人猜測此事和睿王有關, 彼時睿王正于宮中請安,楊祈修怒發沖冠進宮質問,不料破門而入時,發現皇帝端坐其中,目睹他出盡洋相。
一夜之間,楊祈修性情大變,口碑一落千丈,行為舉止愈發肆無忌憚,活得随心所欲, 性子多變,喜怒無常。
眼下他口無遮攔, 為了一己私欲不顧他人, 面對如此蠻橫的行事作風,旁人敢怒不敢言。
何況此刻立于宮門前, 仗着身份懸殊,誰又敢落了他的面子。即便拒絕後能平安無事度過此劫,又可還有命再見明日的太陽?
謝時深不動聲色望着他,氣氛莫名僵持不下,楊祈修看了看天色,眼中有些不耐煩。
“你若是不說話,孤便當你默認了。”他自作主張下了決定,按捺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搓着雙手朝鹿厭走去。
然而,着才跨出一步,鹿厭竟消失眼前。
楊祈修被迫頓足,驟然擡首,盯着挪步擋道的謝時深。
四目相對,謝時深睨着他,慢聲提醒道:“殿下,他乃是謝家之人。”
楊祈修臉色陰沉,不屑道:“這天下是楊家的,不是你謝家的,滾開。”
說罷,他擡手欲撥開謝時深。
不料手腕一痛,謝時深出手回擋他的動作,四目交鋒,晨霧模糊了視線,若不仔細看絕對瞧不出端倪。
楊祈修惱羞成怒,“謝時深,你敢攔孤?”
“人既是謝家的。”謝時深道,“殿下何必窮追不舍?”
楊祈修揚着下颌道:“孤偏要他,你難不成要為了區區侍從和天家作對嗎?”
正當局面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時,不遠處見一抹身影款款走來,帶着爽朗的笑聲打破僵局。
衆人轉眼看去,唯有楊祈修變了臉色,皺眉道:“楊奉邑?”
謝時深行禮道:“見過睿王。”
楊奉邑身着紫袍徐徐而來,玉樹臨風,為人長袖善舞,深得臣民喜愛。
只見楊奉邑揣着袖口,笑吟吟打圓場道:“殿下和氣生財,不過區區男侍何必傷神,若當真喜歡,臣倒是得知一好去處,多的是人間絕色,必叫你眼花缭亂。”
但楊祈修卻并不領情,他清楚楊奉邑表裏不一,若随口答應,傳到言官面前免不了被參。
無可奈何之下,他不甘朝鹿厭掃了眼,看樣子得不到絕不會善罷甘休。
謝時深迎着楊奉邑所言道:“風花雪月場的事臣不感興趣,便不掃殿下和王爺的雅興了。”
說話間,他稍微側過身,朝躲着的鹿厭撥了撥手,示意他離開。
鹿厭埋頭在身前,連忙行禮告退,腳底抹油似的跑了。
楊奉邑收起眼底的憤怒,若有所思看着面前配合的兩人,索性順着話接着說道:“既然世子潔身自愛,孤那位美侍正好無家可歸,便送你了。”
他的語氣不容抗拒,既到了如此局面,若不識趣收下,恐怕今日的朝會裏,謝家難逃被人大做文章。
楊奉邑見狀并未繼續解圍,倒是一言不發看着謝時深。
随後見謝時深慢條斯理道:“臣卻之不恭了。”
楊祈修雖沒能得逞,但面子讨回了,便不再糾纏,嗤了聲甩袖離開。
衆人目送他走遠後,這才見謝時深朝楊奉邑謝恩。
楊奉邑謙虛回禮笑道:“這幾日府上設小宴敘舊,到時候別忘了過府一聚。”
謝時深颔首應下,兩人并肩進宮。
鹿厭遠離了是非之地後,馬不停蹄往京郊而去,臨近晌午才尋了一處茶樓歇腳,卻意外撞見鄰居。
楊承希縮在角落裏,和三個粗漢圍坐一桌,多少顯得有些滑稽。
茶樓人滿為患,鹿厭認得粗漢是訓練營的護衛,但他不解楊承希為何在此,畢竟寄居謝家為了避開錦衣衛調查,現在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出現。
踏進茶樓時,不少目光往鹿厭身上掃,當然也包括楊承希。
只見楊承希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和他招手。
鹿厭走上前後,一個粗漢起身讓座,順道讓小二添上新的碗筷。
“楚今怎麽不陪着你?”楊承希率先問他,“難不成又有任務了?”
鹿厭聞言點頭,拿起茶杯喝水潤喉,心想不能相告實情,費勁思考一番才找到合适的回話,“世子讓我來等人。”
等一群要殺的人。
未等楊承希追問,鹿厭奇怪問道:“承哥怎會在此?”
楊承希頓了頓,小聲說道:“聽聞今夜有外邦商隊入京,想來湊湊熱鬧。”
鹿厭嗦去一口青菜,細嚼慢咽吃着,想起走私案還未塵埃落定,提醒道:“恐怕錦衣衛會來。”
聽到錦衣衛,楊承希咬牙切齒道:“真是沒完沒了,這走私案何時能有個了結。”
鹿厭表示不知,只能安慰說:“你就當給自己休沐,別愁着訓練營的事,我和小姐還盼着中秋節去玩呢。”
“對哦,還有個中秋節,日子也快到了。”楊承希托腮思索片刻,拍着胸脯承諾說,“有哥在,全場的消費由楊公子買單。”
說罷他站起身,摘下腰間的長笛,輕輕敲了下鹿厭的肩膀道:“慢慢吃,哥給你結賬去。”
鹿厭問道:“你去哪?”
楊承希見他孤身一人,嘆氣說:“得找找靈感了。”
總不能一直斷更吧。
兩人招呼告辭,鹿厭吃飽喝足便出去閑逛,方才楊承希臨行前送來一枚腰牌,此物能讓他随意進出打鬥場。
未料竟及時雨,也省得他想辦法進西玉樓,有了這個牌子,他能光明正大進去了。
西玉樓的面積只算中規中矩,但門前客人絡繹不絕。
打鬥場各有特色,天堂訓練營乃是圓形,而西玉樓如其名,乃是一座四方形的高樓,遠看像個巨大的木匣,有着數不勝數的窗口,每個窗口映出色彩斑斓的光芒,像極陸離斑駁的匣子。
鹿厭進了西玉樓後,并未聽見響徹雲霄的聲浪,相反此處靜得離譜。
四幢高樓相拼,中間高聳一處擂臺,擂臺四方有一條鐵索橋銜接高樓。
鹿厭走進包廂後,發現窗口前擺放一盞偌大的宮燈,宮燈的顏色随着燈罩的顏色變化。
比試按時開始,廂房紗簾落下,對應紗簾門前的栅欄處,有着一個體積較小的白色宮燈,比試一旦開始,白色宮燈前會有小厮而立,随着衆人的押注獲勝後,小厮換上燈罩,宮燈瞬間變紅。
鹿厭挪了位置,此時此刻倚在軟榻上方,輕搖着玄尾扇,姿态看似散漫,實則是快睡着了。
他并無賭錢的心思,只是随意點了菜擱置屋內當作掩飾,時刻留意着西玉樓的動靜。
直到一抹身影出現在紗簾前方,他頓時警惕,故意壓低聲音顯得老練,“何事?”
小厮恭恭敬敬道:“客官,西玉樓今夜亥時閉門,望悉知。”
鹿厭道:“行,知道了。”
進西玉樓前,大門處有一塊石碑,上方寫着今日比試內容或通告。
今日的通告正如小厮所言,亥時閉店。
京郊俗稱不夜城,敢亥時閉店,想必是有闊綽之人包攬,否則怎會放着錢不掙。
時至亥時前一刻,西玉樓的人群逐漸散去,衆人有哭有笑,還有輸了錢賴着不走的,會有小厮上門解決,已确保亥時後空無一人。
鹿厭整理一番衣袍,垂眸朝腳邊瞥了眼,地上正躺着催他離開的小厮。
他彎下腰,用玄尾扇戳了下昏迷不醒的小厮,滿意一笑,轉身離開了廂房。
亥時一到,西玉樓鴉雀無聲,鹿厭悄無聲息下樓後,入眼瞧見擂臺中央被擺上長桌,小厮布置好便悉數退下。
片刻過去,突然聽見鐵索碰撞的聲響,鹿厭尋了個角落隐身,看見十餘人陸續而來,體型壯碩,樣貌粗犷,手握長鞭,身披獸皮,模樣神似外域人,顯然也是他今夜的目标。
鹿厭握緊玄尾扇,緊盯這群人落座,為首之人頭戴獸皮帽,渾身散發着戾氣。
一護衛小步上前禀報,領頭人面露不悅。
鹿厭将護衛的口語看得一清二楚,意思是今夜面談的樓主有要事遲到,西玉樓奉上美食佳肴和黃金百兩,供他們自行消遣,樓主半個時辰內必達。
“半個時辰應該夠了。”鹿厭掂了掂手裏的玄尾扇,轉頭打量滿桌的壯漢,悄聲嘀咕道,“殺完還有時間找世子。”
待小厮全部散去,除了這群外域人,四周瞧不見人影。
鹿厭跟着小厮去取黃金,打算貍貓換太子,佯裝小厮給目标送東西,未料小厮竟有三腳貓功夫在身,但還是被鹿厭輕松點了穴,眨眼便像塊木頭般站在原地。
小厮靠着點頭搖頭回答問題,鹿厭把人打暈前曾詢問清楚買賣規矩,原來有貴客出現時,任何人不許打擾,不許打聽。
無外人幹擾成了刺殺的優勢,而劣勢則不能發出大動靜,意味着要速戰速決。
鹿厭從暗處慢慢走出,托着滿懷黃金在身,頂着一張惹眼的臉開始招搖撞騙。
他若無其事走到長桌另一端,嘩啦一聲将黃金撒在桌上。
随後舉着玄尾扇抵在下颌,睜着明眸怯怯問:“抱歉,走錯場子了,你們介意陪我玩會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