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今夜一場飛來橫禍, 鹿厭未料他會以死相逼,四周百姓見狀交頭接耳吃瓜,矛頭唰唰指向鹿厭, 認為他式插足者,很快粗鄙的辱罵不絕于耳。

面對不分青紅皂白的叫罵聲時, 鹿厭顯得格外慌張,他心中生了退怯之意,眼下他只認得謝時深一人, 潛意識驅使他挪腳靠去。

然而,連衣快速捕捉他的動作, 對他投了個惡狠狠的眼神, 驚得鹿厭停住腳步,不知所措看着謝時深。

許是察覺到鹿厭的不安, 謝時深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但垂眸俯視腳邊威逼利誘的連衣。

少頃間,忽地聽見他發出一聲極輕的笑,漠不關心道:“那就死吧。”

話落,他嫌棄揚了揚被拽過的衣袖,無視連衣聽聞後的震驚,擡腳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經過鹿厭身邊時,他腳步停頓了下,似在思考着什麽, 随後道:“別怕,走吧, 讓他死。”

鹿厭提着的心莫名被安撫, 他壓下心頭的害怕,咽了咽喉嚨, 盡量忽略百姓的評頭論足,緊跟着謝時深的腳步上了馬車,完全不敢回頭看後方的撕心裂肺。

夜色如墨,繁星點點,夏末晝夜溫差大,鹿厭從馬車下來後,冷風從他身上拂過,不禁打了個哆嗦,連忙攏緊謝時深給自己的外袍。

走到府門前,等候已久的劉管家連忙上前,欲解釋連衣之事時,空無一人的街上傳來急蹄聲。

衆人轉眼看去,發現是另一輛陌生的馬車出現,很快看見連衣狼狽從車廂裏跑出。

當劉管家看見陰魂不散的連衣,臉色剎時變得難看,恨不得催他們早些進府,別耽誤了關門,奈何連衣是東宮的人,實在不能随意處置。

折騰一夜,鹿厭此刻神色倦怠,根本不想搭理旁人,無視一切打了個哈欠。

謝時深朝他看去,深夜掩埋他的眼眸,看不見其中變化。

察覺有目光掃來,鹿厭扭頭望去,對視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鹿厭道:“世子?”

謝時深稍加思索,突然問道:“他這般癡情,你覺得該讓他留下嗎?”

鹿厭探頭瞥了眼遠處的連衣,心想若是再糾纏下去,恐怕今夜無法入睡。

他收回視線道:“世子喜歡便好。”

問他做什麽,他才不在乎,實在威脅到世子的性命,殺了就是,反正這人都不想活了。

聞言,謝時深抿唇片刻,窺着他反問道:“我喜歡?”

鹿厭眼皮子打架,昏昏沉沉點頭,擠了個天真無邪的笑說:“你喜歡,我随意。”

劉管家安靜觀察兩人的神色,直到看見謝時深擰眉,不好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猛地把鹿厭拽到身後站着。

鹿厭抹掉眼角的淚花,等着謝時深進門,劉管家低聲交代兩句,大概是讓他們先進屋,自己去處理連衣。

但轉眼間聽見謝時深開口道:“把人放進來。”

劉管家“啊”了聲,卻發現謝時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翌日一早,謝府上下皆知世子帶了人回來。

鹿厭還在夢中熟睡,聽見房門的拍打聲時,頂着亂糟糟的腦袋起身,迷迷糊糊摸索到門邊。

當房門被拉開後,比陽光更快出現的是楊承希和謝允漫的臉。

“鹿哥!你們昨晚到底做什麽了?!”

“老實交代!你去京郊就是給謝楚今帶人回來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追問,硬生生把鹿厭從睡夢中喚醒,甚至驚動了同在沉睡的柳六。

侍女把膳食端進梧桐院後,院子青石桌坐滿四人,鹿厭好整以暇,依舊呵欠連連,朦胧睡眼濕了一片。

他一手托腮,一手捏起糕點細嚼慢咽,對面前三人的注視表示迷惑,“我說了,這連衣就是路上遇到的,其餘便如劉管家所言,或是是東宮送來的男侍吧。”

這一次謝允漫終于拍案起身,生氣說:“憑什麽東宮閉着眼就把人往謝家塞!”

柳六左右看了圈,确認沒外人後,才好聲好氣安撫自家小姐,把茶水遞到謝允漫手裏滅火。

楊承希若有所思道:“東宮的人憑空出現,今早天堂又傳來消息,說昨夜西玉樓出現命案,外邦商隊險些被人洗劫一空,寶物也只剩兩箱,你可知此事?”

他眯着眼打量鹿厭迷茫的神情,擔心此事和謝家有關,東宮才會派人前來,眼底又添幾分探究。

柳六背脊一僵,默默埋頭吃起膳食,豎着耳朵聽鹿厭的回答,做好了随時捂嘴的準備。

哪知鹿厭根本未察覺楊承希的懷疑,一聽是寶物沒了,便如實說道:“寶物不是我拿的。”

他只負責殺人而已。

柳六聽着直冒汗,生怕他說錯話,緊接着岔開話題道:“小鹿這麽營養不良,哪扛得住那群外邦大漢。”

一番話将謝允漫惹笑,不由附和道:“确實,我都怕他被大哥折騰壞了。”

楊承希睨着鹿厭那比巴掌大點的腰,心中疑慮打消,轉而疑惑說:“那東宮派人來,難不成是為了盯着謝家?”

除此之外,似乎別無目的了。

謝家手握兵權,即使心向皇帝也難免被人猜忌,如今楊祈修雖為太子,幾番對朝臣軟硬兼施仍未能服衆,若非皇後母家權勢滔天,想必難以久坐儲君之位。

眼下睿王雲游歸京,東宮黨派懷有異心者必然蠢蠢欲動,京都的平靜怕是又要被打破。

鹿厭見楊承希愁眉苦臉,把糕點推給他道:“承哥整日游手好閑,有何值得你顧慮?”

楊承希無心吃東西,惆悵說:“昨日我從京郊回來後被傳入宮中,父皇得知我近日不歸家好一頓奚落,現在東宮找人盯梢,我若還留下,被發現必将連累你們。”

謝允漫到底出生世家,此言一出心中了然局勢,她并未挽留,有些不舍道:“承哥,別忘了中秋節,我們還會見的。”

楊承希給她投去一個心酸的笑。

柳六邊吃邊出主意,“你買個府邸在隔壁擺着,不也也能日夜串門?”

話落,三雙眼睛倏地看向他。

果不其然,楊承希聽取了建議,連包袱都懶得收拾,讓柳六暗中護送去置辦府邸。

謝允漫有些悶悶不樂喝茶,“鹿哥,我聽說昨日連衣在府門胡鬧,你說大哥為何還要讓他進門?”

鹿厭吃飽喝足後又開始犯困,他聳了聳肩說:“或許是礙于太子吧。”

謝允漫撇嘴道:“連衣這種人,放在小說裏就是惡毒男配。”

“說起來也奇怪。”鹿厭回想昨晚發生之事,“連衣讓世子趕我離開,我思想前後也不知與他何時結怨。”

謝允漫得知此事心頭又添一把火,拍案道:“他也配?你可是大哥親自帶回來的,誰都不能趕你走!”

鹿厭趕緊給她添茶消氣,安撫道:“此事只怕要靜觀其變,想必世子心中已有決策。”

雖然他平日對旁的事都不太上心,但終究還能看出楊祈修的意圖。

說起來,鹿家和東宮也有來往,可惜自己出身不正,無從知曉太多鹿家之事。

他幼年在府中活得卑微,若非父親壽辰時得人青睐,從此跟着師哥離京隐居煉獄山,他或許連口飯都吃不上。

如今除了任務和世子,其餘一概可以忽略不計。

自他入了謝府後,謝時深從未苛刻于自己,他就像挂件一般,只需要在謝時深能利用的範圍內活着即可。

謝允漫嘀嘀咕咕說了幾句東宮的八卦,鹿厭聽得膽顫心驚。

想到楊祈修如狼似虎的眼神時,不由記起坊間對其癖好的傳聞,所謂的東宮寵愛,落到最後輕則體無完膚,重則命若懸絲。

豈能叫人不害怕?

正當兩人竊竊私語時,鹿厭聽見牆外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立刻擡起玄尾扇止住交談,以免隔牆有耳。

月洞門前的影子拉長,直到瞧見劉管家出現,兩人這才松了口氣起身相迎。

劉管家道:“小姐,嬷嬷在廂房候着了。”

嬷嬷乃是謝時深所請,目的是讓謝允漫熟悉京都女眷宴席中事,以便日後受邀入宮時不受拘束。

謝時深并未強求她學多少,此事全看謝允漫自願,所以嬷嬷隔三差五會上門一次,謝允漫就當作打發時間了。

最後謝允漫怏怏朝他們揮手離開。

劉管家轉身帶話給鹿厭道:“小鹿,世子傳你去書房。”

穿過林蔭小道,繞過亭臺水榭,書房近在眼前,結果出現不速之客擋道。

鹿厭端詳眼前的連衣,今日他一襲水藍長袍,仔細收拾一番後,倒不像昨夜那般淩亂,認真一看,發現他不僅年幼,還長得十分标致,鼻梁有顆淺色小痣,如此容貌,再過數年更叫人愛不釋手。

若非他對鹿厭怒目圓瞪着,或許會讓人生出幾分親近。

二人之間的氣場泾渭分明,鹿厭一言不發時,身上帶着幽靜的氣質,反倒顯得連衣有種孩子般的任性執着。

鹿厭感覺到他強烈的排斥感,雖不知此人為何充滿敵意,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鹿厭選擇繞道而行,并無心思搭理他。

被忽視後的連衣微微一怔,他轉身喊道:“鹿厭!昨夜西玉樓的命案可與你有關?”

光天化日下大聲密謀,叫人實在捏一把汗。

鹿厭腳步頓了頓,并未回答,打算繼續朝前走去。

但連衣仍不死心,追着他攔下說:“若不是你,那你昨夜為何從京郊方向回來?”

鹿厭對他的任性有些無奈,舉着玄尾扇遮擋烈陽,眯着眼說:“你要是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連衣頓時語塞,滿腹怨氣盯着他,執拗尋求突破,“既然如此,那你昨夜衣衫不整,難不成是尋歡作樂了?”

鹿厭單純理解為找樂子,說起來,他在西玉樓殺人前的确捉迷藏了,左右也算樂子,便順着連衣的話點頭,“是很快樂。”

連衣像抓住把柄似的,指着他拔高聲說:“果然,那你裝什麽清高,還不讓太子殿下碰你,原來整日在外面沾花惹草。”

面對他的無理取鬧,鹿厭忽地感覺有些煩悶,蹙着眉梢凝視着他。

今早謝允漫等人不理解為何連衣在此,當時他心想或許謝時深有苦衷,亦或有其他安排。

此時看來,不如暫時先毒啞了會是個好辦法。

思索間鹿厭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他們循聲看去,看見謝時深從書房中走出。

他只手負在身後立于廊下,幽深的目光掃過院中兩人,最後停留在鹿厭的身上。

鹿厭見狀欲上前行禮,未料被連衣搶先一步。

連衣的行為毫無顧忌,靠近便是抱緊謝時深的臂膀,恨不得挂在他的身上。

鹿厭不禁感嘆此人實在膽大妄為,不愧仗着有東宮相護。

謝時深見鹿厭無動于衷,斜眼瞥向身側,皺眉揚手甩開連衣,滿臉冷漠攤了攤袖口,像沾了髒東西似的。

連衣踉跄兩步,臉上堆着委屈目視他們。

謝時深只對鹿厭說:“進來,把門關好。”

鹿厭聞言收起玄尾扇,跟着腳步一前一後走進書房,但連衣不死心尾随而來,鹿厭回身欲關門,卻被連衣手疾眼快伸手抵住。

未等鹿厭回頭,便聽見謝時深道:“他若踏進一步,日後明華居皆由你值夜。”

鹿厭一聽,心想大事不妙,絕對不能天天守着謝時深不睡。

他松開房門,對連衣笑了笑說:“得罪了。”

話音剛落,連衣來不及細想,脖頸鈍痛,眼睛一翻,整個人直直暈倒在地。

謝時深站在書案前,外袍不知何時褪去,被他嫌棄地丢在一側,轉眼望着鹿厭走來後問:“楊承希走了?”

鹿厭點頭,将事情一字不漏告知。

謝時深沉默須臾,朝屋外的方向看去,“你覺得,我為何讓連衣入謝府?”

鹿厭觀察他的神色,胡亂猜想道:“被他的癡情打動?”

謝時深:“......”

鹿厭見他沉着臉,快速轉移話題補充道:“若世子不想見他,不如派人送回東宮。”

誰知謝時深輕笑一聲,語氣帶着幾分譏诮說:“不必,留着還有一點用處。”

東宮安排眼線的小把戲,前世今生于他而言早已司空見慣了。

鹿厭不敢瞎猜,只能順着他的話颔首,随後發現謝時深收拾字畫,貼上去問道:“世子可是要出門?”

謝時深偏頭看見近在咫尺的臉蛋,眼底的寒霜消緩,平靜道:“去取一件外袍來,随我到睿王府。”

得知出門拜訪,鹿厭低頭打量自己的衣着,“世子,我可要回去更衣?”

謝時深看了看他,“無礙,你不必入府,在馬車裏等着。”

鹿厭又問:“那世子為何更衣?”

謝時深道:“髒了。”

打開書房門後,門前空無一物,想必劉管家找人把連衣擡走了,鹿厭尋機回梧桐院取來小說,為了不讓謝時深沒收,只能一路揣在兜裏。

他還準備了小毛毯,不等謝時深詢問他如何打發時間,他主動相告自己想在車內小憩,謝時深不語,默認了他的所作所為。

臨近中秋節,京都長街人潮擁擠,走走停停半個時辰後,馬車終于抵達了睿王府。

鹿厭原本想起身送人,不過被謝時深攔下并叮囑他一事,若一個時辰後不見出來,便找借口禀報以此脫身。

謝時深離開後,馬車泊在一處巷口,四周靜谧無聲,偶爾能聽見幾聲蟲鳴鳥叫。

車廂寬敞明亮,鹿厭将車簾掀開,讓陽光闖進來,之後把毛毯取出鋪落在地,整個人仰躺着伸了個懶腰,掏出懷裏的小說,開始享受着看小說的時光。

今日并非睿王府設宴,但楊奉邑在宮門前出手解圍,于情于理是該前來道謝。

但謝時深并未派人送禮上門,而是挑選了一副名畫親自拜訪。

如此一來,衆人皆知他和睿王走得近,卻不知他此舉別有用心。

今日早朝三法司提及西玉樓命案,查出外邦死者攜帶走私品,雖然走私品只是奇珍異寶,但吳語在協理調查中發現火铳的痕跡。

事關重大,連衣尾随謝時深發現鹿厭行蹤,想必早已将此事透露給東宮,令謝時深不得不提前布局。

前世走私案出事之際,恰逢楊奉邑回京赴宴,席間有人假借謝時深內人的名義出現,暗中給楊奉邑送禮,那禮品正是火铳。

楊奉邑雲游時見多識廣,對火铳并未起疑,直到走私案查到西玉樓,錦衣衛埋伏抓捕外邦人,找到的火铳與楊奉邑所收的一致,至此引起軒然大波。

最終幕後黑色把走私案嫁禍謝家,皇帝假惺惺出手擺平此事,實則懷疑謝家有反叛之心,借機逐漸削減謝家手中兵權。

此事成為謝家滅門開端,如今謝時深掌握前世記憶,索性将這批走私品歸為己用,利用謝恩上門拜見楊奉邑,将兩家再次捆綁對付東宮。

一個時辰足以讓睿王拉攏謝家的風聲傳開,謝時深心裏掐着時辰,餘光留意王府內外的動靜。

時辰一到,只見老管家從長廊匆匆而來,行至湖心亭禀報。

楊奉邑随和關心道:“慢些走,一把年紀摔着也不好。”

老管家提心吊膽謝恩,躬身垂首說:“禀王爺,府門有一自稱謝府之人拜見。”

“哦?”楊奉邑轉頭看向眼前品茗之人,“可與世子有關?”

管家稱是,抹了把汗說:“此人、此人......”

楊奉邑擺手道:“你如實交代便是,本王不會治你的罪。”

管家說:“此人聲稱是、是世子的內人。”

“咳咳!”楊奉邑瞬間被茶水恰喉,“內人?”

他不可思議盯着謝時深,老管家在旁邊回道:“應該是世子妃。”

謝時深方才聽聞時背脊僵住,表面看似鎮定自若,實際放下茶盞的動作微不可察顫抖,內心竟有些好奇。

做戲做全套,他無奈嘆了聲,故意道:“或許是連衣吧。”

前世東宮安插女子在他身側,這一世借流言蜚語安插了連衣,乍一看也算造化弄人。

楊奉邑對送人一事有所聽聞,擡袖清了清嗓子道:“皇兄當真懂得投其所好。”

這一點謝時深不置可否,楊祈修的性子雖變化無常,行事怪異,但絕非是任人糊弄的傻子,無論是他自己,抑或是他背靠皇後母族的勢力,皆不容小觑。

兩人起身離開湖心亭,一路朝着府門外而去。

楊奉邑主要想一睹連衣的風采,謝時深倒不甚在意,只想着鹿厭此刻身在何處,莫要穿幫便是。

若鹿厭能看懂他需要解圍,即便是廣和樓那般胡作非為也認了。

出了王府後,率先見謝府的馬車出現眼前,謝時深腳步略微一頓,不動聲色端詳這輛熟悉的馬車,如若沒錯,裏面應該裝着鹿厭。

楊奉邑負手立于門前,似乎在等着車廂中人下來行禮。

老管家精準揣度主子的意思,朝馬車上前幾步,輕咳兩聲道:“這位世子妃,王爺和世子到了。”

催人行禮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但車廂仍未見動靜,楊奉邑偏頭和謝時深對視一眼。

謝時深不露聲色一笑,随後擡腳往馬車走去,老管家為他挪開身子,讓他站在車簾前方。

只見他擡手掀開車簾,未料手掌倏地被人抓住,衆人眼看他的小臂被迅速拽進車廂。

楊奉邑不禁失笑一聲,“不愧是皇兄挑中的人,果然有趣。”

謝時深借着縫隙瞧見鹿厭的衣袍,放輕語氣哄道:“別鬧。”

話雖如此,但他卻并未掙脫,而是由着鹿厭握着自己的手,悄無聲息勾着鹿厭的指尖。

半個時辰前,鹿厭看小說時睡過去了,一覺醒來後急匆匆問時辰,得知時間将過,迅速想辦法把人撈出來。

彼時馬車被驅趕到王府門前,侍衛上前詢問來者何人,鹿厭當時的頭腦一片混亂,把小說橋段裏的稱呼脫口喊出。

侍衛聽見“內人”二字,滿腹狐疑打量謝家的馬車,不敢輕易得罪便只能如實禀報,不料把老管家吓得不輕,迅速前去湖心亭禀報此事。

此刻倒好,楊奉邑聞風而來,先前鹿厭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熟知各自身份,倘若暴露必然是欺君之罪,到時候又該如何圓這個謊。

鹿厭緊張兮兮抱着謝時深的手,低頭看着他寬厚的手掌,咽下心頭的慌張,用手指在掌心倉促寫下兩個字。

害怕。

謝時深指尖微動,感受着掌心細密的搔癢,分辨出鹿厭寫下的兩個字,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他餘光瞥見有身影走來,轉眼看去,原來是楊奉邑走下了臺階。

不過,楊奉邑在他看來時止停腳步,眼底難掩對世子妃的新奇,視線在謝時深和馬車之間來回掃着。

謝時深道:“世子妃有些小性子,讓王爺見笑了。”

楊奉邑立在原地,用一種見怪不怪的語調安慰道:“罷了,皇兄喜愛年紀尚小之人,想必你的這位世子妃尚且年幼,難免小孩心性。”

謝時深用餘光眺了眼慌忙寫字的身影,淺笑道:“或許是吧。”

鹿厭混亂聽着他們的交談,雙手捏住謝時深的掌心不松,像是握住救命稻草般,生怕暴露後被下令處死。

車廂外,楊奉邑仍舊揣着好奇,“不過既然都來了,又敢自稱是楚今的內人,日後也會碰面,倒不如下來一見,正好本王雲游歸來,帶了些寶物賞賜給你們,祝福兩位情意綿綿。”

說着他朝老管家看去一眼,老管家立即轉身回府取東西。

謝時深道:“內子無禮,卻還讨得王爺寬恕,是臣管教無方,辜負王爺的心意。”

楊奉邑談笑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倒是可惜今日不能目睹世子妃尊容,着實無緣了。”

鹿厭被這聲稱呼煎得外焦裏嫩,連捏着謝時深的手都用力兩分。

謝時深輕輕一笑,暗自用指尖撓了撓他的手心安撫,朝楊奉邑回道:“王爺說笑了,不過府上還有兩幅家父搜尋的名畫,擇日一并送來王府,請王爺替臣評鑒一二。”

他的手腕轉起,指尖微屈,虛虛纏繞鹿厭的手指,指腹搭在鹿厭掌心的虎口處慢慢摩擦。

“不不不。”楊奉邑在外笑着說,“本王豈能奪人所愛,不過既然要評鑒,倒不如選個良辰吉日,本王登門觀賞豈非更好。”

說話間,他不給謝時深反駁的機會,趁着管家捧着禮盒折返,話鋒一轉續道:“就這麽說定了,這份禮就當是登門拜訪所贈,你我無需禮讓,當作聊表寸心。”

鹿厭聽着兩人的周旋,透過些許縫隙瞥見楊奉邑遞上禮盒,低頭看了眼還被自己抓住的手掌,連忙松開謝時深去謝恩。

謝時深自然收回手,接過楊奉邑相贈的禮盒。

楊奉邑和他打了一番太極始終未能如願,只能目送着他告辭離開。

謝時深俯身進車廂後,看到坐在地上的鹿厭,身下的毛毯被揉作一團,角落還丢着沒看完的小說。

他收回視線,默不作聲尋了一處位置坐下。

直到聽見車夫的揮鞭後,鹿厭才敢悄悄松一口氣,開始收拾車廂裏的殘局。

然而,車廂外突然傳來呼喊聲。

仔細一聽,發現是老管家喊停了馬車,揚言謝時深落了東西在睿王府。

鹿厭聞言心頭一跳,倏地朝謝時深看去,只見他淡定從容端坐,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顯然知曉這是楊奉邑要一探究竟的借口。

車廂外楊奉邑的聲音由遠及近,眼看要掀起車簾遞東西進來。

鹿厭呼吸停滞,壓着聲音驚呼道:“世子!救救!”

謝時深眉梢微挑,朝他攤了攤手表示沒辦法。

鹿厭欲哭無淚,眼看他雙手張開,顧不上多想,手忙腳亂爬起身,趔趄着往謝時深的懷裏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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