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鹿厭的脖頸感到一陣酥麻, 不适地縮起脖子,但他現在困得厲害,沾了床便能睡着, 完全沒空多想,只希望謝時深能快些結束, 他想睡覺了。

殊不知謝時深埋頭在他耳邊,粗重呼吸灑在脖頸處,懷裏抱着的身子纖細軟和, 只需稍微亂動,便能觸碰到身體的變化。

謝時深迅速用手肘支起身子, 不至于全身重量落在他的身上, 而另一只手的掌心還托着他的後腦勺,欲查看之際, 卻聽着懷裏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鹿厭睡着了。

謝時深暗自嘆了口氣,經過漫長的冷靜後,他垂眸看着鹿厭安靜的睡顏,最終選擇無奈一笑,視線落在脖頸的淤痕上,思緒漸漸沉寂。

其實他對鹿厭的逗弄無非一時興起,昨夜他隔牆聽見那番對話而心潮湧動,當鹿厭出現眼前時,他明确察覺內心泛起漣漪。

前世聞名京都的惡犬, 竟成了最忠誠自己之人。

從前他時常懷疑鹿厭是否弄虛作假,可當鹿厭站在面前時, 他卻能一眼識破那些刻意掩飾的小心思, 甚至會質問自己是否疑心過重。

然而,此時此刻他篤定了一事, 無論這場重生是造化弄人也好,抑或是命中注定也罷。

他已經染上鹿厭了。

謝時深将懷裏人安頓在榻上,替他蓋好被褥,沉靜的目光自他臉頰掃過,最後落在脖頸處,那裏還遺留了一抹咬痕,不過顏色很淡,仿佛眨眼便會消失。

只見謝時深掠過遲疑,思索着是否要重新上色。

鹿厭在床榻睡得很舒服,頂着呆毛的腦袋往被褥裏鑽進去,睡姿恬靜乖巧。

謝時深在榻邊安靜坐了良久,忽地身子朝前靠去,擡起的手在空中停頓須臾,最終捂住了鹿厭的嘴唇,俯身繼續他未完成的事。

蟲鳴聲驚擾夢中人,日上三竿時,蜷縮在被窩裏的人被敲門聲驚醒。

一顆褐色的腦袋從被窩裏探出,清淡的墨香萦繞鼻息,熟悉的氣味令人瞬間神清氣爽。

鹿厭倏地起身,以為謝時深出現了,但轉眼看了一圈,發現四周空無一人。

他伸了個懶腰,打呵欠的動作卻戛然而止。

等等,他在哪?

他又仔細看了圈內室,直到發現自己身處在床榻後,吓得失聲大喊。

不料房門被人推開,屋外之人以為出了事,循聲朝內室沖進來,讓一度混亂的場面愈發雪上加霜。

謝允漫跟在劉管家身後,手忙腳亂的同時臉上還帶着驚喜,“鹿哥鹿哥!你和大哥假戲真做了?!”

鹿厭慌不擇路滾下床榻,劉管家見狀連忙伸手扶一把,示意兩位祖宗別激動。

但是謝允漫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尤其看見鹿厭衣衫不整時,尖叫之際還不忘轉身避嫌。

她一心牽挂吃瓜,急得在原地團團轉,催促身後人道:“鹿哥!你快收拾一番!我要聽細節!”

鹿厭瞥見一側疊好的衣袍,快速扯下披在身上,語無倫次解釋道:“不是!劉管家!小姐!你們聽我狡辯,不對!你們聽我解釋!”

說話間,他扯動脖頸的皮膚,突然發出“嘶”的一聲,下意識擡手摸向脖頸。

劉管家為這倆祖宗操碎了心,瞧見鹿厭不适,立刻靠近查看,結果眉頭一擰,心疼道:“哎喲,怎麽有塊淤血在這?”

鹿厭一愣,未等他詢問傷口,謝允漫迅速轉身,如狼似虎撲了上來,目不轉睛盯着他脖頸的咬痕。

下一刻,廂房爆發出一聲興奮的尖叫!

鹿厭疑惑撫摸脖頸,不懂謝允漫為何如此激動,讓他忍不住轉身尋來銅鏡,俯身一看,當瞧清那一指寬的咬痕後,頓時瞪大雙眼。

不僅如此,咬痕中間被吮吸出成暗紅色,徹底掩蓋紅痣的存在。

難怪疼得要死,他快被啃爛了。

不過想到此舉是為了擺脫連衣,他也顧不上處理傷口,心想今日要将青絲束起,務必讓連衣瞧得一清二楚。

耳邊激昂的叫聲延綿不斷,鹿厭潑冷水說:“別想太多了,這只是世子的任務。”

“又是任務?”謝允漫霎時垮臉,匪夷所思盯着他的脖頸,“鹿哥,你們的任務是不是有點暧昧了?”

話落,鹿厭稍有一怔,略作思考道:“不暧昧啊,此事我和世子商量過的。”

雖然方才聽聞此言時,心底不知為何蕩起波瀾,但想到謝時深乃正人君子,想必不會如謝允漫這般亂想,又道:“心髒的人,看什麽都髒。”

謝允漫半眯着眼端倪他,試圖找到蛛絲馬跡,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劉管家見狀無奈笑了笑。

“二位莫要胡言亂語了,時辰不早了,今日世子留在宮中陪陛下用膳,你們都收拾一番出來吧。”他趕小雞似的将兩人驅離內室,之後讓侍女進屋整理。

鹿厭回梧桐院更衣後去找謝允漫,未料在路上碰見連衣,他忽地擡手撥開脖頸的褐發,驕傲展現那抹痕跡。

但不知為何,他的心底竄起一絲難為情,在原地躊躇少頃,竟生了想逃跑的念頭。

“不對,我跑什麽?”鹿厭小聲嘀咕,“說好了讓他知難而退呢。”

在他在糾結時,連衣已然行至跟前,神情如昨夜所見,無改善之餘埋怨更甚。

連衣不似昨夜那般咄咄逼人,四目相對片刻,居然選擇繞道而行。

正當鹿厭慶幸無需和他周旋時,擡眼發現他離開的方向乃是明華居,随後轉身朝連衣喊道:“站住!”

連衣的身子明顯震了下,卻對鹿厭的命令充耳不聞,自顧自往前走去。

鹿厭取出玄尾扇在手,快步上前将人攔住,質問道:“你方才去了何處?”

連衣輕蔑哼了聲,無視着他繼續向前。

但鹿厭并未給他機會離開,當他帶着滿臉不屑自鹿厭身側經過時,喉間驀然一涼,被冰冷的東西抵住。

連衣的眼珠往下掃去,意識到鹿厭用尖銳的扇面當作武器後,他的瞳孔放大,下颚随之揚起,繃緊身體不敢亂動,他預感強烈,只要再往前走一步,鹿厭會毫不留情将玄尾扇刺入喉嚨,讓他痛不欲生。

他喉頭滑動,表面逞強着,眼底卻覆滿慌張,厲聲呵斥道:“鹿厭,你敢?!”

玄尾扇的觸覺似在告訴他,面前這把不是扇子,而是一把殺人不眨眼的利刃。

鹿厭嗅到危險,雖然謝時深此時身處皇宮,但事關明華居,若不詢問清楚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他穩穩捏着玄尾扇,稍微施加了些力道,逼得連衣大氣都不敢喘。

鹿厭道:“如實交代,可是去了明華居?”

他神情冷漠,與往日的平易近人截然相反,眼中帶着警惕和殺意,目不斜視盯着連衣。

連衣被這陌生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令他不禁想起昨夜的交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連衣鼓足勇氣反駁,不屑笑道,“難道你是謝府的世子妃嗎?”

他欲躲開對視的目光,餘光瞥見鹿厭耳垂下方的痕跡,忽地擰起眉梢。

鹿厭沒興趣和他打太極,幹脆将玄尾扇架在他的脖頸側方,動作幹脆利落,不帶一絲猶豫。

冰冷的觸感令連衣頓時心驚,也隐約察覺皮膚有些微刺痛,讓他徹底明白一事,但凡觸及謝時深之事,鹿厭會變得不好對付。

“扇子無情。”鹿厭提醒道,“說還是不說?”

“我說!”連衣終于敗在恐慌之下,他咽了咽喉嚨,喉結擦過扇子時感到一絲刺痛,“世子客氣待我,我給他送了份禮罷了,你用得着這般大驚小怪嗎?!”

他被吓得不輕,為了掩飾聲音的顫抖而拔高音量,滿眼怨恨瞪着鹿厭,像極受了莫大的委屈,轉瞬間眼眶通紅。

鹿厭見他險些被吓哭,模樣可憐兮兮,看着并不像撒謊後,這才将玄尾扇緩緩收回,并且主動後撤一步拉開距離,方才那股審訊的氣勢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玄尾扇撤去,連衣看準時機脫身,三步一回頭,帶着後怕快速離開長廊。

鹿厭見狀想要追上去,但隐約又聽見連衣的抽泣聲,遲疑須臾終究還是把人放走了。

廊下徒剩他一人,鹿厭略帶煩躁撓頭,思索片刻朝明華居而去。

剛才他并非要取連衣性命,但事關謝時深的安危,他會刻意提高警惕,想要逼得連衣說實話,便少不了要用些手段。

只是他從未見過男子潸然落淚之狀,何況連衣哭得那叫一個傷心,他感到愧疚才選擇退讓,且沒有謝時深的命令,他似乎找不到随意殺人的理由。

連衣雖說送禮,但鹿厭疑窦未消,再三思考還是決定查看一番。

平日他沒少往明華居來,院子裏的姐姐不僅認得他,還喜愛逗弄他。

見到他出現時,有侍女姐姐笑着朝他招呼,“小鹿怎麽又來明華居了?”

鹿厭覺得她們的笑聲像在打趣他。

他朝着侍女走去,有些拘束問道:“勞煩姐姐們告知我一事可好?”

侍女相視一眼,掩面笑道:“當然可以,想知曉什麽都行,尤其事關世子的。”

鹿厭聽話聽半句,沒懂也懶得問,随後開門見山說:“姐姐,連衣方才可來了明華居?”

提起連衣,侍女臉上的笑意漸消,幾人面面相觑,神情頗為避嫌。

鹿厭發現不妙,小聲問道:“姐姐們別怕,他不敢拿我們如何。”

侍女生怕得罪人,何況此人和東宮有關,她們在府中耳濡目染久了,總歸會畏懼權勢,有人嘴上不說,但視線還是給出答案。

鹿厭順着她們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在書房的方向。

他了然後朝侍女們展顏笑道:“有勞姐姐們。”

說罷他往書房邁去,入眼看見書案上擺着一個長形木匣,此木匣看着平平無奇,鎖口處那張黃色的封條尤為惹眼。

他警惕靠近書案,緊握玄尾扇在手,以便應對突發狀況。

直到他放輕腳步走到木匣前,用玄尾扇輕敲木匣,除了沉悶的敲擊聲別無異樣,欲打開檢查時,想到此物是相贈之禮,恐不宜随意拆封,打算就此作罷。

但他仍舊放心不下,畢竟連衣身份特殊,防人之心不可無。

一番掙紮下來實在無計可施,鹿厭打算找謝允漫前來,不料轉身太快,猛地撞進一個結實的懷裏。

來人悄無聲息,鹿厭倏地展開玄尾扇,迅速朝此人動手。

玄尾扇面眨眼揮向前方,來人側身閃開攻擊,鹿厭手腕一轉,扇面橫向而去,一只手遽然扣住他的手腕。

鹿厭頭也不擡,盯着鎖住自己的手,冷哼一聲,嘲道:“不自量力。”

“哦?” 來人連連後退,聞言時低聲輕笑,“是嗎?”

熟悉的聲音闖進耳畔,鹿厭進攻的動作頓住,他驟然擡首,入眼對視上謝時深似笑非笑的眼眸。

剎那間,鹿厭眼底的殺氣一掃而空,轉而揚起驚喜,并且迅速收回扇子,方才還帶着滿身尖刺卷向謝時深,此刻則化作乖巧無害的小鹿,那股肅殺之氣竟蕩然無存,尋不見一絲蹤影。

謝時深依舊扣緊他的手腕,趁着他放松警惕時,借鹿厭襲擊的動作故意後仰,像受到驚吓似的,身子不慎朝書案踉跄倒去,順勢拽着鹿厭往自己懷裏撲來。

鹿厭才卸下防備,手腕就被一道力氣扯走,玄尾扇從手中脫落,他眼睜睜看着謝時深後跌,以為是自己太過兇狠把人吓唬了,心生愧疚之際,手足無措撲上前補救。

“世子當心!”眼看謝時深将要撞上書案,鹿厭伸手想要抓他的衣領。

結果謝時深尋機站穩腳跟,借書案支着高挑的身軀,松開鹿厭的手腕,身子微微後仰,故意躲開鹿厭抓衣領的動作,任由這抹身影撲進懷中,甚至展開臂膀,讓鹿厭能抱緊自己的腰。

鹿厭幾乎是紮進他的懷裏,此刻臉頰緊貼着他的胸膛,隔着衣袍聽見謝時深規律的心跳聲。

謝時深神情漫不經心,垂眸往懷裏看去,語氣帶了點笑意,但言語卻充滿內疚,“都怪我沒敲門才吓着你了,你不會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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