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姓名”

“李好問。”

“年齡”

“穿越前二十三周歲,穿越後原身剛滿十八。”

“職業”

“穿越前是考古系的研究生,穿越後剛開始是在家待業……”

“回答穿越前就夠了。你穿去了哪個時代”

“大唐!歷史上的大唐!确切地說是大中二年,公元848年,在位君主是宣宗李忱。”

“穿越後有沒有立即遇到困難”

“……困難不大,原主與我同名同姓,而且我繼承了對方的記憶,其實不止是記憶,我還繼承了……”

“不必展開,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穿越”

“這要從我所在的考古隊進行的一次考古發掘說起……”

“請講重點!”

“好,我盡量簡潔。我在一次考古發掘的田野作業現場,見到了一座‘門’,進門之後就穿越了。”

“額,這也太簡潔了……你為什麽會進門”

Advertisement

“大概因為……那該死的好奇心

“還有,自從見到那扇門,我就一直能聽見一種神秘的聲音,它也誘使我……”

“好了,不必展開!請描述一下你見到的‘門’是什麽樣子的。”

“那是一道巨大的門,門楣和門框都隐在黑暗裏,因此無法目測其實際大小,但根據我自己的身高和臂展判斷,至少有7米高,寬度在3米以上。

“門看起來十分陳舊,門上釘着生鏽的鐵門釘,密密麻麻地釘滿門板,沒有明确的排列規則,不符合我所知任何一個朝代的規制。”

“門內有什麽”

“門內是一片幽暗,空氣非常潮濕,氣味也是來自土層的黴味兒。因此我當時誤以為自己還在考古田野作業現場。

“門後是一條狹長的甬道,甬道兩側的牆壁上繪制着繁複的彩色壁畫,一直向遠處延伸。我覺得這可能是重大考古發現,于是一邊看一邊向前……”

“當時你用什麽照明”

“這……确實是個問題。我記得我沒有攜帶任何照明工具,沒有手電和探照燈,甬道也很黑,沒有光源。但那些壁畫就是都落在了我腦海裏,就好像它們是被我直接感知的……”

“然後呢”

“我越是往前走,那些壁畫就變得越樸素,色彩逐漸黯淡,線條也越來越簡單,到最後變得極為抽象,就像是那幾個史前遺址發現的陶繪或是岩畫。我據此猜測自己走到了甬道的盡頭。”

“然後呢然後你見到了什麽”

“我,我……我不敢說……”

“是很恐怖的景象嗎”

“是的……只要我嘗試回想,我就會感受到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你形容得很誇張啊!”

“确實如此,好比現在,我就能感覺到渾身的血液迅速向頭頂湧去,每根頭發都有自己站起來的沖動……不,我不想這樣……”

“冷靜,冷靜!李好問,你必須直面自己的恐懼!

“否則我們無法找到你精神問題的根源,無法治療你的心理問題……

“李好問同學,請務必鼓起你的勇氣!”

“我看到的……我看到的是……一二三四五……十個背對我的……人它們是人嗎我并不确定……”

“他們在做什麽”

“它們都低着頭,正在吃……”

“正在吃飯”

“不,是在撕扯、咀嚼、吞咽……”

“嘶……這到底是在吃什麽”

“血肉,是新鮮的血肉!我能聞到非常濃重的血腥味兒。

“我努力探頭,嘗試去看清那件……那件‘食物’。它們中的一個突然向我轉過頭……轉過一個像是腦袋的東西。嗯,它長着一張人臉,扭曲而怪異的人臉。”

“什麽樣的人臉能稱得上是扭曲而怪異”

“它的五官就像是随即選擇任意粘貼拼湊成的,它半張着嘴,尖牙若隐若現,嘴角滴着亮晶晶的口涎,混合着鮮紅刺目的液體……

“它在看我!

“而我想看清它身後的那件‘食物’,那件隐沒在一片猩紅中的‘食物’。”

“那你看清了沒”

“那是,那是……老天……啊,那是……”

眼前出現雪花般的黑白圖像,耳邊傳來刺啦刺啦的刺耳噪音。

“……請你振作一點!李同學……醒來,快醒來!”

“……”

“……”

人聲徹底被噪音代替,随即消失。

李好問徹底清醒,察覺他剛才又遭遇了精神分裂的症狀——

這回他竟然想象出了一位精神科醫生為自己進行治療!

“精分這種事,分着分着就習慣了。”

李好問自我吐槽一句,算是給自己做事後心理按摩。

自從遭遇穿越,他已經經歷了多次精神分裂症狀,并且時常想象出現實中不存在的人物。

剛才那一次“精分”出的景象,格外栩栩如生,令他的大腦十分混亂,仿佛真的經歷了一次穿越後心理治療,并再度回顧了那次帶給他巨大心理陰影的穿越。

不過……我分裂出的人格已經這麽厲害了嗎

已經發展到能夠自我診療心理問題的程度了

“六郎君!”

清亮的少年聲音在耳邊響起,這聲音略帶稚氣,也透着一絲無奈。

“真是的,怎麽大白天也能被魇住”

李好問完全清醒,看見一張少年人清秀幹淨的臉孔。這少年大約十一二歲,頭發烏黑,但鼻梁高挺,眼眸呈灰藍色,看起來不大像是中原血統。

“卓來……剛剛我就是站在這裏發呆的嗎”

這個叫卓來的少年,是原身的小厮。李好問穿來大唐之後,與卓來相處最久,深知這個少年雖然有時會嘴碎兩句,但絕沒壞心。

“可不是嗎”卓來扁扁嘴,“呆了好一會兒呢!我還以為六郎君要拜訪鄭司丞呢,可又不見你敲門。”

此刻李好問正站在長安城西南敦義坊內的十字街上,向西再走二十步就是自家宅院。但他偏偏停在了一牆之隔的鄰居鄭家門口。

這是一座中等人家院落的正門,門梁上方扣着一個小屋頂,向外挑出屋檐。兩扇木門板虛掩着,門板上畫着兩個英武形象——神荼和郁壘,兩位門神各自身穿鮮亮的戰甲,手持桃木劍和桃木戟,相對而立。

這對門神畫得甚是傳神,李好問站在門前,神荼與郁壘四只眼睛就像是在緊緊地盯着他,随着他的行動移動眼神。

李好問循着習慣伸手揉揉太陽穴——他有點輕微的頭疼。

這家住着的“鄭司丞”,名叫鄭興朋,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士。司丞是他的官職,坊間鄰裏都以這官職稱呼他,李好問卻并不清楚鄭興朋究竟是哪個衙司的司丞。

“六郎君,”卓來再次扯了扯李好問的衣袖,小聲發問:“今日您不是要去拜見族老的嗎”

“是啊……該去拜見族老!”

李好問一邊機械重複,一邊迅速思考。

他有種讓自己背心發毛的不祥預感:副人格無緣無故地突然出現,是不是有什麽事要發生

“啊——”

門內一道尖銳而惶急的女聲響起,緊跟着是急促的腳步聲。那對木門“豁啦”一聲被向內拉開,一位頭上包着青帕的中年婦人急急忙忙奔出,劈頭見到李好問,立即上前,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袖。

“六郎,吓……吓死我了!宅子裏怕是出人命了,鄭司丞他……”

這婦人的聲音和雙手都在顫抖,眼神帶着一點恍惚。

李好問心頭一緊:果然不是好事。

還沒等李好問開口,他身邊的少年卓來已經上前一步,倒豆子般地問:“張家大嫂,怎麽了是誰出事了你今日和往常一樣到鄭家幫廚嗎……結果看見鄭司丞出事怎麽還是出人命……他死了沒你看過嗎确定嗎還有救嗎”

李好問趕忙攔住卓來話頭,張口提醒:“既已出事,那就該趕緊去報警……報官啊!”

張家大嫂被卓來問得心慌意亂、張口結舌。但聽見李好問那句斷語,她略清醒了些,轉身向敦義坊十字街口奔去——那裏懸着一挂銅鐘。張家大嫂奔到那裏,奮力拉動繩索,銅鐘立即發出連綿不斷的當當聲。

片刻後,十字街上空掠過一片巨大的白影。

“長安縣的巨筝來得好快!”卓來煞有介事地評價,“定是原本就在左近。”

“巨筝”

剛才李好問也瞥見了空中的白影,它仿佛一直翼展巨大的信天翁,從他頭頂滑翔而過,帶起一陣勁風。

“六郎君,張家大嫂敲鐘報官,長安縣的不良帥聽到鐘聲,趕過來最快的法子就是靠這‘巨筝’啊!”

卓來睜着圓溜溜的一對眼望着李好問,眼神似乎在說:郎君又大驚小怪,長安城裏,不是一向這樣的嗎

李好問閉嘴不再多問,仰頭看向空中。片刻後,那片巨大的白影又從另一個方向席卷而來。

這一回李好問看清了那“巨筝”的模樣——名字起得沒錯,那是一架真正“巨大的風筝”,形制與普通風筝很像,但是體型大了不少,材質是毛竹與絲綢。但那“巨筝”下方,并不存在“放風筝”的繩索。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趴在風筝下方的男人,他手中拎着一盤長長的纜繩。

要說這是“風筝”,倒不如說它是一架能在空中自由翺翔的滑翔機。

巨筝再次出現的時候,挂在它下方的“乘客”掄起手中的纜繩,将繩頭的鐵鈎向下方擲去。回蕩在坊中的鐘聲裏頓時混入“當”的一聲脆響,是那枚鐵鈎勾在了十字街中心那眼水井的井欄上。

旋即那枚巨筝開始在空中盤旋下降,轉眼已靠近地面。十字街上的行人紛紛閃避,讓開這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

“我乃長安縣不良帥葉小樓。何人報案,哪裏出事”

挂在巨筝下方的那個男人,還未等巨筝落地,在空中就開口詢問,聲音雄壯威嚴。

卓來對這“報案流程”十分熟悉,忙提高音量回答:“十字街東北,鄭宅!”

巨筝上的男人臉色一變,伸手解開了一道繩扣。這時他距離地面尚有兩丈來高,但他照樣一躍而下,着地時輕輕一滾,已經卸下了從高處墜落的力道,安全落地,随即翻身立起。

那枚巨筝則轟然一聲,落向地面,泊在十字街正中那口水井旁,巨大的白色羽翼激蕩起強烈的氣流,随着巨筝最終落地而緩緩平息。

從巨筝上下來的男人在二十五歲上下,膚色黝黑,臉龐棱角分明,兩道蠶眉短而濃密。他身穿長安縣不良帥的土黃色圓領短袍,束腿袴褲,足蹬烏皮六縫官靴,腰佩一柄障刀,落地之後沒有絲毫停留,立即向鄭宅疾奔。

卓來一拉李好問的衣袖,也要跟上。

李好問卻将這少年拽住,沉聲道:“長安縣的人已經到了,我們先不要進去妨礙公務。”

自從穿到這個時代,他就一直在努力抵禦好奇心的誘惑,免得自己重蹈穿越時的覆轍。這樣一來,李好問便自帶一種與他年齡不太符合的老成持重,甚至是過分謹慎,與年輕氣盛的卓來剛好是對照組。

“而且……”

李好問斟酌着語氣,不想吓到卓來。

“鄭家出的事……很可怕。”

他沒告訴自己的貼身小厮,剛才在張家大嫂開門前的那一瞬間,他在鄭宅門口看到了詭異的景象——

鄭家門板上貼着的神荼、郁壘兩位門神,四只血紅的眼睛裏竟慢慢地滲出些淚水。淡紅色的液體沿着門板表面慢慢滾落,原本是十分驚悚的場面,李好問卻無端端感受到了十二分的哀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