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婦兒會”
李好問當然聽說過。
當初那位“煉石宮”的首領就曾經提示過, 無法安置張家時,可以考慮求助“婦兒會”。
只是李好問着實沒想到,這個組織竟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詭務司中一名八品主事的妻子兒女,便是“婦兒會”中的重要成員。
“婦兒會一直說是互助, 見到她人婦孺遭難, 都會搭把手。”章平見李好問沒有見怪,忙伸手擦拭一回額頭上的汗水, 苦笑着說,“雖說是互幫互助,這些年來,就見拙荊與小女襄助她人,沒見過她人來幫助我家的……”
卻見李好問肅然向章平拱手,長長一揖。
“這一拜是拜謝章夫人與令嫒的。多謝各位施以援手, 不致令張家那幾位從未做錯過什麽的人潦倒無助。若是府上還有什麽需要的,請盡管開口。”
李好問最近不需要再為敦義坊的房子擔憂, 日常嚼用又有他擔任詭務司司丞的俸祿入賬, 暫時沒有經濟壓力, 因此想着可以資助章平。
見到李好問如此, 卓來也一骨碌起身,學着李好問的樣子向章平行禮。
章平見狀吓得向旁邊一跳,雙手拼命揮動, 道:“李司丞客氣, 太客氣……我家早已慣于如此,着實沒有什麽額外需要的, 再說司裏格外照顧鋪子生意……”
李好問倒有心再問問“婦兒會”的事,當即請教:“請問章主事, 這‘婦兒會’也是創始于武周時期嗎”
章平點頭,道:“确實如此,是由那位與本司淵源極深的林大學士一手創建,旨在由女子互幫互助,彼此扶持,以此保護世間的女子與幼兒……”
眼看着這位主事要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卻見屈突宜匆匆趕來,道:“李司丞,李博士詢問曾三郎的夢境,有了些進展,請您過去看一看。”
章平聞言連忙搖手:“李司丞,屬下這邊沒事,絕不敢耽誤您的公事!”
既然張家一家子的生活暫時有了着落,李好問也就放心了。他低聲囑咐卓來有機會去探視一二,看看張武夫婦還有什麽需要的,自己便随屈突宜往李賀所在的典籍庫趕過去。
Advertisement
典籍庫中,曾三郎搶着上前問好,随後滿臉谄媚地望着身穿官袍的李好問等人,做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表态。
然而李好問等幾人都顧不上這家夥,都只管向李賀筆下剛剛出爐的畫像看去——
那是一個頭上生着兩只錐形角角、人面、蛇頸、蛇身的怪物。
看見這份尊容,即便曾三郎從夢中剛醒來時無比堅持那是“神仙”,現在也口風轉換,不再那麽肯定了。
“這就是我在夢中看見的神仙……神妖……那個,妖、妖獸……”曾三郎磕磕巴巴地道。
李好問卻搖搖頭:“不一樣,與我所見完全不一樣。”
李賀聞言,興致盎然地提筆,又按照李好問的描述,三下兩下畫出了一個人面、雙頭、蛇頸、蛇身的怪獸。
衆人一起圍在李賀身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都有些驚異——兩個人在夢中所見,竟然如此迥異。難道真的如屈突宜所說,一個是本體,另一個是具現出來專門誘惑他人的幻象嗎
李好問仔細端詳曾三郎在夢中所見的那個形象,心中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
他轉頭問屈突宜:“屈突主簿,曾郎君夢中所見的……生靈,你有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在哪裏見過”
屈突宜凝視半晌,點點頭道:“我也覺得。”
這就奇怪了——李好問忍不住托起下巴細想:原來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感覺啊。
說來他只是個考古專業的研究生,不是專門研究民俗或者古代信仰崇拜的。因此他對“妖獸”的見識極其有限,不該對這些長相奇怪的古代生靈産生熟悉感才對。
那麽,這種熟悉感究竟來自何處,他究竟在哪裏見過這類似的怪物呢
這時,李賀湊過頭來端詳一眼自己手繪的圖卷,笑道:“頭上長角的怪物,其實很常見啊!”
說着,他便去典籍庫內翻翻找找,不一會兒便取出一卷圖卷出來,遞到李好問等人面前。
“頭上生角的怪獸,在大荒西經、東經中都有記載,我大唐百姓最為熟悉的自然是龍、麒麟、神鹿……”
随着圖卷展開,李好問先是見到一行豎寫的文字,他本能伸手想要去摸,但想到此處同僚都在,還有曾三郎這麽個外人,自己不能影響他人看圖,于是改為伸手去揉太陽穴,終于費勁地讀出“有角類”的字樣,這才知道李賀取出的圖卷是詭務司中對于頭上帶角的獸類圖像彙總。
他還在與文字較勁的時候,其餘人都已順着李賀打開的長長圖卷看了下去。
圖卷上繪制的,正如李賀所說,從人們熟悉的龍開始,一整溜都是各種各樣的有角獸。
這些所謂神獸,在李好問看來,雖是古人通過對“天上神物”的想象構築的,但從它們的外形上便可知,還是沒能逃出對自然界各生靈的模拟與拼接。
例如,人們所最熟悉的龍,便是角似鹿、頭似牛、眼似蝦、嘴似驢、腹似蛇、鱗似魚、足似鳳、須似人、耳似象。而麒麟,則是集龍頭、鹿角、獅眼、麋身、龍鱗與牛尾集一身,尾巴毛狀像龍尾——妥妥的都是拼接怪。
不可否認的是,這圖卷上繪制的兩角獸種類非常齊全,除了人們熟悉的那些,還有不少是《山海經》一類的古籍上記載的,但普通人不熟悉也見不到的那些,例如,白澤、甪端、夫諸、齧鐵等等。
李好問正一一查看時,曾三郎突然一躍而起,指着圖卷上一副神獸的圖像大聲道:“是它是它就是它,它不就是我在夢中見到的”
衆人都湊過來看時,那曾三郎見到圖像上方寫着兩個小字:“燭龍”,忙恭恭敬敬地拜倒下去,道:“原來是鐘山之神。”接着便喃喃地禱祝,不知在祈求什麽。
李好問順着曾三郎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那圖卷上畫着的是一只通身赤紅的異獸,人面蛇身無足,頭頂上有兩只凸起,是兩只小角角。
“确實有些像,都是人面蛇身……”
李好問一邊對照按照曾三郎描述所繪制的畫像,一邊對比燭龍的圖像。奇怪的是,這幅描繪燭龍的繪像,卻并沒有喚起絲毫熟悉感。
“但是,角似乎不是這個形狀的……”
李好問伸手指出不同。
燭龍頭上的角,細小宛若春天小鹿頭上新生的幼角。
但曾三郎夢中所見的怪物,頭上長着兩個圓錐形的角,扁扁的,鈍鈍的。
李賀聽他們說得有趣,也湊過來看看,再回頭瞅瞅他按照曾三郎所述繪制的圖像,忽然笑道:“我懂了。角的形狀不同,你們在夢中所見的,不太像是角,倒像是發髻。”
“發髻”
李好問只覺腦海中像是忽然有一道光線劃過。他就此有了靈感。
而李賀卻轉身奔回典籍庫中,一邊跑一邊說:“李司丞稍候,我想這卷圖卷應當能為你解惑。”
屈突宜嘆道:“李博士今日難得的思路清晰,和往常幾乎不像是同一個人啊。”
當然,李賀為人清醒的時候,“言出法随”的威力也要小些。
不一會兒,腳步聲咚咚響起,李賀抱着圖卷奔出,在李好問等人面前得意洋洋地展開。
“看,這不就是”
李賀李賀攤開鋪在幾案上的圖卷分為左右兩幅:左面一幅是非類人的獸類,右面一幅則呈人形。
衆人便都先看左邊,紛紛指出:“不對啊,李博士,這是三個頭的怪物,李司丞見到的,只有兩個頭。”
只見左邊一幅畫着一直長身、有鱗、無足、人面的蛇形怪物,那道長長的頸項分叉,分別長出三個腦袋。
李賀卻不管其他人打岔,呵呵笑着,伸手指向圖卷上位于三頭蛇怪右邊的那個形象——
李好問一見,便道:“就是他!”
而李好問這次認準的,卻不是一只妖獸,而是一個人,一個男人,生得異常俊美,衣襟半敞,袒露着前胸。他姿态異常閑适,正舒适地散坐于一枚蓮臺之上。他的面貌亦被繪制得寶相莊嚴,目光中似乎隐隐約約有寶光流動。
最為特別的是,他頭上繪有兩只錐形角,不似燭龍頭上雙角那般短小而尖銳,而要鈍得多,就像是女子将長發盤起後編成的螺髻。
這時,屈突宜也剛好湊過來,一眼瞥見,馬上也想起:“是他!”
李好問極有把握,點着頭道:“就是他!”
曾三郎與李賀一起疑惑看向兩人,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
正好李好問見到圖卷上有文字,也全顧不上旁人會怎麽看怎麽想了,直接上手觸摸,随後大吃一驚:
“這是……天龍八部”
李賀點頭:“沒錯!”
這位詭務博士一邊回答一邊伸手撓頭,沒有明白李好問為何有這樣大的反應。
李好問自是知曉:天龍八部,這個在後世因為金老爺子某部作品而變得家喻戶曉的詞,原本是天竺佛教之中擁有神道的八種怪物,全都是擁有智慧的“非人”種族。
若是放在後世,這八部衆或許會擁有一個統一稱謂:“神話生物”。
而此刻李好問緊緊盯着的那個形象,圖卷上以文字标注了——“緊那羅”。
“緊那羅,羅景……”
李好問輕聲重複。
他完全明白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了,正是來自于羅景頭上梳着的那一對發髻,與眼前畫像上緊那羅頭上的一對錐形角十分相像。
除此之外,還有這番舒淡而慵懶的氣質……
對了,羅景的膚色曬得很黑,确實很符合從天竺來到大唐的胡人形象。
李賀湊頭過來,見李好問在細看緊那羅,便也湊趣似地補充道:“聽聞緊那羅在梵語中的意思是‘歌神’或者‘樂神’,李司丞所說的相像之人,應該于音樂一道十分擅長吧”
果然——李好問馬上想起昨晚那起案件的源頭:發生在東市放生池畔的“放生魚脍案”。羅景剛好也出現在孫器放生魚脍的現場,并且在那裏提示李好問“線索在夢中”……
但他又怎麽會以一個蛇身怪物的形象,出現在曾三郎的夢裏,并且試圖繼續蠱惑曾三郎呢
“原來是他”屈突宜這是也恍然,“緊那羅……”
李好問這時猛醒似地問:“屈突主簿,我大唐曾經出現過天龍八部出現在人間的案例嗎”
還沒等屈突宜接上話茬,李賀就已經在一旁點頭道:“出現過!‘天龍八部’就是佛家所說的‘非人’,按照我詭務司的分類,它們被稱為‘半神妖物’,擁有一半神性一半妖性。
“通常它們擁有一個真身,一個以上的‘法身’。
“若是它們以法身出現,就能與人類共處,甚至能夠與人結為夫妻,繁育後代。但如果是以真身出現……”
說到這裏,李賀頓了頓,轉向剛才冊頁左面的三頭蛇形怪物,道:“就如這那伽,譯成漢文也就是我等常說的‘龍’,它們的真身非常可怕,它們經常發怒,被激怒後的成年那伽沒有任何理智可言。
“即便是安靜的那伽也很危險,傳說它們的呼吸有毒,龍毒散入空中可能會引起疾病。另外,相傳它們的目光能夠致人死命,只要它們看你一眼……”
李好問深吸一口氣——
他回憶起當時在夢裏,僅僅是從自己預見未來的“先見之明”中被那妖獸看了一眼,立即遭到重創,暈了過去。
看來,雖然腦袋的數量不同,但他感覺自己在夢裏見到的,還真有可能是那伽。
等等,讓他先捋捋:他在雄蜃創造的夢境裏見到了那伽的真身而曾三郎見到了它的法身……可如果那是那伽的法身,為啥它頭上又偏偏頂着羅景……緊那羅的的那一對角角
這說不通呀!
“那麽,緊那羅呢”
這是屈突宜在追問李賀。
“緊那羅是音樂之神,因此具有以音樂操控人心的威能,但它并不具備那伽那樣大的危害,多以從神的形象,出現在諸天法會之中,演奏音樂,為衆神助興。”
李好問只想了片刻,便道:“屈突主簿,将這件案子的級別提至甲類。另外提醒司內諸位,莫要将這些消息外傳。”
這件“放生魚脍案”的等級提升到甲級,另有一件“鴻波”道士“假死”的案件本來就是甲級,再加上上一任司丞鄭興朋身亡,不用想,肯定也是甲等案件。
李好問剛一上任,司裏就有三件甲等的案子等着。他這還真是任重而道遠那。
屈突宜點頭應下,小聲道:“司丞,機要室裏的記錄也一樣要改動,不過您可以用法螺……”
李好問:提醒我了!
一些重要推測他都可以用法螺記下,記下的內容可以自動封印,不用擔心洩密。
不過現在還不是忙這些的時候。
“屈突主簿,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平康坊!”
無須解釋,屈突宜已知李好問想要做什麽,馬上應聲,并且建議:“保險起見,我等最好帶上李博士。”
李好問心裏明白,屈突宜一是擔心羅景會給詭務司衆人帶來危險,二是擔心羅景逃脫,所以帶上李賀,好借用他的能力。
須知李賀雖然現在很清醒,但是封鎖一座倚雲樓那樣規模的青樓,還是輕而易舉能做到的。
而曾三郎卻茫然不知為何詭務司衆人急急忙忙地要去平康坊這種地方。
最後是屈突宜不陰不陽地勸了一句:“曾郎君先請回吧!以你的本事,慢慢升沒準也能上金吾衛大将軍的,不必削尖了腦袋去走捷徑。”
曾三郎頓時臊得面紅耳赤,知道自己夢境裏的一切都被詭務司衆人看破了,然而詭務司并沒有替他大肆宣揚的意思,只是好言規勸。于是他向詭務司衆人拜謝了,轉身加快腳步,趕緊離開這個令人心裏發毛的衙門。
*
李好問等人趕到平康坊時,天色已漸晚。坊內各處的氣氛漸入佳境,不但各家青樓門前人來人往,往來車駕之上,男賓們的身側,往往也都帶着容貌嬌豔,打扮入時的女伴。
然而倚雲樓跟前卻是門庭冷落車馬稀,上門的訪客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但即使他們到得門口,卻也會被裏面的人以“今日不待客”為由擋出來。
有些老客在門前驚問:“幾日不見,倚雲樓怎地成了這般模樣,發生了什麽事”
裏面的人都說沒什麽事,只是重新修飾樓宇而已。
可是詭務司衆人當然明白背後的緣由——因早年間倚雲樓的鳳魁楚聽蓮與慶雲樓的胡姬鳳魁庫奇娜比賽時用法器作弊,庫奇娜深恨楚聽蓮,因此豢養了大青面,偷偷放在倚雲樓中以報複對方。
那次的危機雖然後來由李好問和葉小樓等人一起合力化解,但是倚雲樓遭遇重創,裏面的廳堂裝飾和器皿擺件幾乎沒有一件是完好保存下來的。因此這間青樓必須重新裝修,否則沒法兒營業。
對倚雲樓的另一件致命打擊是聲譽。
事情一出,倚雲樓不得不退還當日衆賓所奉上的纏頭金,還得聘請跌打損傷的大夫,為那些在樓內受傷的酒客延醫診治。
這還不算,隔日,長安城中的另一家官方報紙《大唐新聞》刊載報道,不僅将倚雲樓內遭大青面襲擊之事詳細描繪了一番,還指稱——此前小報《長安消息》上刊載關于詭務司鄭司丞因情所困,為屏風上的楚聽蓮畫像所殺這件事,純粹是倚雲樓“自炒”,乃是為了擴大影響力,故意買通了《長安消息》的記者,刊載的不實報道。
《大唐新聞》是官方報刊,但這些年來銷量卻始終不如《長安消息》。如今倚雲樓遇事,正好借題發揮,給競争對手踩上一腳,此等行徑一點兒也不奇怪。
而倚雲樓的選擇也算是聰明,它家以“閉店裝修”為名,關門謝客,低調隐忍,等到風頭過去,再憑借楚聽蓮等人與京中達官顯貴之間的過往交情,重振聲勢,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反正如今平康坊三曲中最大的兩家青樓,倚雲樓慶雲樓全都元氣大傷,二曲那些幽靜的小院反倒都成了香饽饽。
李好問等人來到倚雲樓門口,倚雲樓的小厮也待用“裝修”的理由擋客,卻被屈突宜一亮手中的魚符,一句“詭務司到此查案”給吓了回去。
一名滿臉稚氣的小厮見狀,撒腿就向樓內跑去,一面跑一面大喊,“蓮娘,蓮娘!詭務司的人來啦!”
屈突宜則向樓內其餘人解釋:“我等此來,是想見貴樓那位演奏箜篌的羅景大師。”
“羅景大師”
一名舞姬模樣的女子穿着粗布衣服,頭上戴着預防灰塵落下的頭巾,手裏拿着笤帚正在清掃。她聽見詭務司一幹人的問話,揉着微腫的眼睛,疑惑地問:“羅景大師,他,他不是我們倚雲樓的人那!”
李好問頓時想起早先萬年縣的調查結果:羅景并非隸屬于平康坊哪家青樓之人,而是類似于和“駐場歌手”一個類型的“駐樓樂師”。他技藝精湛,一手箜篌演奏得出神入化,除了倚雲樓之外,別的青樓,甚至二曲那些小院,也對羅景趨之如骛,以能邀請到羅景演奏箜篌為榮。
而羅景,也确實不拘于倚雲樓一地,而是喜歡在平康坊各處演奏,甚至受邀,到長安城中顯貴家中獻藝,也不算什麽稀奇事。
“那天倚雲樓出事,我們都怕得要命,以為羅景大師必然會棄我等遠走了。”那名舞姬說起羅景一臉激動,“但那幾天裏大師還是留下來了,替我們張羅診治傷者,還奏琴給那些驚惶不已的姐妹聽,我們這才漸漸都有了主心骨……”
李好問一聽,心想,看來這羅景的确像是有佛家的慈悲心腸,待這些倚雲樓中的歌女與小厮們不壞。
“但是他前兩日忽然提出來要走,我們都很傷心,也很驚慌,怕他從此要去哪家對手那裏。誰知大師卻說是暫時不會回平康坊了,不會再在任何一家青樓或者伎館演奏……”
李好問問她準确時間,發覺羅景離開倚雲樓,正好是詭務司開始查孫器放生魚脍案件的前一天。
因此李好問在東市放生池畔見到羅景,貌似是此人最後一次在人前露面。
“既是如此,那我等先行告辭,如果羅景大師再次在平康坊出現,煩請哪位通知一下萬年縣不良人……不,不是要抓他,只是有些事想要問他,很重要的事……”
李好問極有耐心地向那位眼眶迅速泛紅的舞姬解釋,試圖表明羅景只是一名重要證人,而不是犯了什麽要案的罪犯。
“李司丞……”
這時,倚雲樓唯一完好的木制階梯上傳來腳步聲,鳳魁楚聽蓮匆匆現身,一路小跑下樓,來到李好問等人面前,道:“詭務司衆位請留步!”
“羅景大師離去之時,已經預料到各位會到此尋他,因此事先留下吩咐,命奴轉告各位。”
幾日不見,楚聽蓮容貌清減,比此前又瘦了一些,不施脂粉,看起來楚楚可憐。但她神态之中自有一種鎮定,似乎并不太擔心倚雲樓的将來,又似乎自信只要有她在,倚雲樓就一定能重振聲勢。
屈突宜聞言,雙眉一挑,目露疑惑:“羅景留下了話,吩咐你轉達給我們”
楚聽蓮語氣微頓,斟酌了一下方道:“這位長官莫怪,羅景大師的原話是轉告給李司丞一人知道。但我想,李司丞也一定會将這個消息與各位分享,不如就讓我在此一起說了——”
“他托我轉告李司丞——這幾日他只是暫時離開,請各位不用費神尋他,找不到的。
“待到李司丞窺破鄭司丞一案的真相,他就會再次現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