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找到了是在鳳翔找到的”
李好問突然想起了前日夜裏在自家見到的“煉石宮”那幾位蒙着面的黑衣女子。當時她們提過, 有一個分壇在鳳翔,消息比較靈通,許是能幫忙找到張嫂娘家人的消息。
兩日之後, 消息就來了。
“是的,”葉小樓基本一夜未睡, 此刻照樣精神奕奕。他挺着胸道:“西市那樁案子一出, 我就催着裴縣尉向鳳翔府行文……按說要幾日才能送到鳳翔的,可不知怎麽, 今日鳳翔府便送了消息過來,說是京中衙署要的人,他們已經找到了。”
李好問聽了便心裏有數:看來,那以女子為主導的煉石宮,在辦案效率上,要比這些官府高太多了。
“吳家人怎樣了”
李好問連忙打聽。
當初張嫂那樁“傀儡蠱案”案發之前, 吳家人就借走親戚的名義先躲去了鳳翔。
當時無論是詭務司還是長安縣,甚至藏在西市裏的那位溪洞神婆, 都猜測吳家人被從京中調開, 恐怕會被滅口。
葉小樓說到這裏面色也有些古怪:“确實是在路上遭了盜賊, 家財都被搶光了。但那盜賊比較貪, 聽說吳家從京裏出來,京裏還有一個出嫁女,便想要借着吳家這些人口再敲一筆贖金。吳家人被關着, 雖然驚吓不小, 但保住了性命。”
“後來吳家人被找到,盜賊們卷了財物全逃了。鳳翔府接手了案子, 聽說京裏各司也在找這些人,就幹脆一起押回來了。”
李好問與屈突宜對視一眼, 兩人都流露出振奮之色。
真是沒想到啊,山窮水複疑無路,原本以為吳家這條線索也斷了的,現在竟然又續了回來。
李好問又向葉小樓打聽:“葉帥後來又去過西市,去過溪洞神婆那裏嗎張嫂如今人怎麽樣了”
一個蒼老的女聲剛好在門外響起:“伢俣大神婆在上,我等已經盡了最大努力,為吳家娘子治療——”
Advertisement
“可是,天不遂人願,吳家娘子的神智受損。我等……我等就只能治到這份兒上了。”
說着,只聽銀器相互碰撞的聲音響起,溪洞神婆和另一名穿着西南地方獨特服飾的少女,一左一右,攙扶着張嫂進門。後面篤篤聲響,進來的是拄着雙拐的張武。張家那個傻兒子牽着父親的衣角,也嘻嘻笑着,邁過詭務司高高的門檻,一并入內。
“張嫂!”
卓來還不知道張家那些變故的詳情,見到人,歡喜得一蹦三尺高,高聲道:“好久沒吃到你做的古樓子,可想死我了。”
張嫂扶着溪洞神婆的手,見到卓來卻往後躲了躲,埋下臉去,細聲細氣地道:“這少年郎恁地無禮,奴沒見過他……”
卓來頓時像是石化了一般,愣在原地。
李好問也大吃一驚:這還是原來的張嫂嗎
“她眼下只有七八歲女童的心智,而且……記憶全失,既不認識自己的丈夫,也不識得自己的兒子。”溪洞神婆在一旁嘆息道,“說實話,人能救過來,能夠清醒說話,生活能夠自理,我等已是要叩拜伢俣大神婆了。”
“可一想到,吳家娘子變得如此,是我等蠱術所致,我這心裏就……”
說着,溪洞神婆滿臉愧色,低下頭去。
拄拐站在妻子身後的張武,此刻虎目含淚,恨聲道:“還我娘子,還我一個好端端的娘子……”
這名漢子困窘到了極點,原本搬來豐樂坊讓他看到了希望,可誰想到竟落得眼前的結果。
偏偏那溪洞神婆口口聲聲只用張嫂的娘家姓氏,叫她吳娘子,仿佛發妻已和自己完全沒有關系一般。
張武心再大也受不了這個,一時間放聲大哭。聽聞自己阿耶哭得響亮,張家那個傻兒子也跟着一起哭了。
卓來最見不得這種場面,連忙去勸,然而他又怎勸得住這樣的傷心人
而張嫂卻只感到驚疑不定,她縮在溪洞帶來的那名少女身邊,顫聲問:“阿姐,這兩個是什麽人,怎麽這麽一把年紀了,還哭啊……”
和溪洞同來的那名少女則不斷安撫張嫂:“娘子不記得了嗎他們是你的家人啊!”
張嫂睜着她那雙微微凹陷的大眼睛,盯着張武看了半天,搖了搖頭:“不……不記得了,他……他是我阿耶”
張武聽到這句頓時啞了,連哭都哭不出,只得在章平的攙扶下直接坐倒在詭務司的地面上,深深埋下頭,雙肩不停抽動。
張家傻兒子卻沒有這種煩惱,他受了淚,微笑着湊近母親,依戀地牽着她的衣角,身體輕輕地靠向她。
張嫂盯着兒子看了半天,忽然道:“跟我這樣親,難道是我阿兄”
詭務司裏陡然靜了靜,沒有任何人敢出聲,就連張武低低的啜泣聲,都暫時中止了片刻。
世間最怪異的家庭莫過于此。在這個家裏,夫妻不再是夫妻,母子不再是母子。
張家的日子本就過得艱辛,張嫂這根頂梁柱倒下,令本就不幸的家庭雪上加霜。但最糟糕的,恐怕還不是張家的困窘,而是張嫂遭受打擊之後心智全失。
旁人身在局外,恐怕難以體會。然而張武卻直接被悲傷和恐懼壓倒,一時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李好問在一旁看得心酸不已,卻又無話可說。他很清楚是詭務司連累了張家,但他現在又不知道該如何對這一家子做出補償。
在詭務司的緊急要求下,罪魁禍首吳老爹當天下午就從鳳翔押解往長安,由京兆府先接收,第二天下午才送至詭務司供司內詢問。
吳家人完全沒有加害者的自覺,自始至終認為自己是受害人。因此吳老爹與吳老娘一見到李好問屈突宜這等身穿綠袍的官員,當即跪下哭訴,不外乎出京遇盜,家財盡失,求官府緝捕盜匪,追回失財雲雲。
當李好問開口問他們“傀儡蠱”之事,吳父與吳母才一怔,似乎終于想起了他們身在“詭務司”這個衙門。這個衙門不問水火盜賊,只管世間一切詭奇之事。兩人面上當即流露出畏懼之色。
“我們也是為了雲娘好……”
吳老爹如是說。
不待詭務司衆人詢問,吳老爹便從頭至尾将實情說了出來。
原來他們夫妻一直覺得女兒被女婿和外孫拖累,吊死在張家這棵樹上着實沒意思。剛巧有認識的人家想要續弦,知道張嫂為人勤勞賢惠,就先問了吳父和吳母的意思,說是如能成,他願以兩萬錢下定。
吳氏夫妻聞言自然心動,但無論好勸歹勸,張嫂卻都不願離開張武與小兒。
而吳老爹是個棋迷,沒事喜歡與人手談兩局。他與一個棋友閑談時剛好聽說了“蠱”這種東西,說是能夠不留痕跡地讓人轉變心意,就如西市那家隐于地下的鋪子裏所售賣的“傀儡蠱”。
吳老爹心動,便真的去了西市,找到蠱肆,問到了世上真的有這種奇物,但是要價頗高,用一次至少要兩萬錢。
吳老爹一聽要價這麽高,頓時覺得沒戲,轉身要走。誰知那天溪洞神婆剛好在,聽說吳老爹是為女求蠱,便叫住了吳老爹細問。吳老爹便添油加醋,将張家如何窘迫,張武父子如何賴上了他家女兒,不願放歸等等,描述了一遍,極盡誇張之能事。
溪洞神婆聽了,便表示願以八千錢作價,将“傀儡蠱”賣給吳老爹,前提是吳老爹能及時協助她們,将蛇蠱收回。
吳老爹心滿意足,在張嫂從長安縣被放歸之後,借着娘家人為她接風“除晦氣”的機會,悄悄給女兒下了蠱。
因溪洞神婆早有吩咐,傀儡蠱要及時取出。吳氏夫妻一開始時也喜孜孜地數着日子,打算到時候給女兒取出蛇蠱,同時說動她與張武和離,另外擇夫改嫁。
誰知在那之前忽有一日,那位棋友見到吳老爹,大驚失色地指出他馬上便要有牢獄之災,細問之下,才曉得吳老爹真的去西市找到了“傀儡蠱”。那棋友立時推算出這牢獄之災與他下給女兒的蛇蠱有關。
“蠱術是那些背景深厚的達官顯貴才能用的東西,平民百姓沾不得。若是在本朝太宗時、高宗時、武後當政時,那可都是要掉腦袋的。”那棋友如此教訓老爹,“這要在平常,民不舉官不究的也就罷了。可是詭務司眼看就要有新司丞繼任,難保不借這事立威。你們一家不如趁着還未事發,出城去避一避吧。”
吳老爹被這樣一吓,驚得什麽也顧不上了,帶上所有家財,舉家出逃。
沒曾想在鳳翔境內吳家就遇上了盜匪,積累多年的財帛,包括那鄰人下定給的兩萬錢,全部被席卷一空。也就是盜匪聽說吳家還有一個出了嫁的女兒住在長安城內,想着要再敲上一筆,暫時沒有加害這一家人的性命。
“長官們,小老兒這真的是為了自家女兒着想,為了她好啊!”将前因後果交代完畢之後,吳老爹滿面真誠,拼命向李好問等人剖白道。
“你真為了自家女兒着想,會在離開長安之際,将曾給她下過蛇蠱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李好問冷不丁問。
吳老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一個字也答不出來,半天才憋出一句:“無心之失,無心之失……”
詭務司正廳內,張武的呼吸聲十分粗重,這個漢子若是雙腿還在,估計會當場上前,将自己的岳丈老頭兒暴打一頓。但此前吳家人口口聲聲說他“不中用”,“是個累贅”,張武竟然也無力反駁。
“所以,你到現在都還認為,自己有權替張嫂做決定,有權按照你的心意,強行改變她的想法”李好問聲音越發地轉冷,詭務司內的其他人都轉臉向李好問看去。
女子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張嫂的問題在于,她的丈夫張武傷殘,兒子癡傻,未來沒有任何依靠。因此娘家決定為她做主,重新為她安排一樁婚事。
在這個時代,未必便說不通。
但是李好問現在擺出這樣的态度,詭務司裏一幹人都明白上司的意思了。
吳老爹卻并不知道李好問就是此間官職最高的主官——在他看來,李好問這個青年雖然身穿綠袍也坐在上首,但是看起來年紀太輕了。因此他多數時候都是向着坐在李好問身邊的屈突宜答話。
聽見李好問這麽說,吳老爹當即大聲回答道:“我生出來的女兒,她的丈夫和兒子無法讓她過上好日子,讓她老來有所依,自然該是我這做父親的做主,她自己有什麽資格做決定”
“你——”
李好問聞言只覺得怒氣填膺,險些起身呵斥這年紀比他要大上兩倍多的男人。
“咳咳”兩聲輕咳,卻是李好問身邊的屈突宜拈着颏下的山羊胡子在輕聲咳嗽。
李好問一聽,便閉嘴自行約束怒氣。
他知道屈突宜一向比他更擅長怼人。
這種時候,還是讓屈突宜發揮一下吧。
只聽屈突宜慢條斯理地開口:“吳老爹,你可知你此舉表露了什麽嗎”
吳老爹渾然不懂:“表露了什麽”
“你親手為親生女兒下蠱,卻又不想着為她将體內的蠱取出,任她自生自滅……你對膝下其餘兒孫,又會怎麽想怎麽做呢”
這次一起從鳳翔府被押回來的,除了張嫂的父母之外,還有張嫂的一對兄嫂,和他們膝下的兩個孩子。聽見屈突宜這麽說,這些人望向吳氏老夫妻的眼神,便也怪異起來。
吳老爹頭上頓時汗津津的。
李好問這時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和大唐市井中的一個尋常老人到底是有些差別的。他以屬于後世現代人的價值觀,去抗衡當世普遍認可的父系權威,不但收不到效果,可能還會有反作用。
相反,将這歸因到吳老爹不慈,讓他的兒孫們自行去聯想事情到了他們頭上會怎樣,效果或許會更顯著,能讓吳老爹好好地喝一壺去。
于是他索性閉口不言,讓屈突宜去膈應這位冥頑不靈的老人家去。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你給自己親女放蠱,卻又放任不顧,結果導致她受他人操縱,帶‘踏影蠱’入詭務司。使得當日在詭務司中的十七名萬年縣公人受傷,詭務司因此耗費價值十六枚金珠的符箓、天靈地寶和藥材救助,這些,都要着落在你身上償還。”
屈突宜說這話的時候笑眯眯的,然而吳老爹這等貪財之人聽見“十六枚金珠”的字樣,伸手捧着胸口,似乎一口老血就要噴出來了。
屈突宜溫言道:“知道你家遭盜,一時還不起。沒關系,盡可以慢慢還,你還不完,你子子孫孫接着還便是。”
張嫂的兄嫂侄子望向老父的眼神更加不對勁了。
吳老爹的神情自然是十二萬分的懊悔:他一念之差,便害苦了女兒一家,也帶累了自己一家。如今非但沒能得到嫁女的收入,反而因此欠下了巨額債務。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冤的事了嗎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敝司只是詭務司,只負責調查與詭奇事務相關的案件,案子處理完畢之後,涉案之人該受何刑罰,不由本司決定。”
屈突宜臉上那溫煦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收了:“之後,本司會将你等移交刑部大理寺,至于你濫用朝廷違禁之蠱術,戕害親女,又畏罪潛逃,該作何處罰,則自由我大唐三法司處理。”
說着,外頭長安縣的不良人們便是一聲整齊的大喝,将張嫂娘家一家子全都驚得癱坐在地面上。
吳父此刻呆若木雞:他怎麽也想不通,事情怎麽竟會落到如此
屈突宜這時見火候差不多了,偏轉臉龐,看向李好問,使個眼色。
李好問會意,清清嗓子,再度開口:“吳老爹,你那棋友,是什麽人”
這才是對詭務司來說最為重要的真相:究竟是什麽人,讓吳父這樣一個對于詭奇事務沒有任何常識的尋常百姓,獨自摸到位于西市地下的蠱肆,出錢購買蛇蠱。
吳老爹經過連番恐吓,已經吓得面無人色,這時有什麽說什麽,聽見問話便忙答道:“是一個道士!”
聽見“道士”兩個字,李好問與其餘詭務司中人相互看看,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點預感。
“他道號為何,多大年歲,駐所在何處”李好問提高聲音,喝道,“快說!”
“叫……叫鴻波!”吳老爹語無倫次地回答,“是……是小民多年的棋友。那日剛好是他來我家,手談了兩局,見我有得色,問起得知蛇蠱之事,才提醒我的。”
聽見鴻波的名字,詭務司衆人都是臉色遽變。
在場的葉小樓也是如此。
誰能忘得了當初在倚雲樓中與大青面的那場較量呢——李好問瞅瞅葉小樓:這位昨晚還在夢中溫習了一下。
吳老爹不知所以,眼中都是茫然。
李好問忙問:“你與鴻波最近相見,是哪一天”
那就是吳家人卷了財貨逃去鳳翔府的前一天,吳老爹當然記得。他将日子說出來,便見到詭務司人面面相觑。
李好問心中也有些迷亂:鴻波可是詭務司最近三個月中,經手的甲類案件的遇害人。
可是六七天前,這個鴻波卻還能跑去找吳家人下棋,提醒吳家人離開長安,從而讓張嫂體內的蛇蠱被人遺忘,讓她能輕易被他人控制。
要麽是重名,要麽就是鴻波之死還另有隐情。
想了想,李好問對章平道:“帶這人去見李博士,讓他口述鴻波的樣貌,請李博士為其畫像。”
李賀除了那難以控制的“言出法随”本身之外,同時還雅擅丹青,能将經人之口描述出來的人物或景象描繪在紙上,講述之人見了都說像。
所以,如果詭務司也遇到需要為人造像之事,都會去找李賀。
屈突宜聽了在旁點頭,表示同意。
“然後再将畫像交給萬年縣,請他們拿去慶雲樓,給那些與庫奇娜相熟的娘子與小厮辨認,是不是就是教庫奇娜豢養大青面的那人。”
吳老爹也聽呆了,似是第一次聽說自己的棋友竟是這麽要緊的人物,朝中各司經對他如此關注。
李好問又看了一眼吳老爹,終于又冷淡地補了一句:“然後就将此人移交給大理寺。”
吳老爹差點兒沒再次癱倒在地上。但章平見多了撒潑耍賴之人,直接叫來老王頭,将人攥着衣領一提,就輕輕巧巧地提了起來,送到典籍庫那邊李賀那裏去了。
*
午後,章平将手續文件辦全,吳家人便交由葉小樓帶走,作為“踏影蠱”一案的主要嫌疑人送去了大理寺。
由李賀繪制的“鴻波”畫像也轉給了萬年縣不良帥姜有年,由萬年縣自去平康坊向慶雲樓的人聞訊。
其間,曾三郎帶着七分惶恐三分驚懼,到詭務司來打聽昨夜的案子。見詭務司确實沒有查辦他那件“寶刀失竊案”的意思,正千恩萬謝地要去,卻被屈突宜攔住,要他去李賀那裏,将昨夜夢中所見交代出來,由李賀整理成案卷。
于是曾三郎往典籍區趕去。而詭務司正廳前,終于暫得安靜。
李好問的小厮卓來獨自一人,坐在階前,手中攥着一枚枯黃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草尖在卓來的鼻尖拂來拂去,卓來卻愀然不樂。
李好問見他如此,過來溫言問道:“怎麽了”
卓來擡起頭望着李好問,眼睛裏有亮晶晶的東西:“六郎君,張哥張嫂都是好人啊!張嫂的爺娘,為什麽要害他們呀”
李好問低頭想了想,道:“這件事的起因非為害人,而是要想控制——張嫂的爺娘,只想着讓張嫂按照他們的想法去行事,嘴上說是為了張嫂好,但事實上只是想要控制她罷了。張嫂有自己的決心,他們便另外設法,逼迫她改變心意……”
中國式的家長啊……
越是如此,便越是容易受人愚弄,最終釀成大禍。
卓來難過地低頭:“我懂……張嫂的爺娘未必真是為張嫂好,他們只想讓她聽他們的。可是現在怎麽辦張嫂的爺娘也管不了她了,武哥一家子該怎麽辦”
李好問此前一直在為此犯愁,但此刻忽然想起了上次夜見“煉石宮”的人,似乎聽到過一個組織……
這時,章平悄悄從詭務司大門外閃身進來,輕手輕腳地轉過照壁,自以為沒被人發覺,忽然一眼瞥見李好問背着手站在正廳跟前,險些吓得叫出聲來。
“不不不不不好意思李司丞……”
章平平日裏口舌便給,此刻卻連話都說不順溜了。
“屬屬屬下剛剛接信……去家裏看了一眼……”
上班摸魚被上司抓到,章平面帶慚色。
李好問卻很關切地問:“如何,家中一切都還好嗎”
詭務司衆人之中,就章平的情況最特殊,他家累很重,家裏又開着鋪子,時常需要人幫忙。因此章平有時會偷溜出去。
而李好問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認為,只要章平能把交到手頭的公務都辦完,且不耽誤司內其他人的事務,偶爾出門處理一下私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而章平卻十分緊張,趕緊解釋:“李司丞,屬下剛才回去,是因為接到消息,拙荊與小女,将張家夫婦和小子接到我家裏去住了。”
“啊”
李好問倒是沒想到過這個。
上次張嫂供職的豐樂食肆鬧出了那樣大的亂子,食肆當然再也不敢雇傭張嫂;張嫂心智受損,食肆的活計也做不來。張家便斷了一切生計來源。
只是,章平自家也不寬裕,竟然有此善舉,肯照顧張家,這令李好問感到由衷欽佩。
然而章平卻看看左右,似乎并不想宣揚此事,只悄悄地對李好問說:“司丞聽說過‘婦兒會’嗎”
李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