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唐昭蜷縮在桌子下一動不動。
桌子之外的世界,正在爆發着未知的危機,逃跑聲、尖叫聲久久不停。
唐昭看不見,也跑不了。常年處于劣勢狀态下的他,平日裏想要正常地生活下去,都得比普通人更加辛苦、更加謹慎一些。也因此,鍛煉得對外界極為敏銳的他,在危機到來之時得以提前躲到了桌子之下。
桌子下的空間逼狹窄小,他得緊縮着手腳才不會暴露在外,這樣的姿勢無疑讓唐昭很難受。
可他不敢動,他害怕自己會被外面的危險發現,更害怕自己會因為被迫逃生而錯過老公。
是的,唐昭今天來這裏,是要等他的老公。
他把蒼白的臉埋進了冰涼的手心中——那裏正躺着一個小小的精巧懷表。這是他和老公的定情信物,裏面放着兩個人的合照,是珍貴而又獨一無二的紀念物,在老公不在的日子裏陪伴了他許久許久,是無可替代的精神寄托。
滴答滴答走動着的規律鐘表聲傳來,撫平了唐昭的不安,他像小動物一樣翕動着鼻尖,輕嗅着懷表上淡淡的、令他心安的氣息,一直緊繃着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下來。
老公……
毫無血色的薄唇輕啓,無聲地吐出了兩個字。
今天,老公一定會來的,對吧?他輕眨着漂亮卻無神的雙眼,期盼地想着。
只是,在心底的深處,他靜悄悄地抹掉了這之中不和諧的地方——老公是誰?老公叫什麽?他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不記得了。
他已經,不記得了。
難以言喻的委屈與傷心驀地湧上了唐昭的心頭,他悲傷地把自己蜷縮得更小更緊,無聲地啜泣:老公,我好像找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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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唐昭沒能悲傷太久,一聲凄厲的慘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緊接着肉.體砸地的聲音從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傳來——有人摔倒了!
“救命…!救我啊!”那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顫抖異常又透露着極端的恐懼。
年輕男子顯然看到了躲在桌子下的唐昭,他喉嚨裏擠出詭異的嘶叫,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不顧一切地朝着唐昭爬去,身後還拖着一條腥膻的水痕,他也要躲進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唐昭被男子瘋狂尖銳的聲音吓了一跳,他驚慌失措,下意識地往後縮,整個背部都貼上了冰冷的桌壁。
然而這輕微的動作卻深深刺激到了男子,他爬行的動作都變得淩亂非人起來,不僅爬一步滑一步,嘴裏還神經質地重複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他徹底看清了唐昭的樣子——蒼白、冰冷、豔麗。
并且妖異。
男子在瞬間安靜,又在瞬間癫狂:“是你……是你?怎麽是你?!!”他的雙眼幾乎快奪眶而出,驚恐、懷疑、憤怒的情緒紛紛湧上他的大腦,過多又複雜的情緒讓他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手腳顫抖無力,只能在地上一寸寸地挪向唐昭,整個人看起來宛若一個怪物。
他一邊挪動一邊歇斯底裏,幾近破音地質問唐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幹的!!”
唐昭幾乎被這尖銳的質問吓呆了,淚花綻出,他無助地輕搖着腦袋,什麽意思?他不明白!
恐懼與害怕的情緒又再次湧上來,他能聽到男人越爬越近的聲音,甚至,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指甲已經近在咫尺,幾乎都要劃到自己的皮膚!
男子不顧一切發出的嘶吼聲終究還是吸引到了別的東西。
唐昭僅剩一點點視力的右眼捕捉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黑影,那黑影的速度快到讓他還沒得來及做出任何反應——如果他能看得清的話,他會看到一個高達三米的肉色人首螳螂身的怪物,在眨眼間閃現到了男子的身後,高高舉起了它的鐮刀。
利刃劃破空氣切入了肉.體。
“啊啊啊啊——!”凄厲的尖叫幾乎刺破唐昭的耳膜,溫熱的液體随之飛濺上他的臉龐,濃重的血腥味趁勢穿透空氣鑽入了他的鼻腔,刺激着空空如也的胃,酸水一陣陣上湧,他差點就吐了出來!
可唐昭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哪怕看不清,他也依舊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麽。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白得吓人。他甚至不敢眨眼,大滴大滴的淚水湧出,滑落臉龐,最後在地面上彙聚成一個小小水窪。
而被切成了三截的男子竟然還沒斷氣,嘴裏發出“嗬嗬”的氣聲,還在用力地伸着手指去夠桌下那哭得淚流滿面的妖異美人。
人螳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寒芒閃過,人類的軀體被切得七零八落,徹底失去了聲息,最後被堅硬的足肢鉗住,遞到裂開到極致的口器中嚼得稀爛。
緩慢而又持久的咀嚼聲瘋狂刺激着唐昭的神經,到最後他身體都脫了力,只能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雙美麗的眼睛空洞且毫無生機地睜着,麻木落淚,若不是他的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恐怕與死人沒有區別。
鮮血在地面上漸漸蔓延開來,流淌到桌下,流淌到唐昭的身下,流淌到更遠的地方,也徹底帶走了唐昭的意識。
……
唐昭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外面靜得可怕,只能隐隐約約聽到一些水滴的聲音。
滴答,滴答。
機械而重複的聲音敲打着唐昭的神經,恍惚間,他似乎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注視着自己,但認真去感受,那注視感又消失了。
也許是太累了吧,唐昭這麽想着,放任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呆,直到過了很久他才緩過勁來。
如扇般的睫毛輕輕忽閃了下,意識回籠,之前的血腥畫面重回腦海,唐昭如小動物般炸毛了一瞬,慌張擡眼看向桌外——外面不知什麽時候停了電,黑漆漆的,一點光都看不到。
好安靜。
這是不是意味着外面的那只怪物已經走掉了?
唐昭有些慶幸,好幸運,他竟然沒有被發現。
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唐昭忽然身體一僵,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如果老公在自己昏迷期間來過,又沒發現自己在桌子下,那麽他們豈不是錯過了?不行,他要出去看看!
唐昭這麽想着,就要支起身,卻不慎扯痛了僵硬冰冷的身體。
“唔……”細弱而又痛苦的呻.吟從唇邊洩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讓他的身體宛若生鏽了一般,稍微一動彈就疼痛難耐,他得咬緊下唇才不會哼出聲。
花了很長的時間終于重新掌控回自己的身體,唐昭緩慢地跪坐起來,這并不舒服,再加上之前流淌到身下的鮮血也早已凝固,粘在他的身上、他的長發上,腥黏又惡心,古怪的味道直逼得他大腦昏昏沉沉。
閉上眼睛喘息了好一會,唐昭才支起殘破的身體,拖着無法動彈的左腿朝外面爬去。
只是,剛爬沒幾步就撞到了一個堅硬火熱的東西上。
唐昭迷茫地擡起頭,下意識地輕擡起虛軟顫抖的手臂,用那白得幾近透明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撫摸着那個東西——那是一個人的胸膛。
也在這時,唐昭才遲緩地意識到,外面不是燈黑了,而是有一個人一直蹲在桌前,遮住了所有的光芒,并且無聲地盯了他許久。
在漆黑的環境中,他看不清堵在外面的人的樣子。
難以言喻的感覺從心底深處蔓延出來,在這滿是危機的地方,有一個人一動不動地蹲在他面前,觀察了他不知道多久時間……那一瞬間,各種恐怖的猜想一一浮現在唐昭的腦海中。
他慌張了一瞬,正欲逃開,卻突然在濃重的血腥味中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唐昭愣了愣,一個猜想逐漸形成。
他強壓住內心的欣喜,嗫嚅了幾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地擠出了兩個字:“……老……公?”
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說過話了,光是這簡單的兩個字,就能讓他的喉嚨幹澀緊繃,聽起來格外怪異,好似剛剛牙牙學語的孩童無意識呢喃出來的幾個音節那樣。
可堵在桌前的人沒有回應他。
唐昭輕眨着眼睛,長長的睫毛随之而動,襯托得他的眼神格外迷茫與可憐。
堵在桌前的人不理他,他只好試探地順着那胸膛一寸寸地摸索着,幾秒過後,見那人沒有拒絕他的撫摸,唐昭便更加大膽地到處摸索。
他摸上了那人的胸膛,感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
又摸上那人的臉龐,細細撫摸着那臉龐的唇、鼻、眼。
越摸越心顫,越摸越欣喜。
他不會忘記這個人,是老公,是老公!
“老公!”唐昭喜極而泣,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撲進了老公的懷裏,幾乎把自己完全塞進了那結實溫暖的懷抱中,依賴地磨蹭着。
他一邊斷斷續續、口齒不清地說着什麽:“好、好想你……還以為……”一邊仰起小臉,露出甜蜜又癡迷的笑容撒嬌。
太好啦,他終于等到老公了!
他期盼地等待着老公的回應,卻只等到了個落在臉上的指尖,虛虛劃過他那橫跨了整張臉的傷疤。
唐昭意識到了什麽,現在的他樣子很醜,左眼瞎了,右眼也看不清,臉上還有一條長疤,身上也全是難看傷痕,老公……可能會認不出來他。于是他惶恐地仰着臉,指着自己焦急地證明身份:“老公,是我呀,唐昭……”不要不理我。
終于,一直不動的老公有了回應。
一只火熱的大掌從被動作磨蹭得卷了起來的上衣邊伸了進來,順着唐昭纖細瑩白的腰往上,把他整個人都按在了胸膛上;另一只則放在他未着寸縷的臀上,牢牢地托着他站了起來。
身體突然升高,讓唐昭下意識地用雙臂勾住了老公的脖頸,細長的雙腿也自覺地挂上了那精壯的腰間,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喟嘆——他很喜歡這樣親密的接觸,每一寸肌膚都緊密相貼,每一絲溫度都緊密相傳,讓他心安。
這是不是說明,老公認出他來了?
唐昭心滿意足地讓自己放松了下來,徹底交出了身體的掌控權,還扭了扭坐在大掌上的白臀,為自己找了個舒适的角度。
相比較于自己常年冰冷的手腳,老公身上的溫度要火熱舒服得多了,再加上那大手正在一寸寸地揉按着自己肌膚,舒服得令他昏昏欲睡。
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那久違又熟悉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你叫我什麽?”
唐昭快睡着了,他安心地靠在那可靠的肩上,手指貪戀地摩挲着老公的嘴唇,軟軟地重複:“老公呀……”然後沉沉地睡去,垂下了手指。
也因此,他也不會知道,抱着他的老公,臉上露出了怎樣冰冷殘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