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在唐昭即将失去意識的時候,一雙大手突然攬住了他。
他怔愣地擡起頭,一時之間竟沒辦法分辨這是現實還是夢境,直到嘴唇相貼的真實觸感傳來,唐昭緊繃的心才放下來。
他不自覺地抓緊了阿爾法身上的衣物,欣喜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對着愛人徹底交出了自己。
……
爆炸過後,阿爾法站在靈魂空間中,看着黑暗幽深的邊界列出了一道又一道紋路。
早在重新長出第二對鋼翼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的空間裏隐隐約約地出現了裂痕。
有什麽東西想要破土而出。
爆炸加速了這個進程。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些裂痕,右手凝聚起了一股力量,再一次嘗試着去挖掘隐藏在深處的秘密。
如同上一次那般,力量剛一接觸那些裂口就被吞噬了。但這一次阿爾法已經進階到了S級,在力量徹底消失之前,他強大的精神力趁機探入了深處。
那裏面是白茫茫的一大片,僅是接觸到極其細微的一小點,就有大量的畫面飛速在他的腦海中閃過,而後又轉瞬即逝。
他什麽都沒能留下。
……
阿爾法從靈魂空間裏出來的時候,看到了自己那奄奄一息的小貓。
小貓受了很大的刺激,就連呼吸都無法自主掌控,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他,一張小臉蒼白得幾近透明,無神的大眼睛在悄無聲息地掉着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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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法把搖搖欲墜的小貓攬回了自己的懷裏,溫柔的含住他的嘴唇,為他渡去新鮮的空氣。
鋼翼也在此刻從地面中拔起,扇動着吹熄了周身的烈火、吹走了滾滾濃煙。
黏連的嘴唇分開之後,唐昭終于回過了神,他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阿爾法知道需要給小貓一點點冷靜的時間,于是他抱起幾乎要粘在自己身上的唐昭,走到昏迷在地上的諾蘭和林威身旁,長指摁在他們的額心處,催動力量穩定住他們的狀态,接着用鋼翼一卷,帶着所有人離開了地下通道。
這裏很快就要二次爆炸了,并不是一個能和小貓好好談心的地方。
爆炸讓通道的出口大門扭曲變形,阿爾法沒費什麽力氣就掀開了那道門,走了進去。
他把諾蘭和林威平放在地面上,就去揭粘在自己身上的黏糊糖塊小貓。
小貓不肯下來,小貓一碰就哭。
阿爾法笑笑,伸手順了順小貓的毛,任由他扒拉在自己的身上。
唐昭開心極了,也難過極了。
他很開心阿爾法還活着,可是他也很難過阿爾法受了那麽重的傷,那一定很痛,唐昭不舍得,他恨不得自己替他去承受那樣的痛苦。
“痛不痛……”唐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觸碰阿爾法臉上的傷口,又生怕弄疼他,手指顫抖着懸在傷口上久久不敢落下。
反倒是阿爾法握住了他的手,将它蓋在了臉上那大片的傷疤上。
在他從空間裏出來的時候,他的血液就停止了滲出,傷口也在緩慢地恢複着,所以其實一點都不痛,這些傷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相比起來,他看見小貓難過才會感受到痛苦的滋味。
“不痛的。”
唐昭鼻尖都哭得紅通通的,他特別難過地湊過去,仔細觀察着那深可見骨的傷痕,一點都不相信阿爾法說的話。
那麽嚴重,怎麽會不痛!
“你騙人!”唐昭反手輕輕握住阿爾法露出大半白骨的左手掌,心痛得都快要死掉。
阿爾法眼看着小貓說說又要哭了,幹脆順着他的話哄道:“抱歉,讓昭昭擔心了。”
唐昭沒想讓阿爾法道歉,他頓時又心酸又心急,眼淚立時“啪”地一聲落到了阿爾法的掌心中,他連忙胡亂擦幹自己的眼淚,生怕會弄髒那傷口。
但也就是這麽一擦,他才發現自己灰撲撲的,之前的驚險經歷早就讓他落了一身的髒污。
阿爾法上一秒還在好笑地看着唐昭把自己弄成一只髒兮兮的小花貓,下一秒就發現這只小花貓又開始瞎撲騰亂動,想要把自己從他身上揭下來。
這次,輪到阿爾法不願意了,他伸手按在唐昭的背後,稍一用力,無法抗拒這道力量的柔軟小貓,就又重新貼了回來。
小貓掙紮了一會不動了,乖乖地粘在阿爾法的身上。
他吸了吸鼻子,對着阿爾法的傷口小聲說話:“我髒髒的,你離我遠一點。”
“嗯。”
應是應了,阿爾法卻沒有要放開唐昭的意思。
安靜了好一會,阿爾法才輕嘆了口氣,給淚汪汪的小貓展示自己正在重新長出血肉的傷口:“會好的。”
唐昭委委屈屈:“哦。”
過了十幾秒,他才伸指輕觸了一下傷口邊緣,而後又觸電般飛快地收回了手。
他眨了眨眼,眼睛亮晶晶的,好神奇,真的可以看到邊緣的肉芽在不斷地生長恢複。
于是他看看阿爾法的臉,又摸摸背上的傷,手裏還握着那骷髅大掌不肯放,到最後甚至要滑下去看腿上的傷口。
一個陰沉沉的蒼老笑聲卻在此時突然從角落裏傳來,打斷了唐昭的動作:“真是情深。”
路易斯一直都坐在角落裏,靜靜地等待着這場爆炸的結果,他知道那不一定能殺死α和唐昭,但他還是想嘗試。
不過現在看來他失敗了。
爆炸沒有在他們身上發揮一點作用。
那時候,他在監控中看到α抱着一個人,他沒認出來那是唐昭,只是以為α找到了什麽新玩具。
可當他認出唐昭之後,他就隐約感到不安。
而現在正如他所想,他們之間飛快地産生了深厚的感情。
就像……
路易斯沒再想下去,他只覺得眼前這一幕很紮眼,也很惡心。他知道α早就發現了他,卻沒把他當一回事,這與過去自己淩駕于α之上的情形差別過大,讓他驀地生出一絲不滿,可他已經不能再做什麽了,他無法再掌控α了。
他就像溺入深海中的人那般,急切地想要抓住什麽。于是他開了口,說出來的話卻既突兀又顯窘态。
但路易斯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
他依舊沒能入阿爾法的眼,但他卻成功地讓唐昭轉過了頭。
路易斯不知道該用什麽心情來描述自己再次見到唐昭的感覺,不是對着照片,不是隔着監控,而是就這麽活生生地面對面。
盡管早已在監控中看過唐昭現在的樣子,但真正面對的時候,路易斯還是有些啞然。
都過去幾十年了。
自己垂垂老矣,唐昭卻一點沒老。
歲月不僅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刀刻般的痕跡,還模糊了他過去的記憶,但路易斯卻始終記得第一次見唐昭的時候,他身上的那種淡然冷靜的氣質。
只是現在他在唐昭身上一點都看不到過去的影子了。
他急切地想要尋找出過去的痕跡,于是他開了口:“唐昭,別來無恙。”
唐昭依舊那麽看着他,沒有說話。
路易斯卻感覺自己抓住了唐昭,他從容地站起身,整了整自己淩亂的衣物與發絲,直到略微恢複了點老紳士的模樣,才慢悠悠地朝人走過去,像同許久不見的老友打招呼那般說道:“這麽多年了,你一點都沒變。”
“我以為你早就死了,沒想到你——居然還活着,怎麽也不來找我這個老朋友敘敘舊。”路易斯沒問唐昭怎麽做到死而複生,又怎麽做到這麽多年都沒老的,他知道自己不會得到任何答案。
他只是摩挲着手杖,故意用一副長者的姿态,挑剔地看着唐昭,說着親昵又諷刺的話語:“你這穿的是什麽?難道說和這些低等生物待久了,連最基本的做人禮儀都不懂了嗎?”
他知道唐昭不會跟自己敘舊,也知道唐昭很恨自己,但他不在乎,他只想看到唐昭失控。
路易斯全神貫注地盯着唐昭,企圖在他的臉上找到崩裂的表情。
過去,他就是用這樣子的語氣,這樣子的姿态逼瘋過唐昭。現在,他依舊期盼着同樣的招式能夠再一次起作用。
他确實如願了,唐昭的眉頭皺了起來。
路易斯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這讓他即便是身處在光明之下,蒼老的臉龐卻依然看起來陰森扭曲。
唐昭卻只覺得好莫名其妙,一個看起來亂七八糟的老頭突然打斷了他和老公的溫存時刻,不僅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還說着些他聽不懂的話語。
怪怪的。
唐昭扭過頭小聲和阿爾法吐槽:“老公,他怪怪的!”
這個地方除了他們再也沒有其他人,十分的安靜,因此路易斯很輕易地聽到了唐昭說的話。
他臉上的笑容僵硬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唐昭,他的樣子分明不記得自己了。
路易斯甚至顧不上唐昭那一聲令人震驚的“老公”,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唐昭不記得自己這件事上。
他不記得自己了?他竟然不記得自己了!
過去他們的那幾十年的共同經歷與糾葛,唐昭就這麽忘記了?
怎麽可以?
路易斯激動了起來,他快步走過去,只是還沒走幾步身形就突然搖晃起來,他猛地弓下身,劇烈地咳喘起來,心髒處傳來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得雙手扶都在手杖上才能站穩。
他就像一根彎曲到極致的稻草。
唐昭怎麽會忘記呢。路易斯不敢置信地想着,是自己竊取了他的成果,是自己把他推向深淵,是自己殺死了他的愛人,是自己逼死了他啊!
他怎麽敢忘記自己這個幾乎摧毀了他一生的人!
不該是這樣的,唐昭應該記得那些事情才對。盡管從監控中他就隐約察覺到唐昭似乎有些不對勁,但真正面對這一事實的時候他還是崩潰了。
路易斯情緒失去了控制,忍不住破口大罵:“唐昭,你就是一個變.态!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麽喜歡雌伏在這些非人玩意的身下,蕩.婦!”
在激烈的罵聲中,唐昭和阿爾法一同扭過了頭看着他,但路易斯知道,他們并沒有被自己的話影響到,自己就像一個在做着滑稽表演的小醜一樣,可憐又愚蠢。
路易斯一瞬間老了許多,曾經他以為自己掌控了這兩人的一生,可到了現在他才發現,他從未掌控過他們,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在自娛自樂。
他的身體越來越抖了,最終在一個劇烈的搖晃之下,他摔倒在了地上。
稻草折了。
路易斯要死了,心髒病突發對于一個老人來說,很致命。
臨死之前,過去的種種如走馬燈一般閃過。
那時候他和唐昭是兩顆新星,有共同的夢想,亦師亦友,可後來他們走上了兩條不同的道路。
為此,他對唐昭做了很多事情,直到此刻他才隐約感到後悔與遺憾,為什麽最後他們越走越遠了。
其實路易斯一直都知道答案。
在意識消散之前,他想,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那雙垂死前渾濁不清的雙眼又再次落到了唐昭的身上,路易斯嘴巴微動。
“……唐昭……他不是你的老公……”
真正的他早就死在了二十三年前的那場爆炸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