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難言(一)

第29章 情難言(一)

寧康宮。

栾慶山站在殿內,低着頭一聲不吭。栾太後坐在主位上,厲聲斥責道:“你手下養了一群什麽玄羽衛?當初讓你在宮外解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沈扶都不成,如今刺殺段明煜也不成,還暴露了身份。你說皇帝派缇行廠的人護着段明煜,怎麽,你的玄羽衛連缇行廠的太監都打不過?”

栾慶山面露為難,默默聽完一番訓斥,卻又不情不願地解釋道:“那韓卓是太監,缇行廠的廠番可不是啊。他們武功高着呢,若是平常之輩哪能選入缇行廠……”說到這裏,栾慶山低下聲去嘆了口氣。“更何況,那韓卓武功高着呢,我堪堪能跟他打個平手,咱們陛下的武功都是他教的……”

“你還敢狡辯!”栾太後怒不可遏,“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沒能殺了段明煜,還給哀家添了一個拖累!”

栾慶山小心翼翼擡頭看了看栾太後,忍不住繼續辯解:“其實也沒有打不過,确實是打了個平手。甚至他們那邊傷得更重一些……”

“你!”栾太後指着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栾慶山哪能真氣到她,趕忙告罪:“太後娘娘息怒,這次确實是我大意了。下一次,我定然做的滴水不漏……”

“什麽下一次,再也沒有下一次了!”栾太後沒好氣道。

“啊?為何?”栾慶山不解。

“哀家與皇帝約法三章,三個月後,段明煜交由哀家看管,但是不能動他一根手指頭,他若是傷到了哪,哀家還得負責則到底。”栾太後冷眼看着他,“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說着,栾太後随手抄起一個小茶碗扔向他,然而栾慶山也是有身手的,他下意識一躲,有驚無險地躲過去了,然而茶碗卻落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栾太後見狀,怒不可遏地罵道:“還敢躲!”

栾慶山跪了下去,面露乞求,幹脆也換了個稱呼:“千錯萬錯,都是侄兒的錯,姑姑就別生氣了吧,氣壞了鳳體如何是好……”

栾太後氣得心口疼,實在不宜再跟他動怒。

“哀家真是懶得和你計較。”

見她氣焰稍稍弱了下去,栾慶山擡起頭,看着她面色,小心翼翼地說:“還有一件事,我爹讓我告訴姑姑。”

栾太後瞥他一眼:“有話就說。”

殿內并無他人,可是栾慶山仍是一臉不放心地看了看左右,然後起身走到栾太後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栾太後看他一幅神神秘秘的模樣,不由蹙了眉,然而待她聽栾慶山說完,卻突然一驚,狐疑地看向栾慶山。

“現在?會不會太早了些……”

“時機并非越晚越成熟。”栾慶山彎腰湊在她身畔道。“我爹說,趁着陛下現在沒有後宮與子嗣,要抓緊時間讓他冊封肅王殿下為太子。否則再過幾年,陛下羽翼豐滿又有了皇子,那不就晚了?”

栾太後聞言,沒有答話,她思索着栾慶山所言,神色愈發複雜。

***

接下來的時日,朝堂中相對而言安寧了些,栾家也沒再有什麽動靜,就連內閣遞上來的折子,段明燭看了之後,沒什麽不滿意的便都照準了。

直到禮科給事中趙長德上了一道關于冊立太子的奏疏,這才打破了朝中持續了數日的平靜。

遵照晟朝傳統,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可是自立國至今,這個傳統已經被打破了兩次了。一次是百年前,太祖皇帝在将皇位傳給了已故太子的嫡子之後,卻被其叔父奪了位;第二次便是延熹帝傳位前太子段明煜之後,如今的晟朝之君卻是昭寧帝段明燭。

趙長德如今上奏,請求早日立下太子,以固國本。可衆所周知,如今陛下的後宮空無一人,別說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現在連個庶子都沒有,又該立誰為太子呢?

趙長德便在奏疏上稱,可以冊立肅王殿下為太子。

肅王段承煦,昭寧帝的皇長兄段明熙之子,當今太後的親孫,年方五歲。趙長德的奏疏上又說,栾太後為肅王祖母,陛下養母,陛下也該視肅王為己出。如今陛下尚無子嗣,立肅王為太子是最好不過的。

按照慣例,內閣看過的折子,都會在上面寫上票拟,再呈給皇上審閱。而趙長德的這道奏疏上雖然也有票拟,上面卻只寫了一句“茲事體大,請陛下定奪”。

段明燭看着這道奏疏和票拟,不由冷笑。若是內閣不認可此奏疏,早就打回去了,能夠經過內閣之手送到養心殿的,定然是內閣默許了的。

此後,請求冊立太子的折子居然越來越多。起初還是幾天一道,後來開始一天一道,結果今日竟然一連三道折子全是要求冊立肅王段承煦為太子的。

午後,禦書房。

“弦歌啊,你瞧瞧這些折子。”段明燭掃了韓卓一眼,韓卓會意,将那幾道折子恭恭敬敬雙手呈給坐在一旁的楚酌。

“隔三差五地要朕冊立太子,內閣還不寫票拟就直接呈給朕,栾鴻到底想做什麽?”

楚酌将那幾道折子接過去,迅速浏覽一遍後,又将其合上。

“自大晟立國以來,太祖皇帝立下規矩,東宮之位,有嫡立嫡,無嫡立長。肅王殿下并非皇子,或許,栾首輔也覺得不合規矩。”

“他要是覺得不合規矩,就不會讓這些折子出現在這裏。”段明燭嗤笑一聲。“這是要朕親自頒旨,冊立太子。”

楚酌斂了斂眸,輕聲說:“畢竟栾家是肅王的母家,在立儲之事上,栾首輔是需要避嫌的。”

段明燭嘲諷一笑:“朕即位不過數月,現在就急着讓朕立儲,他們還真是沉不住氣。”

若栾鴻主張冊立肅王為太子,難免會被世人指摘,稱他不遵太祖皇帝設下的祖訓,還徇私枉法。但如果是皇帝親自下旨冊封,那這就跟栾鴻沒有半分幹系了。

段明燭早就知曉栾家有這個想法,卻未曾想到他們這麽快就要付諸行動。

“陛下可有何打算?”楚酌問道。

“這些立儲的折子,一概留中不發①,他們就應該知道朕是什麽意思了。”段明燭淡淡道。“若是還敢繼續猖狂下去,朕不會再手下留情。”

整治栾黨,早就迫在眉睫。當初,沈扶在栾太後面前許下承諾,三個月後等楚王府的瘟疫徹底消失,就把段明煜交給栾太後看管。而沈扶只是使了一招緩兵之計,他的本意是要在三個月間肅清栾黨,整頓吏治,至少不能再讓栾鴻一手遮天,栾家的門生遍布朝野。

楚酌斂目思索片刻,輕聲說:“栾家想讓肅王殿下當太子,所以才讓朝中歸附栾家的大小官員上疏請奏。即便不能讓陛下立刻冊封,等過去一兩年,上疏的朝臣越來越多,陛下也無可奈何。臣有一計,或許能與之抗衡。”

段明燭眉梢輕挑:“說來聽聽。”

楚酌:“即便栾家門生再多,也無法包攬朝中所有官員。據臣所知,六部中,吏部、工部以及戶部,五寺中,大理寺和太常寺,六科中,禮科和戶科,栾黨主要集中在這幾個衙門。可以讓其他中立的官員上疏,一來,稱立肅王為太子有違立嫡立長的祖制,二來……”

說到這裏,楚酌頓了頓,段明燭神色專注,等着他接下來的話。楚酌起身,行了個揖禮,娓娓道來:“可以讓他們上疏建議陛下早日立後,告訴那些想冊立太子的人,陛下遲早會有自己的嫡子,又為何要立旁支為太子?”

聽完這番話,段明燭神情微變,張了張口,他想說什麽,卻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

稱立肅王為太子有違祖制,此法可行,但是冊封皇後之事……

段明燭沉默了很久。這一刻,沈扶的身影莫名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看着段明燭,楚酌一貫從容的神情出現微不可見的納罕,過了片刻,瞧他一直不置可否,楚酌不由追問道:

“此法……陛下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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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留中不發:指皇帝将臣下的奏章留在宮禁中,不交議也不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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