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杭州記事(上)
第10章 杭州記事(上)
杭州的七月末真是要命的熱。
王盟見到我的頭一件事情居然是告訴我,我再不給我媽打電話,就會惹上殺身之禍。我這才想起來,住院期間,竟然把我爹媽都給忘到九州城外去了,确實是一通電話都沒有打過。而且去北京的時候為了避免麻煩,在杭州那只常用號碼直接丢給了王盟,本來以為頂多去一個禮拜就會回來了,不料一去就是一個半月多。看來我媽聯絡不上我,已經急得準備掀鍋蓋了。
胖子陪我一起回了杭州,說在北京也不忙,讓我把上次欠了他的債給他補補齊。我一下就記起來上次去北京的時候在機場和他誇下的海口。他居然還好意思說,這一說我就想問候他祖宗。想來胖子雖不是老九門的人,演戲的絕活可不見得就比小花他們差。
後來我發現,胖子簡直就是來做我的代言人的,他一見到王盟,連開場白都省了,直接給他描述了一遍我的英勇事跡,講得眉飛色舞,誇張至極,絕對不比百家講壇的名嘴差。我突然發現他極其富有想象力,不去寫小說都可惜了。胖子說完之後,由于增添的驚悚情節過多,王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趕緊過來一把攙住我說:“老板,你真的心髒中槍又活過來了!”
我也懶得對他多解釋,就揮了揮手,叫他嘴巴閉緊,別傳出去,要是傳去我媽耳朵裏,那大家下半輩子就不會怎麽太好過了。
我趕緊給我媽打了電話,告訴她晚上回家吃飯,在她開始問東問西之前,我又果斷把電話挂了。搪塞她的臺詞還沒來得及編纂好,我得事先和胖子套好話。幸好傷好得差不多了,想她也不會見到我就來扒我衣服,應該看不出來。
結果還有我沒料到的事情。
晚上我帶着胖子買了一個水果籃就一路飛奔趕過去。按了兩聲門鈴,門就開了。可是開門的不是我媽也不是我爸,竟然是個非常秀氣的女孩子。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由于最後那幾秒鐘的對視,我對這張臉極其印象深刻。就是她,類似跟蹤胖子的神秘女人。
她長得非常好看。一般男人看女人,總有個特定愛好的部位。比如我,我看女人喜歡先看鼻子。她鼻子很挺,臉并不算很正宗的瓜子臉,臉上有些肉,但是一點不顯得累贅,反倒讓人覺得很可愛。皮膚很通透,在走廊的燈光下,看不出來任何瑕疵。她化着淡妝,和上次一樣紮一個馬尾,顯得非常幹淨。身上還有一股特別清淡的香味,說不上來,有點像檀香和洗衣粉混合出來的味道。
我看得有點呆。胖子顯然也是一眼就認出來的,畢竟他還專門上去搭過讪。不過驚訝的神情也只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下一秒就裝得像從沒見過一樣。我在心裏暗暗贊嘆他果然是演技實力派。
她對我微微一笑,用食指挑了一下前額的劉海,用口音純正的杭州話對我說:“你終于出現了。”
我愣了一下,迷迷糊糊跟在她後面走進了屋子。
老媽系着圍裙舉着鍋鏟從廚房大步走出來,頗有一種要拿鍋鏟劈我的氣勢。我出于顧慮,離她八丈遠就舉起手來準備擋。誰知道聽見一陣銅鈴似的笑聲:“瞧你怕的,阿姨又不打你。”
“笑得真驚悚,和鬼片女主角兒有得一拼。”胖子低頭在我身後小聲嘀咕。看來胖子十分不待見她,估計心裏已經咬定監聽他電話的就是這個女人。還得再算上點私人恩怨,要是當初人家在飛機上不表現得那麽冷若冰霜,想來現在就算他懷疑這女的有問題,也不會對她意見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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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看在今天雙兒的面子上才不動手揍你,你別得瑟,咱兩的賬等等吃完飯再算。”我媽帶着鍋鏟就一把摟住那姑娘的肩膀,笑得嘴都快列到耳後根了。我一看這勢頭,立刻明白過來:這賬是會算,不過不光是算我失蹤這一筆,估計還得加上一筆別的。
這女人的名字也真是夠分量,雙兒那韋小寶在哪
果然不出所料,吃飯的時候我媽不停地叫我帶着這個雙兒明天去杭州城轉轉。我心說人家搞不好杭州話說得比我還溜,壓根就是個土生土長的杭州人,我又不是專業導游,沒準還沒人家對杭州熟呢。
一擡頭就對上了我媽那雙犀利的眼睛,為了打消她追問我失蹤事件的念頭,我只能一邊往嘴裏塞飯,一邊“哦哦哦”地答應。
我又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我爸。今天他特別沉默,雖然他本來話就不多,一臉正派人物的學究模樣,但這麽久沒看到我,居然連寒暄的話都省了。實在很奇怪。
吃完飯,那個雙兒就走了。走前我媽又忍不住一陣關照,看着我兩互換了手機號碼才肯作罷放人離開。我一見她走了,扯起胖子拔腿就想跑,生怕我媽問我之前幹嘛去了。結果被我爸一把攔住了。
他沉默着也不急着開口說話,胖子一看形勢不對,甩了我一句“我樓下等你”就比兔子還快地溜了出去。
“爸…”我剛想開口解釋點什麽,他擺了擺手,讓我什麽都別說。他看着我,重重地嘆了口氣。我越發覺得他真的老了,比上次看到他的時候,皺紋多了很多,一條條像被刀子刻上去的一樣,終于發現歲月不饒人這五個字說的真是有道理。男人總是在年齡到了之後老得特別快。
他擡頭狠狠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裏面我看出了許多東西。他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身為父子,有些東西是生來就有的默契。我想,他可能是知道發生過什麽事情了。但是我也知道他不會問。他和我媽是性格兩個極端的人,也不知道怎麽會走到一起去的。我媽是事事追究,事事問,什麽都恨不得你要親口一字不落地給她交代清楚;而我爸是個非常深沉的人,雖然還沒有到悶油瓶那種說話可以數清字數的高級境界,但也相差無幾了。他卻又是個難得的明白人,很多事情他知道的很清楚,大多也都心裏有數,不過他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不會開口問什麽。所以他給我的壓力通常要小得多。
“你自己事事都要小心。”說着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轉身就朝屋裏去了。
我在心裏暗暗使勁點頭,同時又覺得很沒譜。對于做事不考慮他們的态度稱之為不孝。我也忘記從什麽時候開始,只要碰上關于悶油瓶的事情,我都會變得特別不冷靜,好像做什麽都是先行動後思考。回憶起盤馬說的話,不禁覺得很有見地。不過,就算我真的會被他害死,他的事情我會從此罷手,不再過問嗎顯然我做不到。比起害怕被他害死,要想把他撩在一邊不管,我更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