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爛柯山(十九)
第43章 爛柯山(十九)
我耳邊仿佛又聽見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她扯着我說,青銅門。原來,不是指長白山上的,而是指的這裏。
這門的面積和長白山的相當。十分巨大,幾乎覆蓋了整個西牆的部分。之前之所以看不到,多半是因為門上面藏了這些無臉怪,把門給掩藏了。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把這些鬼東西從門裏面惹了出來,所以這才現出了門的原貌。
我伸手摸了一下,冰冰涼。門很奇怪,有右半扇上有一只巨型的麒麟。我看了一眼悶油瓶。那麒麟和他身上的那只很相似。我瞬間又想起來那截被雙兒帶走的青銅,上面也有那麒麟的圖案。因為只有一只,所以顯得很奇怪。左半扇門上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看起來極為缺乏平衡感,就像雕刻工作只做了一半,還沒有完成一樣。
悶油瓶臉上的詫異只持續了三秒鐘,突然,他跪了下來。我愣住了,之前他在長白山也鄭重其事地跪過,現在對着門又要跪難道裏面是他祖宗
結果,我很快發現我錯了。他跪下來後,直接拿手撐到了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
他受傷了!
對了!我猛然記起不久前的一幕,肯定是那股沖擊力!得先把傷口找出來,才能做處理。我二話不說,蹲下去扒開他衣服開始一寸寸檢查。他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我檢查了所有地方,就差沒看褲裆了,除了手背上他自己劃的兩條口子,還有一些老的疤痕,沒有看到任何新的傷口。難不成傷口真在…那
正當我掙紮要不要去脫他褲子,突然看到他的胸口,靠近心髒的地方竟能看到一些粗的血管,顏色發黑!他們如同藤蔓一般纏繞在麒麟紋身之間,如果不是看得非常仔細,根本不會注意。
我心一沉,看了他一眼。這是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我瞳孔裏的殘留色作祟,這會兒我竟覺得他臉色也跟着發黑。他抓住我的手,卻沒使勁。他把我扒着他胸口的手拽開,我沒有反抗,只覺得他拽我的手軟塌塌的,根本使不上勁。
“吳邪,你聽我說。”他的聲音很低,但是依然不變的是那種四平八穩的口氣。那張臉上永遠是淡化一切的表情,給你一種錯覺,覺得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早在他的預料之中,沒有任何超越了出去。他看了一眼全部堆積在不遠處的無臉怪,繼續說道,“沒時間讓我給你解釋太多。這些是守門的兵士,和你在長白山上看到的性質差不多。不同的是,這裏的只是屍魂,就是從死人身體裏面借出來看門的,我沒有任何東西能用來操控他們。原本他們在門裏,門就是死門。”
我聽得不是特別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他的意思就是說,這些和長白山的陰兵一樣,是看門的軍隊。如果說是借來的死人的魂,難道是指這裏的死人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栗,這裏的死人還真他娘的物盡其用。魂就用來看門,血就被抽光了去養活屍,怪不得有那麽多的幹屍,也難怪這些屍魂要嗜血。
我又看了一眼面前這扇巨大的青銅門。他冰寒的氣魄壓迫着我的神經。
原本他們在門裏,門就是死門。那現在他們出來了,門,豈不是就活了他的意思難道是說,門現在能打開
我一擡頭就注意到他的右手捏了什麽東西。我睜大眼睛一看,好像是鬼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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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開門!我突然想起阿保的日記上标注的那個“門”字。難道,就是指的這扇青銅門!那這裏是不是正是出口
突然一個人影閃電般沖到我面前,等我看清楚一切的時候,就只見小花用槍抵住了悶油瓶的太陽穴。
小花臉上是一種我從沒見過的表情,我忽然覺得我好像以前從沒真的認識他。
“張起靈,你知道門開了,是什麽後果。你活不成不要拉我們一起陪葬。你明知道,我們來的目的根本不是這個。”
我聽過他這樣說話的口吻,現在他是解九爺,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小花。
胖子這時候醒了過來,眼睛沒睜開的時候,他還哎喲了兩聲。眼睛一睜開,這場面立刻讓他把所有聲音都憋在喉嚨口了。
我看到悶油瓶臉上掠過一絲冷笑。
就在這種怪異的氣氛當中,胖子突然鬼叫了一聲。我轉頭一看,那些半透明的身體都層層疊疊地在向我們靠近。我從細縫中看了一眼遠處。除了白色還是白色,完全不見李如風。他們是不是已經解決他了,所以現在朝着我們來了。我想象李如風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又或是血被他們吸光了,變成一具幹屍的情景,看那些白色雙眼只覺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酸。
小花把指着悶油瓶的槍口轉到空氣中,對着那些半透明身體就是兩槍。子彈迅速穿過他們,另一邊立刻傳來清脆的“啪啪”兩聲。完全沒有用,他們反而加快了朝我們靠近的速度。
突然,我耳邊傳來“铛铛”兩聲。
那只黑貓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它站在我們面前,撓着它的脖子。神奇的是,無臉怪在鈴铛的響聲出現後,突然全部停了下來。
我确信沒看錯,他們停止了朝我們的靠近。
胖子立刻神速地從地上翻了起來,一把抱起那貓,開始人工拉扯鈴铛。貓被他的大力氣扯急了,一個勁地抓他的臉,胖子也不管,頭搖得像撥浪鼓,回頭沖我們大吼一聲:“艹!這貓原來是貓神!他娘愣着幹嘛,找路啊!”
幾乎是同時,右邊傳來黑眼鏡的聲音。
隔着這麽多障礙物,我聽得不是很清楚,他好像在說:門開了。
右邊是那面唯一的石壁牆,就是有那扇木門的地方。
門開了,難道是說……!
我沒有思考太多,我很明白這裏沒有給我詳細思考的時間和空間。我沖上去拽起悶油瓶就往朝着黑眼鏡的方向跑去。阿保的日記在我腦中一頁頁翻過去。
他的那扇門,不是指的這扇青銅門。他的那扇門,指的是那扇木門。
那才是逃生門。
我覺得我們的樣子很可笑。胖子抱着貓走在中間,不停晃它脖子上的銅鈴。我們圍在周圍,移動得很迅速。感覺就像我們在做一場什麽奇怪的法式。那鈴聲确實非常管用,無臉陰兵就像被點了穴一般,全都停在原位動都不動。
悶油瓶幾乎是被我拖着走的,我覺得他此刻就像無脊椎動物,整個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着力點。但是我沒有回頭看他,我沒有關心他被我拖在身後是不是已經半死狀态了,只要我感覺他還在用自己的腳着地行走就行。死活都好,我必須要帶他出去。
李如風說,活着出去。起碼,我不能白白浪費他的死。
我果然沒有猜錯。那木門裏面凹陷的牆體如同電梯門一般,一半移進了牆體內。
黑眼鏡說我們要快,這牆正在慢慢又一次合上。他沒找到打開來的辦法。我定睛看了看,确實沒錯。牆不是在繼續移近牆體內,而是在往回彈。并且速度越來越快。
考慮到胖子的體積,我們讓他先進去。小花臉上剛剛那種陰沉的表情瞬間不見了,他接過貓,繼續輕輕晃動銅鈴,動作比胖子溫柔多了。黑貓一被他抱到手上,就猛舔他的手背,親昵地拿腦袋蹭他的臉。我忽然覺得心裏一陣陰涼。當人有很多面的時候,有很多你不了解的背景的時候,你到底該去信他的哪一面
黑眼鏡進去之後,我想讓悶油瓶先進去,自己最後。這時,悶油瓶突然自己站直了身體,好像骨頭一下子還到了原位一般。
他斜了眼黑眼鏡。黑眼鏡此時正站在門的內口,抱着那只貓,晃着鈴铛,面無表情。我驚訝地發現悶油瓶的那一眼清清楚楚裝滿了懷疑。這眼神我見過,在二月紅的老宅子裏面,他就用這樣的眼神看過黑眼鏡。
“你先進去。”他對我說。
我望了他一眼。這可能是習慣,他說的話,我不太反抗,總覺得有他自己的道理。這時候門快要合上了,我必須側着身子勉強擠過去。
我過去之後,扯了一把悶油瓶的衣服,讓他快一點。
我的右眼皮在使勁跳,跳得我幾乎都看不清楚悶油瓶的樣子了。我心裏很不安穩,這不安穩卻來得很莫名。
突然,在他身後出現了一張慘白的臉。那臉由他肩膀後頭露出的空隙口,一晃而過。我驚恐地捂住了嘴,伸手就去使勁拉他。那是牆裏面那張臉。張術的臉!
悶油瓶卻一動不動。沒有驚訝,沒有恐懼。
門已經幾乎要合上了。我知道,沒戲了。什麽都來不及了。驚恐和絕望這一刻幾乎扼殺了我所有殘缺的腦細胞體。我很想捶死自己,為什麽剛剛會信他,會沒有想到。他站在我面前,我只能看到他半張沒有表情的面孔。
他突然把手伸過來,迅速塞了什麽東西在我的口袋裏,抓了一把我的手,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吳邪,事情走出了我預料的範圍。我不希望最後得到的結果是,後悔帶你來了這裏。”
石壁悄無聲息地在我面前合上。他話裏最後幾個字都被關在了門外面。
貓叫了一聲。
我聽見黑眼鏡的聲音,從身後傳入我麻木的神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