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爛柯山(二十)

第44章 爛柯山(二十)

我沒有去問黑眼鏡什麽開了。當下我能感到我在耳鳴,身體發麻,唯有頭腦卻十分清醒。剛剛小花的怪異表現又重新在我腦海裏上演了一次。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在哪裏,但是這一刻我可能已經明白了他所說的後果。我不知道青銅門裏面到底有什麽,是不是也有一個所謂的“終極”,但我猜測,青銅門極有可能是那些活屍的出入口。而門很可能是被悶油瓶在我們未察覺的時候用了某種方法打開了。

悶油瓶最後一句話的餘音還在我耳邊,我的思維又瞬間被它打亂。有些障礙性阻塞,讓我沒有辦法理解和明白。

他到底本着什麽目的來了這裏小花和黑眼鏡又是沖着什麽來的胖子呢,我知道。因為我和悶油瓶來了,所以他來了。就這麽簡單。

而我,我忍不住在心裏冷笑一聲。我來的時候是全當旅游的,我那時候就算掐死自己也想不到,現在我要面對這樣一面石牆,知道它能開,卻不知道怎麽開。牆那邊什麽都有,無臉陰兵,剛被放出來的活屍,嬰兒棺材,或許還有更多的機關和危險。随便想哪一樣,都是活不了人的。但是偏偏,李如風和悶油瓶都在那邊。

李如風,這個我連到底是誰都沒有搞清楚的人,很可能已經在那邊橫屍了。小賤,我都還沒來得及問他這小名是怎麽來的。

石壁合上的那一剎那,我看到悶油瓶的臉上屯着一股子黑氣。我突然想起小花說他活不成的話,是不是和那股沖擊力有關他心髒周圍的黑血管是不是也和它有關不過現在,我想這些有什麽意思呢無臉的那些随便揮個刀,就能劈了他。

我不想繼續想下去。

“這門應該開不了了。這樣也好。起碼,再沒人能害死你。”小花對着我的後腦勺停頓了一下,說,“我們走吧。”

身後傳來很微小的,往前移動的腳步聲。這些聲音都在我的耳朵裏被無限放大。我想我的聽覺肯定出問題了,我大概練成了貓的聽力,現在胖子在這狹窄的空間裏,從小花和黑眼鏡身邊朝我擠過來的聲音,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胖子把兩只手都放到我的肩上,使勁抓了一下。我覺得骨頭被他的手指按得生生地疼。他說:“天真,走吧。小哥可能出不來了。”這話他說出來的時候,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沒比蚊子叫大多少。但是我還是聽得,他語氣連貫,沒有停頓,沒有猶豫。胖子一般說話,還是多數會往好的方面說。但是這些好的方面是被他考慮在可能之中的,起碼得是有希望性有預見性的。他現在這樣講,雖然加了可能兩個字,但是在他已成型的想法裏,這兩個字,也只是為了說給我聽而加進去的一個點綴罷了。

我轉過身,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說:“走。”

人的心理往往很矛盾。我知道,我在害怕什麽,但是我對自己說:

我必須走。我不可能對着這石壁一直發呆,畢竟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再打開。要是它的同小花說的那樣不會再打開,那我不能面對它坐着或者站着一直到死。

他或許會活着出來。他進了張家樓都出來了,他進了青銅門也出來了。人的命是很神奇的東西,往往在最沒可能轉折的時候發生奇跡。哪怕像這樣,我看着他被關在門後,但是我可以保持鎮定。悶油瓶都活了幾百歲了,他的命肯定比我們的都要神奇。

Advertisement

這裏是一條狹窄的長路,我們走了很久才到頭。好像往往通向光明的路,都是這樣的。盡管不是康莊大道,也是過濾了風險和阻礙,一路筆直地通至有太陽光能照到的地方。你走着這樣的路,永遠無法想象身後被關在牆外的空間,有多少危險,随時能要了命。我不知道對我來說,這還能不能叫勝利。我不知道進去的目的,卻還是活着出來了。但是我總覺得自己可能再也到不了目的地,也見不到頭頂的光。我懷疑,我會不會把魂就此丢進了這兒的黑暗裏,只帶了軀殼跟着他們離開。

路的盡頭是一個類似平臺的地方。這裏有很多屍體。我已經沒有心情去好奇他們到底是誰的屍體了,也沒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覺。整個人感到十分麻木。只匆匆瞥了一眼,大多死狀恐怖,還有被攔腰切開的。我估計都是糟了這裏面的一些機關陷阱,才死得這麽難看。搞不好這裏就有那個碰了什麽機關,封了我們當初的退路的“黃雀”。

小花說,這裏死的人不是一撥人,而是兩撥。我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黑色背包,起碼有六七個。這些人很可能和雙兒阿保是一路的。而另一撥人,小花說不知道。我卻從裏面一眼就瞄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我認得他,是陳皮阿四的一個手下,三十來歲,叫葉成。看來,這裏有好幾具死屍保不準都是陳皮阿四的人。這個死老骨頭也真夠賤的,搞不好他自己也是親自跟了來,不過是遇上什麽危險,就随便抓自己的手下來墊背。假如他真活着出去沒有死在這兒,那他的命絕對是屍堆上踩出來的。

平臺之上,有個斜向的通道。我們觀察了一下,必須先吊着繩索爬到上面岩石層的凹槽處,才能再往上。往上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我目測了一番,只覺得通道的長得根本連個頭都看不到。我們的背包都在剛剛的混亂中丢掉了。好在這裏有這麽多屍體,有好幾只背包都很鼓,裏面應該有能用的裝備。

果然,我們在背包裏面找到了登山用的繩索。繩索上面的商标都沒有撕掉,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不知道是哪國的外文,還是進口産品,估計質量應該不差。

我們固定好繩索的位置,就開始一個個往上怕。我是最後第二個。胖子最後。胖子說,他覺得胸口有積水,搞不好是之前那一撞,撞出來內傷了。又說肺好像也不太好,弄不好胸骨斷了,直接插肺裏了。我說,要那樣,他早挂了,怎麽還能在這裏爬繩子。和胖子開玩笑的感覺很熟悉,卻我意外地想起了那青銅門上的沒有對稱性的麒麟。感覺是一樣的,沒有不說話的悶油瓶,就失去了平衡。

這繩子很難爬。我幾次都差點掉下來,胖子想都不想就用肩膀來托我的腳。他在下面對我說:“你現在必須要往上看,不能往下看。天真,你要活着,就要有勇氣先從這裏出去!要活就好好活,要不就幹脆死!”

他突然讓我想起了李如風說的話。他說,活着出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