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爛柯山(二十一)
第45章 爛柯山(二十一)
我們最後出去的地方竟是一口井。正是那個赫赫有名的石橋寺前,傳說朱元璋曾經飲馬的井。真是諷刺。進去從名勝而入,出來則從古跡而出。來旅游的人,有誰知道,這底下藏了怎樣的一番洞天
我一出來,整個人就癱在了地上,剛剛爬上來的過程我已經無力去再次回顧了,幾乎半條命都搭上了。我們出來的時候大概是深夜,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我躺在地上,夜幕裏有很多星。明天應該是好天氣。
我的鼻子裏面全都是屍體的腐臭殘留下來的氣體,頓時這裏的空氣就顯得異常清新,簡直像只有上輩子才呼吸過一樣。
我不知道在底下過了幾天的時間,我看了一下表,它始終處于靜止狀态。我已經忘記進來時候的天氣了,只記得好像十分悶熱。這時候暑氣也還未解,但是悶熱好似已經不及之前厲害了。也可能是夜晚的原因。我突然想起有關爛柯山那個山裏一日,世上百年的傳說。現在會不會已經是幾百年之後的世界了我們就這樣躺着,一動不動,彼此也不說話。我心想,要是這會兒來個保安,會不會以為我們是幾個專門跑來偷寺廟香火錢的賊
黑貓坐在小花的肚子上抓癢,惹得它脖子上的鈴铛響個不停。我猜,系着那個鈴铛的繩子應該在他的皮膚底下,可能被種在它的肉裏面。想想就覺得這小東西也挺可憐。那鈴铛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它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誰能想到,這樣一只貓,居然救了這麽多條人命。可見,這個世界上匪夷所思的事情,果然是不計其數。
我翻過身,輕輕摸了摸黑貓的腦袋,叫它:“小賤。”
那貓竟然擡頭看了看我,它的眼睛是透明的綠,已經沒有了在底下那種怪異的綠光。只聽它輕輕叫喚了一聲,喵。
我們就這樣躺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果然來了一個保安,胖子一身衣衫褴褛地假裝在山裏遇難的游客,差點沒被移送警察局。
我們出了景點之後,胖子還是被如願以償地送進了醫院,他之前對自己傷勢的估計也确實對了一半,裏面竟有兩處骨折,我也不知道他這一路上到底是怎麽撐下來的,難道是疼得麻木了
到了醫院填表格的時候,填到日期的時候我愣住了。我先寫了個八月,卻不知道到底是幾號。我們走的時候已經是七月末了,我估計怎麽着底下這麽過了應該也有四五天時間了。旁邊的護士小姐頭側過來,瞥了一眼我手裏的單子,翻着白眼說:“日子過昏了吧。九月五號了。還在八月……”
我驚訝得下巴都掉了,原來山裏一日,世上雖然沒有百年,但是竟然過了有一個月!真的是完全沒有被察覺。
我在醫院附近随便找了間酒店住了下來。小花和黑眼鏡也留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開車走了。
但是他們住下來的當天晚上,黑眼鏡一個人來房間找我。
他來告訴了我一些事情,但是我不知道他是為什麽要來告訴我這些事情。他問我,有沒有留意到悶油瓶當時有什麽異樣。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包括他那些黑色的血管,和臉色發黑的症狀。他聽完之後,道:“果然。”
他說:“我和小花是為了一種叫屍玉散的東西去的。你看到的那個棺材裏的嬰屍應該就是那種東西的制造物,也就是原體。被從上面取下來的就兩個。而後來人已經不知道怎麽去從上面繼續取得了。啞巴可能是因為身上裝了那個東西,就等于裝了個分體。原體上被取新的分體下來的時候,那玩意兒會生成一種追屍氣,簡單來說,就像個GPS,棺蓋一打開,只要在它周圍有分體出現,它就會鎖定目标。啞巴是中了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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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一直看着我。我心裏有很多想法,一時捋不清楚。
我其實才想起來,悶油瓶在門關上之前,好像放了什麽進來我口袋的事情。但是我沒有去動我的上衣口袋,我把兩只手都端正在桌面上,以是清白。我不知道他現在來告訴我這些,只是單純想讓我知道,還是說另有目的。或許他看到了李如風給我遞的眼神,或許悶油瓶把東西塞進我口袋的時候被他看到了。但是這一刻,我決定堅決裝傻到底。我記得悶油瓶最後看他的那個眼神,聯想到雙兒的事情,我不知道,這個小花相信的人,我能不能信。我不是小花。我也不知道那個所謂的屍玉散是什麽東西,他和小花找來要用去哪裏,我也不想知道。
我等他和小花走了的第二天,才把房間反鎖好了,把上衣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
果然,黑眼鏡估計的是對的。悶油瓶塞在我口袋裏的正是另一塊缺失的小橢圓部分,另一塊所謂的“屍玉散”。我突然想到,之前悶油瓶在有那具疑似王質骸骨的石室裏面,跳上壁洞凹槽下來時候,我看到他往口袋裏面塞了什麽東西,很可能就是這個。這玩意兒就是他在那個時候得的。
我不知道當他把我從木棺邊上拉開的時候,是不是知道我身上裝着另一塊屍玉散,所以,我不知道,他是為了護住我讓自己成為攻擊目标,還是單純只是害怕連累到我身上。我沒有再想下去。這樣的猜測,在現在來說,毫無用處。一切不能退回當時,已經發生的事情就成了過去式。再怎麽追究,它也已成定局。
我去醫院看胖子的時候,問他知不知道屍玉散這種東西。
胖子一臉詫異地看着我,驚訝道:“你也覺得是!”看我一臉無知的樣子,說道,“這東西我以前聽一個這圈子裏的老師傅說過。不過他說這只是類似野史一類的,沒個出處。我也就當傳說聽了。你聽過冰玉散沒或者是水玉。正派傳說,水玉是赤松子的長生藥。水玉老被人誤會成是水晶,其實不是水晶,是玉,用水凝結而成的一種光度非常高的玉。你記不記得,底下那種”說着,他用手指了指地上。我原以為他是在指底下我們剛死裏逃生那個空間,結果後來我才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鞋子。他出來的時候從那裏順了好幾塊這樣的玉石出來,藏在他的臭鞋子裏面。
“但是有一種說法,稱赤松子的長生藥不是水玉。水玉只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一個道具。實則,他是用足月的嬰兒殺死之後的屍氣來提煉這種長生秘方,被叫做屍玉散。所以,我看到那個棺材的時候,當時都顫抖了!那他娘就是一塊巨型的長生藥啊!但是那玩意兒要我吞下去,我可做不到,胖爺我活多少算多少,活得開心,死得痛快就行,那種鬼東西你要叫我吞下去,還不如直接給我來上一刀得了!”
我心說,那個嬰兒搞不好就是他自己的兒子。胖子竟然知道這麽多東西,在底下的時候,屁都沒聽見放一個,倒也真沉得住氣。搞不好他下去沒多久,就瞧出許多端倪來了,只是一直沒說而已。
假如說,胖子說的都屬實,那小花和黑眼鏡就是要找長生藥雖然說這也說得通,但是以小花的性格,不像是對這種東西有所追求的人啊。難道真是“長生”二字面前,人人都要跪而求之
我不是。假如永遠活着,生命就失去了本身的重要性,時間也不再是個有概念和意義的東西。
胖子出院之後,直接回了北京。說要回去處理一下鋪子再去杭州找我。我從衢州走的時候,把車開到爛柯山前,還是一踩油門調頭走了。一路沒停,一路奔回杭州。
既然我選擇了活着,就要向前。只能向前。
十月。
杭州的空氣裏全是九月的大白天未散盡的暑氣殘熱,夾雜着幾乎感覺不到的秋風的高爽。今年的秋注定長不了。
我這一個月,不知道是怎麽過的。每天晚上都在反複做同一個夢,夢裏有個孩子,站在樓梯上,朝我招手,招着招着就不見了。
這麽詭異的夢,跟個輪回一樣,天天重複。我快崩潰了。直接沖進醫院,找醫生開了安眠藥,要是再沒用,我就打算去找薩滿法師給做個什麽驅魔術了。
今天意外地夢見了悶油瓶。其實不好算是夢。那感覺很真實,因為确實發生過。他把頭枕在我的腿上,我摸着他軟得像貓毛的頭發,一直到醒。醒過來的時候,小賤在我的床頭。
小賤是月中的時候,小花親自送過來的。說是有事情要美國,小花不放心丢給別人,所以親自送來放我這裏照看兩個星期。
小賤正式成了這只貓的名字。大家都這樣喊它。
今天一早,我就到了鋪子裏。王盟進來的時候看到我坐在裏面吓了一跳,以為是自己遲到了。他對我失蹤一個月竟然什麽都沒有問。看到我回來的那天,竟然只是表現出一臉“活着就好”的喜氣。我想想也覺得好笑。他憑什麽覺得我每次出去都是要牽扯上人命的呢。轉念一想,這确實也沒錯。
王盟難得和我大清早就一起坐在鋪子裏,便開始沒話找話說。他指着報紙,湊過來給我看:“老板,你看,最近的新聞越來越怪異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喏,你看。”他指着地方報道的一塊篇幅不大的新聞把标題念了出來,“爛柯山景區溪源處發現兩具浮屍,送至醫院,屍體竟神奇複活。你看,這種新聞怪不得上不了頭版頭條的,概念再新,看着卻像在宣傳什麽歪風邪氣,肯定要被斃到豆腐幹欄去的……嘿,老板!老板!你去哪!”
他的聲音被我甩在了百米開外的地方。我奪門而出,飛快地奔上我的車。
風從車窗吹進來。從那裏離開到現在,我從來沒流過一滴眼淚。但是現在,我的眼淚在風裏飄。
我幾乎看不清路,但是我方向很明确,我不會撞車,因為我要活着到達目的地。
作者有話要說:
被自己寫的最後一段激動了一晚上。。
麒麟雙生第二卷之雙行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