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照片(一)
第67章 照片(一)
照片上的人,在鏡頭裏的一共是六個。
照片的左上角,也就是那兩排人的後面停着一輛車。拍照的時間大約是黃昏,所以車頭燈打得很亮。車燈上那兩個G變得格外顯眼。就是那輛白色的阿爾法羅密歐,一點沒錯。
這六個人,我一眼下去,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和知覺都被丢到了身體之外。
首先,照片上的臉幾乎都是可辨識的熟臉。所以當我認出所有的人的瞬間,我就愣住了。
從右到左依次是:十分年輕的陳文德,六十來歲的陳皮阿四,接下來的那個人,我原本沒有一眼認出來,只是覺得眼熟,仔細看了幾眼之後,才看出來,那張斯文的的臉,和我記得的那張臉其實眼神完全沒有變化,只是年齡上的差別。照片上那個人年紀十分輕,輕得連從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場上看到的都被包裹了一層嫩色。那是金包玉。
餘下來的三個人,有個人是我眼睛一掃下去就立刻認出來的。
站在金包玉邊上的,是個女人,我乍一看以為是雙兒,但是再一看就發現不是。這女人要比雙兒年紀大一點,但是風韻依然很好,眉眼都帶着笑,臉部輪廓溫和,看起來是個很讨人歡喜的女人。這女人我之前也見過,我也不知道怎麽會記得這樣清楚,就是那張陳文德之前拿出來給我看的照片上和黑眼鏡合照的女人,陳文德說“死了”的那個。就是她。只是那張照片的上的她好像要更年輕一點,而沒有黑眼鏡的黑眼鏡則站在她的旁邊。我直接認出來的就是黑眼鏡,他在之前那張照片上的模樣讓我記憶十分深刻。這被除去了黑眼鏡的健康而清晰的眸子,假如不是認識這樣久,見過這樣多次,對這個人有個根深蒂固的印象認識,就會頓時覺得是宛然換了一人。但我百分之百确定,的确是他。
最左手邊那個人,他幾乎沒有給鏡頭任何可識別的正臉,他轉頭看着身後,也就是照片左上角那輛白色的阿爾法羅密歐老爺車,那車燈有強烈的反光,其他的受到的反光作用影響較小,但是這個人卻幾乎在照片上,僅有三十度角可視,加之半個頭又淹沒在車燈光裏,所以看起來特別的不清晰。我把眼睛湊到相片上使勁看,還沒看出來這張臉的長相,倒是看到了別的東西。
為什麽說入鏡的人是六個,實則應該是八個。除了拍照那個人,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站在車燈強光後面的陰暗角落,但是假如我把眼睛湊到離開照片十分近的地方,卻比看那個站在最左邊的人要清楚得多。
這是悶油瓶。
他靠在後車門上,側着臉看着前方,看向鏡頭的方向。他身上的衣服看不清楚,但是看起來卻依然很奇怪,能見縱向條紋,有點像病號服。仔細看的話,照片上他的成像其實效果很好,臉上的表情反而要比衣服顯得清楚。我再看兩眼之後,現在幾乎就可以确定,他正在看轉過頭的那個人。但是他表情始終過于平淡,看不太出什麽深層含義來。只覺得他的臉上有一些茫然。
而背景,這背景讓我汗毛直豎。那扇大鐵門,在老照片上顯得格外驚悚。沒錯,我們剛剛才從那裏回來。是同一個地方。
又是一張照片。現在照片好像也變成了新的敏感物。每次看到照片,總會出現更多的問題和待解的秘密。從考古隊的那張一直到現在,這已經是第五張了。
我側頭看了一眼悶油瓶,他的臉貼我貼得很近,正揪着眉頭,湊在我旁邊看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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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怪不得你說你認識那輛車。你之前去過那裏”我問他,看着他的臉,等他回答,或者至少在等他的面部表情發生一點變化。他并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繼續看那張照片。
“天真,你看到這個人沒有看到沒有”胖子拿肥肥的手指伸過來,指着黑眼鏡的頭問我。
我擡起頭看了看一個人站在店門口的小花,他正看着我們。他原本沒想湊熱鬧,被我們一看,便走了過來,停在我面前,把頭歪過來,仔細看了一會兒照片。突然擡起頭來,對我說:“你們什麽都別問我。我認識他的時間晚過你們,我什麽都不知道。”說完,轉身就朝鋪子裏走。
王盟已經開了店門,小花跟在他後面走了進去。胖子看了我和悶油瓶一眼,也轉身往裏頭走。
小賤好像嗅到了什麽氣味,一個勁地想往我的褲子上扒,我原本以為是因為沒洗澡,身上味道太重,被它不停扒了幾下,我發現他是沖着我的褲兜在扒,看來,他很可能嗅到青銅鈴的味道了。
悶油瓶端着那張照片還在仔細研究。冬天的風總是沒有預兆,說刮就刮。小巷子一多,一有任何開闊點的地方,就裝滿了穿堂風。悶油瓶的頭發被大風吹着豎到了天上,旁邊的一堆沒掃幹淨的落葉都飛了起來。他卻絲毫沒有要挪動的意思。冷風吹到我一夜沒睡沒洗的臉上,疼得格外生硬。我一邊應付着小賤,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進去屋裏。他突然拉住我的胳膊,聲音很輕地說:“吳邪,這個人,我覺得我記得,但是想不起來。”他手指指着照片上最左邊那個轉向後方的腦袋,眉頭皺得很深,我知道那種痛苦。我連到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突然被忘得一幹二淨都覺得胸口堵得慌,更何況他現在,對他自己漫長的人生記憶,大約此刻在腦中還有存留的,怕是十分之一都沒有。
“風大,進去再說。”
現在要解決的問題又成堆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去一趟長沙,再去長沙之前,我最好先找到二叔,弄清楚這輛詭異的老爺車到底是哪裏得來的。期間,還要找機會看一下口袋裏那個瓶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弄不好這個東西搞清楚了,之前看到的那個棺材印子和牌位的疑問也會自動解除也說不定。但是事情有些亂,要一件件來。
我邊想邊往裏面走。
小花坐在我店裏唯一一張太師椅上像模像樣地沏了一壺茶在喝。我把小賤放進他的手裏,先從褲兜裏面掏出了青銅鈴放在了桌上。小花挑了挑眉毛,問我:“哪裏來的”我一邊掏出手機放到桌子底下去充電,一邊在腦中組織語言想簡單陳述一下雙兒的事情。我突然橫生出一個怪念頭,我很想問問小花小時候是不是見過雙兒。小花和我小時候也見過,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為什麽一說小花,我就立刻有了印象,就像秀秀,這些人我都記得。但是雙兒和李如風,卻全然不在我的記憶裏面。要不是那個好似記憶的夢,我肯定不會去想,我和李如風小時候彼此認識。
我第一個字才蹦出口,手機剛好開機,恰好就響了起來。我一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我盯着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
“喂你是不是吳邪”手機裏傳來齊蒙古的聲音,“我和你說啊,你那個神物最好就放在我給你的那個盒子裏面。那個東西陰氣很重,我的意思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就是說,那個東西不穩定,可能哪天弄不好不用含在嘴裏就會化的。你懂吧,和冰棍兒一樣。我給你的那個盒子也是陰盒,所以不要拿出來。記得啊!拜拜。”我幾乎聽到他要收線的聲音了,趕緊喊住他:“你在說什麽”其實我已經覺察到了不對。
“咦小敏剛打電話來,說你半個鐘頭前去把上次救那個小子剩下來的半塊神石拿走了,我特地打電話和你說下保存方法的,不要糟蹋了好藥材。”
“喂吳邪,我挂了啊,我有病人……喂吳邪”……
我的手機已經掉在地上了。我呆呆地擡起頭,看了他們每個人一眼,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悶油瓶的臉上。他正好把臉從那張照片上擡起來,看着我,同我又一次四目相對。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在想着,之前那個夢原來是征兆嗎
悶油瓶說:“這個人,我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