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照片(二)

第68章 照片(二)

他一直看着我,沒有說接下來的話。我卻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那種對我在內心猜測的肯定。我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假裝鎮定,沒有即刻全部放到面上來。我看着他的眼睛,走近他。在這一刻,我沉在心底那個念頭,希望他什麽都沒有想起來,因為我很害怕他會把那個人的名字從嘴裏說出來,在這之前,畢竟他還沒有說到過。

我走到他旁邊,從他手裏抽出照片,仔細地把頭湊到幾乎貼到照片上面看。其實,那個模糊的三十度角,我從剛剛就開始自欺欺人地假裝看不清楚。相片上的那個人,模樣确實顯得很模糊,假如不是我,或者經歷過那一幕的照片上那些人,肯定不能看出來。

那是屬于我自己的三十度角,人對自己的相貌的熟悉感不比對其他人。對其他人的可能更清晰,但是對自己,有時候卻會突然想不清楚自己的樣貌,時而被印象所美化,時而別醜化。所以一旦看到自己的臉出現,總是有種非常突兀的醒悟感。而這種異樣的清晰感覺,在我看到那張照片,留意到那個正在回頭看的人,不可識別的三十度角的時候就已經覺察到了。卻竭盡全力假裝我什麽都沒有發現,一直到現在,悶油瓶将在下一秒直接幫我卸去僞裝。這種抓狂的感覺,我卻還不能輕易表露出來,現在我正仔細端詳那張照片,如同他之前那樣,就等他說答案了。

他卻偏偏也沒給我個痛快,我等了半天,他居然沒吱聲。

結果,胖子急了:“小哥,你倒是把話說完啊!你記起來了,那是誰啊!”

“我……不知道。”悶油瓶的語氣裏面透漏着一點疑惑不解的意味,“我不知道那是誰,只是記起來了臉。”

他依舊看着我,目不轉睛。我卻突然松了口氣,慶幸他沒有拆我軟肋,直接把那個挨千刀的名字從嘴裏倒出來。看着他的眼神,我忽然就意識到,那張臉不用問,肯定是和我一樣的,只不過,他似乎只對那張臉有印象,對人卻沒有印象了。他這麽看着我,很可能是在等我給他一個答案。

呵呵,我怎麽可能自己把齊羽兩個字念出來。不說,弄不好他這輩子都記不起那個狗崽子。

胖子露出很不爽的表情,重重嘆了口氣,又問:“天真,你剛剛接到的是誰的電話,怎麽那個表情”

“那個姓齊的醫生打來電話說,屍玉散被人偷走了。”

我含糊其辭過去,希望胖子眼下別深究。那個拿走屍玉散的,應該是齊羽沒錯。我心裏一陣陰影拂過,他奶奶的,之前才做夢夢見他,沒過兩天就急着要冒出來,那夢現在想來,倒是給我各種他在向我下戰書的感覺,無非就像托個夢給我,知會我一聲,他要出來行走了。

後來,胖子和悶油瓶跟我回了家,小花則住去了西湖附近的一家四星級賓館。我們都很困,犯困的時候想什麽都是多餘,要整理邏輯思維,還必須得等睡醒之後。

胖子大概是太累了,對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沒有做任何打聽,我開車回去的時候,他坐在我車上,連一個問題都沒有問,也沒有對自己的勘查結果多做說明。我看他的樣子,很可能這兩天都沒睡過覺。胖子是唯一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但是他卻一直和我們一起奔波在同一條生死線上,他的所謂求財,其實初衷早就改變了。我想,假如有條非走不可充滿艱險的路,一路上連個銅板都沒有,只說,這路是要賭上我和小哥性命的,他一定會義不容辭地陪我們走。

我從後視鏡裏面看他,他坐在後座,仰面朝天地躺着,不一會兒就傳來了鼾聲。小賤鑽在他腿和肚子的夾縫裏,也睡得很香。

悶油瓶這是第一次坐在副駕駛座上。他伸手去拉副駕駛座的門的時候,我和胖子都愣了一下。他倒是看都沒看我們,動作連貫地直接鑽了進去,就像以前一直都是坐在這個位置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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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車的時候,一直在考慮明天要去長沙一趟的事情,不時地去看一看悶油瓶,卻發現他一直在用眼角瞟我。後來,車快開到家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直接側過頭來看我,一言不發。

“小哥,怎麽了”

“沒什麽。”他立刻又把頭轉回去,幽幽地說,“我覺得,我好像記得你。”我發誓,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是欣喜的,我想,他可能真要把該記得的東西記起來了,但是他很快又補充了一句,“你很眼熟。”

欣喜感頓時凝固。

你記得的到底是我還是齊羽你的熟悉感到底是對我還是對他一股涼意從心底掠過,帶着殘餘的涼風,正好應了這冬天的寒氣。

悶油瓶雖然失憶,倒是怎麽都沒有落下他的黑金古刀。那把刀被王盟收在店鋪裏,他找他要了來,就一路像以前那樣背着回家。

我雖然很累,但是在床上滾到半夜,卻怎麽都睡不着。胸口的舊傷從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出來之後,就疼個不停。我怕驚動悶油瓶,他看起來相當累,回來倒頭就睡了,睡到一半起來迷迷糊糊洗了個澡,就又倒頭接着繼續睡。我不時轉身看看悶油瓶,他一直在面壁,背對着我,睡得動也不動。小賤睡在他的床上,靠牆的裏側,同樣的悄無聲息。只有隐約可以聽見的呼吸聲。我終于熬不住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的胸口痛,輕手輕腳地起身,往客廳裏走。本來是想,躲到廁所,順便看看那個小瓶子裏面到底裝了什麽。我不是不肯拿出來給他們看,我也沒什麽好藏的,只是今天大家都累得幾乎要散架了,所以我考慮着要晚點拿出來。走到客廳,居然發現沙發上一抹白亮的手機光。

胖子半夜不睡覺,也不開燈,就那麽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他拿手機光打在自己的臉上,我第一眼一看,本來就胸口痛,差點沒直接背過氣去。定了定神,我看到他坐在那,姿勢詭異地在向我招手。

“吳邪,你還記得我最開始打電話你,是為了什麽事情就是小哥出事那會兒。”我走到他邊上,被他一把拽了下去。

我開始在腦中飛快搜索那天的事情,我記得好像胖子來之前,是他給我打的電話,當時他說了什麽我卻記不得了。他看我一臉茫然的表情,低頭按了幾下手機,就把自己的手機推到了我的面前,說:“這些照片是我照相機裏面的,上次我們在爛柯山下面拍的。我把它們拷貝到了手機裏面,你看看。”

我拿起他的手機,開始一張張翻了起來。照片上有我們在進去之前,他拍的我們中午那頓飯,我們裝行李的時候的樣子,黑眼鏡的綠帽子。前面幾乎全都是我們下去之前,在上面拍的,包括一堆網上多得數不清的大同小異的風景照。突然,其中有幾張沒有成像,一律是黑色,上面有一些白色模糊的飄忽影子,像是什麽在晃動。N張之後,突然又出現了正常的成像圖。連着三四張都是類似于山水畫的照片,這些我記得很清楚,都是那個爛柯山最後一個八角形空間裏面,那唯二的兩面有形似山間風景的浮雕牆。

我看着照片,問胖子道:“怎麽回事這幾張怎麽沒有圖案”

胖子呵呵一笑,拿過手機,對着我說:“不然怎麽叫怪異呢。上次在底下拍的照片,除了這兩面牆,其他的都是這鬼樣子。”他邊說,邊一張張翻那些黑色無成像的照片給我看。

我心裏起了一層毛,也就是說,那些奇奇怪怪的養了活屍的牆壁,包括有我在上面的那面,都沒有被拍出來。

“還有,你看。”胖子翻到那兩張風景牆的照片重新湊到我面前,“這兩張上面的山,拼起來,你不覺得眼熟嗎”

對那兩面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右邊那面,山尖上有個小賤脖子上鈴铛的造型。我來回看那兩張拍了整體的照片,在腦中竭盡全力組成一個完整的圖的模樣。那腦中的圖樣越是清晰,胸口的疼就越是加劇。

最後,當它終于成為一個整體在我腦中一閃而過的時候,我知道我看到了全部,并且起碼有了一兩秒的清晰感覺。

我瞬間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擡頭去看胖子。

胖子點燃一支煙,對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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