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荒漠驚魂(一)

第87章 荒漠驚魂(一)

“我們的車也陷了!外面那是什麽東西在晃!”我的聲音也随着車身在傾斜,我一把抓住前座的椅背,試圖讓身體維持平衡。假如車門現在打開,我必定會掉下去。

“不是陷車,好像是黑瞎子!”司機說。

我聽見黑瞎子三個字,一時沒反應過來,腦中血梗塞,就只想到黑眼鏡了,心裏還想,他在說什麽天書,難道黑眼鏡專程跑來搖我們的車!直到齊蒙古在前面開口說話:“不是黑瞎子,黑瞎子沒這麽大,可能是罴!”他的聲音因為恐懼都變得有些走調,畢竟是未經歷過武打場面的操刀文人,還沒到阿裏就碰上天災人禍也難怪他不淡定。其實現在我心裏也開始打鼓了,前面司機說的黑瞎子是對黑熊的俗稱,而罴則是人熊的學名。我來之前就聽說過仲巴這一代有人熊,之前度帆也說過,但是人熊這種東西只在古書上有過記載,都是傳說前人怎麽個以智取勝戰勝人熊,卻從來沒來過這裏的人稱自己真的見過。況且,熊不該住在有樹的地方嘛,這裏一片荒漠還出沒,這人熊也太另類了!但是不管怎麽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眼見這麽大的體積,确實再不能聯想到別的生物。假如是人熊,那我們決不能從車裏出去。

我不禁開始擔心悶油瓶,剛才不該讓他下去看情況的,他怎麽還不回來還是說他留在了他們的車裏。最好他也看到了那黑影,适時躲一下,別在人熊眼皮底下奔回來。

我們的車子搖晃越來越猛烈。我隐約在窗外狂吼的風沙聲中,聽得另一個由尖利的器具刮車頂的刺耳聲。我不禁皮肉都跟着發起酸來。自小我就聽不得這種聲音,就像炒菜鍋鏟刮到鍋底的刺啦聲,簡直是慢性奪命。我不用仔細聽,都能辨別出來,那聲音不是我的YY,它确實存在,就在我們的頭頂上!我心髒就快跳到喉嚨口了,難道真的是傳說當中的人熊!

風沙強度未減,我現在才可以肯定我們的車子絕對也陷進了沙坑裏面。車子的左側幾乎都陷進去了,整個車身幾乎橫了過來。刮車頂的刺啦聲倒是好像消停了,看來我們現在必須要開門出去,不然很可能被活埋。

“開門,我們必須出去!”我說話的時候,齊蒙古和司機已經在開門了。齊蒙古吼了句什麽,門一開,風聲太大,把他的聲音直接吞沒了。我什麽都沒有聽見。沙子吹在臉上是活生生的切割一般地疼,曾經我以為,這種荒漠環境的大氣候只能在新疆那種漫無邊際的沙漠才會碰到,伴随的必定是幹旱,炎熱和人體的水分蒸發。到了這裏,我才發現,原來這種寒冷的地方也有,在沿邊都是白色雪線一路伴随的高原,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我頓時心裏有點後悔,當時假如選擇走北線,是不是會好一點,是不是不會在還沒到阿裏,甚至還沒出日喀則的半道上,擔心的事情就已經不僅僅是高原反應了,而是直接為性命堪憂。

我随手抓起手邊的圍巾,也不管是誰的了,先裹在頭上。其實我們有防沙面罩,但是裝備都在後面幾輛車裏。希望那幾輛車沒有陷入沙坑,假如裝備在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就損失了一半,我們這趟出行可能也會跟着被廢去一半。但是誰都知道,這條路一旦走了,要麽回去,在謎中等死,要麽就一口氣走到底。不管前面等我們的是什麽。

從傾斜到如此程度的車裏爬出去就費去了我大半力氣。我剛把腳踩到沙地上,就聽見風中一聲嘶吼!那嘶吼聲直接在風沙的咆哮中撕裂開一條口子,灌入我的聽覺。我感到自己渾身顫抖了一下,是誰!是誰出事了!尖叫聲是從我後方傳來的。我定了定神,剛一腳跨出去想朝着尖叫聲的方向走,卻瞬間清醒了過來。現在不管身後發生了什麽事情,肯定不會是好事,要出事的人可能已經出事了,這種環境之下,我不僅不一定能救得了他,很可能走過去就是賠一條命。現在我連眼睛都睜不開,也辨不明方向。我大致摸索了一下,依照我的記憶,正面我的這條路,直走,應該可以到達李如風他們的車那裏。

“齊豢——!齊豢——!”我大吼兩聲之後,發現聲音根本傳不出去幾米遠,一閉嘴滿口都是沙。齊蒙古應該就在離開我不遠的地方,沒關系,往前走走,沒準能碰上。

我再伸手摸我們的車子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摸見。我心一下涼了半截,不知道風沙過後,還有沒有可能把車找出來。

我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一個黑影,在離開我不遠的地方,隐隐約約好像在朝我這邊晃過來。

有了剛才的教訓,我提高了警惕,很可能是離我距離比較遠的人熊。我褲腰上別了一把刀,我費力地把刀從腰間抽出來,擺好準備迎戰的姿勢。風把我推後了幾步,我差點跌倒。但是我站住了,我忽然覺得身體後方多了一股支撐力。然後我從風沙咆哮的細縫間聽見了一個聲音,好像是李如風在說話,但是我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

緊接着我就失去視線了,有人把什麽罩在了我的頭上,我剛想扯掉,就感覺到我的手腕被誰一拉,一股力量就開始牽引我前行。我猜剛剛聽見的聲音是李如風的,那可能現在拉着我往前走的還是他。通常悶油瓶扯我的手勁我能感覺出來, 而這明顯不是他的。所以我猜是李如風。路上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很久,直到我幾乎走到氣絕,再也沒有任何力氣往前的時候,他停了下來。這時候我已經明顯感覺到周圍的咆哮聲變小了,我一把扯掉套在頭上的罩子,原來是一塊麻布,很厚實,是擋風的好材料。但是擡頭的瞬間我卻愣住了。

不是李如風,當然,也不是悶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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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不是我隊伍裏面的任何一個人。這男人大約有三四十歲,在這裏生活的人很難看出真實的年紀。因為大家的臉都透漏着飽經風霜之後的滄桑。但是這男人有點不一樣,他的滄桑更多地被藏進了眼睛裏。我擡頭的瞬間,甚至沒有很好地注意到他的臉,卻一眼就望見了他的那雙烏黑發亮的雙眸。

他把我帶進來的地方是一個防風洞,用石頭堆起來的。大約擠擠能進來五六個人。我擡頭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做出了準備再次出去的動作了。

“你是誰為什麽帶我來這裏”我一激動,跳起來頭就撞上了上方的石塊。

他看了看外面,對我“噓”了一聲。 “屏氣!”他低聲命令到。我立刻很服從地憋了口氣,用手捂住嘴。大約過了幾秒鐘,我從石縫裏看到的一幕差點讓我驚聲尖叫。我沒看到全部,只是一部分。那是一條黃白毛色的腿,巨大得我不能想象。走過來的時候,我隐約感到了四周的震動。腸子拖在地上,但是這龐然大物的腳步依舊很穩,血沿着它的腿流到地上,它走過來的一路都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是人熊!

我捂着嘴差點就驚叫出聲了,那人回頭冷瞪了我一眼,我瞬間感覺鼻子裏堵的氣都從耳朵裏漏了出來。突然,那人熊停在了我們的洞口!

我們一動不動地保持靜止,連一點呼吸都不敢散出來。但是人的氣息是無法避免的,好在外面依舊風沙很大,它最後還是從洞口晃了過去,可能是我們的人氣都被風沙遮住了。

我終于使勁呼出一口氣來。“那家夥是人熊!”我問那個人。

他笑了笑,看着我,道:“它們被當地人稱為罴虎,寓意是勇士。其實沒幾個人真正見過它們,因為它們只攻擊動機不純良的外來人。傳說都說它們很愚笨,但是只有這裏人知道,它們極其有靈性。這片土地的守衛者不僅僅是它們,它們只是其中之一。所以,你們還是趕緊走吧。你們來的不是時候,最好現在能折返,我不可能次次都像這樣救你。”他說完,看了看外面的情況,就準備閃身出去。

“等等!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救我!其他人呢!”

他停頓了一下,轉過身來,對我說:“我從拉孜一路跟着你們到這裏。在桑桑你們過夜的時候,我對你們的車動過手腳,希望你們能自行後退。但是被你們的人發現了。那個年輕人修好了車,并開始四處尋找我。我不是怕被看到,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摻雜這麽多閑人進來。從事情發展出去開始,就一直有不必要的人和勢力在這個圈子裏瞎轉。我覺得是時候,做一下清理了。因為所有卷進來的人,充其量只是在自尋死路并且不斷喪命罷了。”他挪開封住洞口的大石頭,人擋在風口,繼續道,“我救你,是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能夠拯救我們的人。風沙過五分鐘會停,你等下趕緊出去,那玩意兒還會回來晃的。這裏是馬泉河河谷的風化帶,地貌經常受到氣候發生很大變化。其他人你不必擔心,他們的處境都比你安全。”

“還有,我叫——”

他說完就鑽了出去,把大石塊塞回了原位。他最後的話我聽得不是很清楚。我聽見他說了兩個字的名字,但是尾音被風直接吞了,我偏偏就差那兩個字沒有聽見。但是他走出去的瞬間,我才留意到,他的右手裹着紗布。

看來李如風在桑桑發現的那個跟蹤者,指的極有可能不是老癢,而是這個人。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到底有什麽目的,但是他讓我立刻回憶起胖子說過的那段經歷。難道這個人就是當年胖子他們的向導!

“你是唯一一個能拯救我們的人。”——他所謂的“我們”指的是誰為什麽他要這麽說

但是我現在還沒什麽心思去思考這些哲理性的問題。眼下,我必須趕緊出去找到悶油瓶他們。但是他說的不無道理,剛剛那瞬間,我已經感覺到了外面風沙有增無減,很可能是風停前的最後一次高潮,我可能真的必須要等上五分鐘才能出去。但是我現在心裏很不安穩,主要不是悶油瓶他們,悶油瓶他們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種經驗之前也有過,只是這次多了一只人熊,他應該能應付。主要是齊蒙古。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醫生,比我還不如,不知道他下車之後有沒有找到安全的地方暫時先躲一下。

我等了不知道幾分鐘之後,只覺得外面動靜小了。

于是我搬開剛剛那塊擋風的石頭,外面的風沙果然小了很多。我一縮就鑽了出去。沙土還漂浮在空氣裏面,只是不再變成武器預備撕爛我的面孔。安全起見,我還是把頭裹了起來,只留兩只眼睛。我出了這個防風洞才驚訝的發現,其實沒走幾步,就能看到我們的車子了。之前以為走了紅軍過草地的距離,結果走出來其實不過這點路。

李如風出現在我的視野裏。他站在遠處,把手高舉過頭頂在沖我拼命擺手。我以為這個姿勢是他出于再見我的興奮同我打招呼的手勢,于是我也把手高舉過頭頂沖他拼命晃。

突然我只覺得被一個推力猛地頂了一把,力道很大,導致我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我還不明就裏,趴在地上努力翻身站起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頭頂有兩重影子投射下來。這是漫天黃沙過後,第一縷新的陽光所帶來的,一個巨大的影子和一個幾乎被遮蔽的人影。

等我回頭的時候,卻只看到悶油瓶一個人在朝我跑過來。

“快走!”把我從地上拽起來,他外套後背上的羽絨随着他的奔跑一路飛揚。我一邊随着他往前跑,一邊盯着他的後背看。裏面的深紅色染在白色之上,就形成了刺眼的鮮紅色,紅了裏層所有飄不出來的鴨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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