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荒漠驚魂(二)

第88章 荒漠驚魂(二)

我的腦中頓時被抹了一團漿糊。我很想立刻回頭看,他的血亂了我的陣腳,讓我頓時連去猜身後有着什麽樣的場面的心思都沒有了。但是在我正打算回頭的時候卻被悶油瓶阻止了,他用命令的口吻低聲叫我別回頭。他的說話聲在幾乎風已經驟然停止的空氣裏變作有力的氣流,卻略微顫抖。他右手扯着我,左手拖着他的黑金刀,看起來十分吃力。

他的血越流越多,竟開始滴到地上。我心想,他身上肯定有個很深的傷口,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內髒。必須趕緊止血,否則就算他是神人,也終歸不是神,流血過多還是會死。我連着心髒的每個血管連通到每個器官都感到酸澀至極的痛。我把他拽着我胳膊的手拉開,反手把他扶住,讓他的重量都倚靠在我的身體上。他看了我一眼,面色慘白,眼中已有渙散的神情。他并沒推脫,很順從地任由我半拖着他往前走。

我開始意識到,能把他傷成這樣的必定是個龐然大物,他應該是在救我的時候被人熊所傷。我注意到他手中的黑金刀刀刃上還有明顯的暗紅色的血跡。所以我們身後這條已經被甩開一段距離的道路當中,很可能橫着一只傳說中的巨獸,死了變成屍體,或者只是暫時昏迷。擺在面前的筆直的這條到達第一輛車子的路,現在在我面前卻顯得距離誇張,而看不見的背後也依舊危險重重。我在心裏有些惱恨自己經過了這麽長時間,身手其實根本不見長。見長的只是膽識和經驗,還有随着時間變化磨練出來的思想。但是其本質,到底和當時那個跟着三叔去魯王宮的我發生了多大區別,我自己都說不好。剛剛假若不是悶油瓶及時出現,估計這會兒我正在閻王爺那裏報到。幾近喪命,總是他救我。我在心裏暗暗發誓,假如再陷危險之中,我們的狀态必須是并肩作戰。我必須要把自己放聰明點。天平不能總是處于失衡狀态,兩個男人之間在生死路上,只有一條路,就是互相成為對方的保護,才能一起活着走到底。

李如風一路小跑過來想幫我搭一把手,卻被悶油瓶推開了。他拿刀撐了一下沙地,勉強站直了身體,淡淡地說了句:“沒事。”他斜了一眼李如風,低聲問:“情況怎麽樣了”

“不太好,你們那輛車連影子都沒了。這地形發生了移位,我們已經不在正道上了,現在連北都找不着。”李如風停頓了一下,指了指不遠處的車,“而且……”他吞吞吐吐地不把話說完。我頓時慌了,眼前就他一個人站着,其他人呢我站在距離車子如此近的地方居然還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在車間晃動。

悶油瓶加快腳步先走了過去。他的血跟着他直線滴了一路。我走在他邊上,終于忍不住說:“小哥,你的傷口得馬上處理!”我說話的時候,我們已經走到車邊上了,我當時還沒有回頭去看,雖然心急,但是他的傷口就像在我指頭上紮了根刺,疼得渾身難過。但是我才說完,就看到他望着我身後的臉色略微變了一下,他皺了皺眉頭,沒說話。我一轉身,先看到的是胖子。胖子從地上站起來,看到我,笑了一下:“還好,起碼小哥把你找回來了。”說完就從屁股口袋裏面翻出一根壓得都不成樣子的煙出來抽,“艹,天真,是我錯,不該走南線的!”他拿自己的拳頭狠狠垂了幾下胸口,一臉的懊悔和憤怒。我已經看到了他說這話的原因,他身後,歪七豎八地躺了幾具屍體。這些人我自然都認得,全都是我們隊伍裏的人。有兩個是我後來從杭州附近臨時找來的人,另幾個是小花的手下。我數了數,屍體一共有七具,其中有一個是我們的司機。他們的統一特征就是血肉模糊。有幾個人的內髒都被扯了出來,腸子拖在外面斷成了幾節,血混着黃沙,顏色變得更深,血腥味在冷凍的空氣裏面絲毫沒有減少,直撲我的鼻腔,惡心得我瞬間就想嘔吐。

小花和黑眼鏡從老遠的地方走過來。“沒找到,但是我們必須要趕緊走了。”我心裏一口涼氣,原以為他說沒找到的是小賤,一回頭卻發現小賤就被李如風抱在手裏。對了,李如風從桑桑的賓館出來就一直帶着它。還好。但是除了死了的,剩餘的人都在這裏了,小花到底說的是誰

黑眼鏡大概是看出來了我的疑問,對我說:“沒找到齊豢。”他說完,我立刻感到心髒一沉,對!是齊蒙古!齊蒙古不在!

“他會不會陷在我們的車陷掉的位置!我們是一起下車的,還有他…..”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司機屍體,頓時有點說不上話來。齊蒙古當時确實是和司機一起下車的,司機遭難了,他會不會現在也兇多吉少但是假如他死了,屍體呢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開口表示要找試着找找埋車的位置,懷疑萬一他被活埋在裏面,我們不能不救他。

“小夥子,別天真了!之前我就告訴過你們,現在上這條路就是半尋死,死了那是平常事!”站在一邊沉默而到現在的河南司機度帆掐滅了自己的煙頭,說道,“我們這是在雅魯藏布江的馬泉河河谷地帶,你別看這裏全是黃沙,夏天還能長紅喇叭花呢!在這裏,有的是你沒見過的旺盛生命,有的是你想象力都及不上的野生怪物!你現在挖車,待會兒我們全部人都要因為救一個不知道在哪裏的人喪命!假如你們要挖車,不好意思,我不會奉陪的!你自己想清楚吧!”

“度司機說的不是沒道理,吳邪,我看我們必須趕緊走。”小花湊過來低聲說道。我點點頭。确實,這裏太危險,不宜久留。這裏的人熊,肯定不止一只,要是再來,我們必定死傷慘重。那東西據說用槍打都沒用。而且天氣也不穩定,我們确實有一萬個理由得趕緊走。

但是齊蒙古他怎麽辦還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看了一眼悶油瓶,我覺得他的傷肯定非常嚴重。齊蒙古是我們的唯一随隊醫生,假如沒有他在,我确實有些擔心。我們都是一群不懂醫術的大老粗,就算是李如風,畢竟也不是學醫的,懂點草藥到底起不了同齊蒙古那樣關鍵的作用。

但是我沒有辦法,現在去哪裏把他給找回來

我們離開之前度帆要求把屍體擺好,說是尤其這樣死在荒野的人,假如滿肚子怨氣而亡,死後沒有得到好的對待和尊重,就會有起屍的可能。小花上車之前看了一眼他的那幾個手下,其中有一個是跟了他好幾年的,落寞的眼神從他眼中走過只是一剎那的事情,到最後都變作了冷卻下來的光。他一甩手,說:“上車!”

我們的方向确實已經偏離了,度帆說必須開一會兒才能找出路來。我和悶油瓶上了度帆開的車,同胖子和李如風一起。小花和黑眼鏡帶着另一個司機跟在後面,其餘的随後。還好,我們雖然損失一輛車,但是沒有損失裝備,在我們車上幾乎沒放任何的裝備。不知道當時小花這麽決定是不是早料到只要我坐着的車子就特別邪門,所以不能輕易放重要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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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們到車邊上再到離開,其實用的時間并不長,不過幾分鐘罷了。一切都很迅速很匆忙。悶油瓶的血還是沒有止住。看來他的傷要比我想的更嚴重。一上車,他就閉着眼睛倒去了一邊。我一愣,拍了拍他,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屏住氣,把所有的慌張都使勁壓了下去。

“小哥怎麽了!”胖子從前座回頭看過來,尖着嗓子問我。

“可能被大家夥傷了。”我一邊回答,一邊從李如風遞過來的背包裏面取出紗布和止血藥。我把他的衣服一點點脫下來,有的血已經幹了,黏在了衣服上,我不敢用力使勁扯,只好拿出剪刀來。但是車子颠地太厲害,我根本沒辦法對準要剪的地方,我害怕戳到他的肉,就直接把空着的手伸了出來,覆蓋在周圍,于是剪刀好幾次都直接戳到了我的手上,衣服全都別清理幹淨的時候,我的手上都是新的裂口。

但是悶油瓶背上的傷讓我震驚了。背上有三條開口極大的口子,面積幾乎覆蓋了整個後背。有兩條裂口大得我直接看到了裏面的骨頭。我頓時腦門開始冒汗,這傷口實在是太驚悚了!得是多大的巨物才會抓出這種裂口啊!

胖子目不轉睛地眉頭緊皺地看着悶油瓶背上的傷,吞吞吐吐地說:“還…..小哥,還能救麽”我明白他的意思,悶油瓶現在面如死灰,嘴唇都開始發紫了,後背上的傷口邊緣已經發白,有點像血已經流光的感覺。

“不會。”我語氣堅定地說。我打心底裏這麽肯定,再艱難的情況,一路都熬到了現在。我們離開目的地還有這麽長的距離,悶油瓶怎麽會甘願死在路上!

我瞄了一眼胖子,他臉上的悔恨更明顯了。我說:“胖子,不是你的錯!你自責個屁啊!你哪句話沒有說對,決定是我們一起下的,我都沒說是我最後做決定的了!天災人禍,誰能料到!”這是實話,假如再叫我做一次決定,我肯定還選南線。這事怪不得胖子,也怪不得任何人。我們不管怎麽倒來倒去,注定要到此一截。

我一咬牙,把止血藥灑在他的傷口上。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我自己卻感覺到了切身的痛。我知道,這種藥對于這樣的傷口其實作用不大,但是眼下我沒更好的辦法,做不了什麽,我只能上過止血藥之後用紗布幫他把傷口包紮起來。我在腦中搜羅更好的辦法,但是暫時沒有。我沒有仙丹和神藥,我只能希望他挺住,挺到有辦法的時候。

李如風突然一手擡起了悶油瓶的頭,直接伸了手指過去刺探他的鼻息。我當時心就懸空了一秒鐘。我一直沒有做這個動作,本質上還是出于害怕,基本上連他鼻子那塊區域我都避開了很遠。李如風突然間做了這麽直接的動作,我差點就腦供血不足。

“死了”他擡了擡嘴角說道。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又頭也不擡地說:“哦,沒死。呼吸弱了點,就快沒有了。”我有些惱怒,他的語氣很輕快,但是我的火又不能發出來,只是瞪了他一眼。他本來就不喜歡悶油瓶,所以死活都和他無關。現在他這反應确實也是正常的。我也憑不了什麽去責怪他。

突然想起來他之前沖我揮手的動作,就問道:“你看到那個家夥了”

“沒完全,看個大概。我沒看清楚的時候,他就下刀了,動作太快。”他說,“咦這一路,你們看到屍體沒”

被他這麽一說,我這才注意到,假如死了,該有個龐然大物橫屍在路中間才對。我擡頭看了一眼胖子,胖子看着我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表示什麽都沒看到。度帆說:“那估計沒死。”

他說完這句話,我卻等了很久,總以為還有後半句沒說完的,他卻閉嘴不講了。

車子不知道在什麽上面絆了一下,整個車身都跟着猛晃了一下。悶油瓶突然咳嗽了幾聲,眼睛并不睜開,停止咳嗽之後,嘴角卻有血淌下來。

“糟了!好像傷到內髒了!”李如風低聲說。

“這年輕人活不成了,你們做好思想準備吧。”度帆嘆了口氣說道。

如果條件可以,我肯定脫下鞋子在他頭上猛砸。CAO,最忌諱人沒死就有人在邊上說西天話,但是我現在心裏非常忐忑,不禁望向李如風:“怎麽辦”

李如風低頭在腰間的一個小包裏面翻找出來了一個小瓶子,瓶子沒有外包裝也什麽都沒寫。我估計又是他自己私藏的“好東西”,心想你他娘幹嘛不早點拿出來。

“我先說好啊,這不是什麽回魂丹,而且我就這一顆,活不活得成我不能保證。”他挑了我一眼,語氣冷冷地道。

随後,只見他從瓶內倒出來一顆有點大的圓球,但是我還沒看清楚,就被他塞進了悶油瓶的嘴裏。

“水!”——胖子立刻把水壺遞到他的手裏。

結果他灌進悶油瓶嘴裏的水似乎一點沒到他的喉嚨口就順着嘴角流了出來。試了幾次都沒用。

“TMD,吞下去啊!不能融在嘴裏!”李如風一邊說,一邊往自己嘴裏灌了一大口水。

接下來我看到了驚天一幕。

他略微擡起一點悶油瓶的頭,直接把嘴湊了上去。過了大概有十幾秒,就聽見他說:“下去了。”跟着擡起頭,抹了抹嘴角的水,看了我一眼。我那嘴肯定還是張着的,因為我覺得我喉嚨口怎麽着都有一口口水卡在那裏沒下得去。但是他的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尴尬之色。

胖子的表情也卡殼了,他的頭正轉在後面,脖子都扭得角度畸形了,眼睛瞪着,一臉說不明白的表情。他在李如風擡頭的瞬間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看了看我,把頭扭了回去,就不說話了。

這時候,度帆突然說:“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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