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棺陣(一)
第93章 棺陣(一)
齊蒙古“刺啦”一聲又重新擦亮了一根火柴,火光不停顫動,悶油瓶面無表情的臉,在忽閃的火光中讓我産生了一種恍惚的感覺。
齊蒙古将火光移動在打開的棺口和地上的棺板之間。我知道他在找什麽,他是想找找,棺木上有沒有文字或者圖案記錄下來的線索。但是火光幾乎都燒到棺材了,也沒有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跡。火光一滅,他就說:“趕緊走吧。”我估計他這一路過來,也發現了悶油瓶的特性,就算去問他,他也未必會多說一個字。況且現在他這樣的一身傷,硬要問他也不合适。
悶油瓶扶着牆站起來,我二話沒說就趕緊一把扶住他,把他的重量都架在我的身上。他身上依舊沒有穿衣服,只有那被蟲咬過之後破破爛爛的繃帶。我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三兩下給他套上。我冰涼的手屢屢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我的皮膚也似乎被他燒熱了,我自己渾身發燙起來。最後給他拉拉鏈,一擡起頭來,嘴不小心就蹭到了他的臉上,我立刻感到渾身電擊一般麻了一下。艹,我不得不在心裏抽自己一巴掌回頭再補上,這什麽時候了,我還在這見了鬼的生理反應!
齊蒙古在前面開路,我們沒有繼續一根根火柴地暴殄天物,我十分确信那是齊蒙古最後一種黑暗之中的應急裝備了。所以我們選擇摸着牆前進。齊蒙古說,這裏連接外口的通道是直的,所以暫時不用擔心,到了前面的一個口,我們在點根火柴探個路。
悶油瓶的大部分體重最後其實還是被他自己沿牆支撐着。黑暗中我不斷回憶裏剛剛他磕頭之前,臉上那痛苦扭曲的表情。顯然那表情并非來自傷痛。我可能從來沒有去考慮過他的底線在哪裏,因為受傷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家常便飯。他往往身上帶着傷,卻好像并不知痛。他的臉上幾乎沒有因為傷痛而帶來的痛苦表情。他的生活也好,生命也好,更多如同一種超脫在人世以外的不死族。所以,那屍骨倒是什麽人的,竟能讓他有了那樣的表情!那佛珠,在我看來,很可能是類似于他們家族的傳家寶之類的東西。而他手中,那張從棺材裏拿到的紙又是什麽
我們前進的速度比烏龜還慢。主要一是沒光,而是悶油瓶受傷,确實也走不快。我聽見他喘氣不均勻,覺得很揪心,才走出去幾步,就想叫停齊蒙古,大家再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但是轉念一想,這樣三步一停三步一停,弄不好走到外面就可以跨年了。這麽一想,我一咬牙,湊過去,毫不猶豫地就硬是把他的身體朝自己掰了掰,把重量盡可能轉移到我的身上。我要給他節省一點體力,鬼知道前面還有多少曲折的路要走完,才能出去。
我對地下暗道有一種深刻的恐懼感。其實也不是恐懼,就是和之前那個臺階一樣的感覺,總覺得一下來就長得沒完沒了,而且期間各種奇葩的事情都有可能會發生。況且這裏,你要說它是個鬥,它也不是,你要說不是,它還有棺材。
直道還沒走完,悶油瓶突然開口問齊蒙古:“你來這裏之前,看到的最近的棺材在什麽地方”
我一愣,他這是要幹什麽難道要去找了棺材一個個開,開完一個個磕頭那他死的時候,理由無非兩種,要不就是開棺材開死的,要不就是磕頭磕死的。
齊蒙古估計也很吃驚,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愣了半天聲音才從前面傳過來:“依照方向……嗯……應該是在前面那個四方間的左手邊。我當時就走到那裏,一路過來見了不少,還沒有繼續往前走,不知道往右的話是不是也有。”
他話音剛落,我就聽見了從我們身後剛剛待過的那個四方間裏,非常突兀地出現了一點聲音。像是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誰!”我回頭沖着黑暗大叫一聲。與此同時,齊蒙古點燃了一根火柴。火光較弱,但是我還是借着這一點光,看到了剛才那個棺材邊上,現在站着一個人。
幸虧棺材是被打開了,我等已經看到過裏面那具屍骨,百分之一萬不可能變成粽子跳出來,不然現在我肯定要以為那是棺材裏的粽子蹦出來意圖殲滅我們。那人影就着閃動的火光,在地上帶出了一點點有限的影子。火光突然一滅,我卻腦中靈光一閃,MD,居然忘記剛剛上面那個人聲了!
對啊,上面剛剛那個鬼吼的肯定不是齊蒙古,那麽那個人到底是誰很可能跳下來的就是剛剛那個人。這麽一想,我就鎮定了許多。那人好歹救了我們,并不是很讨嫌。只不過,我一向不喜歡廬山真面目翻來覆去不露出來的,藏着掖着的一般都有問題。
我等了半天,沒人回答,剛想開口再問一聲,那人居然“啪”一聲打開了手電。手電光比起火柴光,那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立刻整個過道直接被照亮了大半截。
我看着那白光同我們之間的距離慢慢縮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直到這個人的臉完全從黑暗中走出來,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立刻認了出來,這人就是在荒漠中救過我的那個中年男人。
男人雙頰上的高原紅即使是在這黑暗裏的唯一一抹白光底下都能看得十分明顯。看來,他是長期居住在雪線上的。
“剛剛在上面說話的那個人是你嗎”我問他。
他輕輕哼了一聲,道:“要不然,你以為會是誰”他說完,把目光移到我身邊的悶油瓶身上,可能是背景黑得太幽深,我竟然覺得他眼中有淚。他之後又将目光移到了悶油瓶的手腕上,他手腕上戴着剛剛從棺材裏拿出來的那串神奇的佛珠。我心中一動,嗯難不成他認得這珠子悶油瓶擡頭盯着他看了三秒鐘,皺了皺眉毛,若有所思地把目光移走了。
齊蒙古突然說:“敲昏我的是不是你”
“不是,不過我知道是誰。你們中是不是死了好幾個人”他突然這麽一問,我心口裏那涼氣瞬間就升騰起來了。半天才答道:“是。”
“有人不是被那畜生殺死的,有好幾個人是被人殺死的。”他伸手指了指較遠處的齊蒙古,道:“敲昏他的人是你們隊伍裏的人。你仔細想想,死的人數和你們現在的人數是不是對不起來”
我腦中一片霧水。這還真是一件沒有被注意到的事情。首先,我這邊的人我是數清楚了。我的人沒有小花的多,小花有些手下我根本就不認識。之前從荒漠離開得那麽匆忙,我沒有問小花,但我估計他很可能也沒怎麽去留意。于是我問他道:“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故意混在我們的隊伍裏,伺機而動”
其實他剛剛說殺人的是人,不是熊的時候,我迅速想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老癢。畢竟我非常肯定,之前在桑桑的賓館,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不得不說,他在這裏的出現十分的詭異。但是他又說混在我們隊伍裏,難道,是老癢易容混了進來
我越想越感到背脊發寒。
“可以這麽說。而我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那個人沒有殺你。”他對齊蒙古說。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我問他。他輕笑了幾聲,才道:“猜的。”
不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說一完這兩個字我心裏就立刻有了很明确的回答。這人不簡單,假如他是猜的,那發散性思維也太廣大了。他憑什麽說我們隊伍裏有奸細他肯定是知道什麽,只是不說。還有這個人的身份始終顯得很可疑。我腦中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一塊記憶堵着,就是關于他的,但是看到他半身限于黑暗,卻又怎麽也想不起來。突然,他的手電掃到了他的右手!
——對了!我看到了他纏繞着繃帶的右手,瞬間胖子陳述的故事清晰地跳躍在我的腦中。
“你到底是誰”其實我很想直接問他是不是曾經做過胖子他們的向導,但是轉念一想,這人在這裏生活了如此多個年頭,沒準都已經做過一堆人的向導了。胖子現在又不在這兒,說出來,他就算記得也可以死不承認。這樣一想,胖子當年發生的那件事情就頓時顯得很蹊跷。沒準,那群人的死都要歸咎于他。對着陌生的人亂問問題,不是什麽特別科學的做法。我思想很矛盾,一方面,他确實救了我兩次,另一方面,他不可信。
他沒回答,而是說:“這裏的棺材裏都有東西,但是你朋友受傷了,我們要先出去。反正現在,裏面該拿的也被拿的差不多了。沒被拿走的,說明來者還未找到,或者,他沒時間拿。”他邊說邊走到了齊蒙古的前面,回頭看了他一眼,就将手電的光打去前方了,“我知道哪裏有路可以直接上去。”
他的聲音從我們前方扔過來,我心裏有點發毛。我低頭想了想他說的話,他的意思是,打昏并且帶走齊蒙古的人還在這裏。東西被拿得差不多,難道指的就是棺材裏的東西難道說,悶油瓶剛剛問起關于棺材的事情也是因為知道還有棺材裏面的東西沒有被拿走他現在說有路,我十分不确定能不能相信他。搞不好,他從頭到尾一直在演戲,其實打昏齊蒙古的就是他自己也說不定。
我把頭湊到悶油瓶旁邊,聲音非常小地問了他一句:“小哥,你怎麽看”
悶油瓶輕輕地把頭靠過來,一直到幾乎貼到我的臉上,聲音極小地說:“我記得這裏,他耍不了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