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嫁禍之疑
第103章 嫁禍之疑
我說完這句話之後,其他人都迅速将目光轉移到了我面前的李如風身上。
我清楚看到,李如風在我對他說出那句話的瞬間,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那表情太短暫,消失得十分快,快得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接下來,他臉上就現出了沉着。那沉着在這樣的場合并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看到隊伍裏很多人的眼中都開始現出懷疑的目光。
他沒有辯解,甚至沒有說話。朝前走了幾步,摘下手上的手套,握住他那短劍的劍柄,猛地一施力,血沒有噴出來,這裏冰凍的空氣甚至在他拔劍的那一刻,把血都直接凝固了。那些沉靜的暗紅的顏色,附着在他的短劍上,有大片的雪花落上去,在瞬間融化,融化進鮮血裏面,那些血在雪片中慢慢變白,開始變得不那麽刺眼。他轉身,從車座底下抽出一塊發黑的抹布,抹去了他短劍上的的血和雪,接着把抹布丢回了原位,将厚外套的拉鏈拉開,把短劍收回腰間的刀扣上。依舊保持沉默地轉身,朝着我們的車走去。
我在一邊靜靜地看着他做這一切的動作,心裏覺得很堵。這對于我來說,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有人這麽明顯的嫁禍給李如風,到底目的是什麽胖子叫了他一聲,想上去攔他,被我拉住了。我知道胖子的目的是為了叫他自己解釋一下,他心裏的疑慮可能沒有相信他的程度來的多,畢竟我們都是之前一起經歷過事情的人,不管私下裏感情到底怎樣,對他這個人了解到底到達了怎樣一個層面,但是胖子也是個相信感覺的人,我想胖子現在其實就想李如風說句表明清白的話,他就徹底信他了。不過看李如風這個架勢,完全沒有想解釋的傾向性,況且我們就算要弄清事情的真相也不能在這裏,我們現在最緊急的任務就是想辦法先離開這個地帶,找到能夠食宿的地方。我只問了皮包唯一一個問題:“那車什麽時候出現的”
這是第一個在我腦中冒出來的疑問,這疑問是在那輛吉普車飛速開走的時候我就想到的。我們一路開過來,并沒有發現路當中橫了一輛吉普車,如果早看到的話,那肯定不至于不去理會,就算不下去看,多少會有印象,也會産生好奇。當然,這也可能是我自己疏忽了,畢竟我一路過來的時候都在分神想別的事情,但這不代表其他人都是假的。事實是,沒有人說起。
“不知道,”皮包說,一陣大風呼嘯而過,他縮了縮腦袋,張嘴說話的前幾個字都被風雪吞噬了。“…….突然冒出來,……之前沒有…..”
我掃了一眼幾乎看不清楚的周圍環境,這裏好像有很多高高低低的土丘,大大小小分布不均勻。我打開車上的大手電,掃了一圈,這土丘離開我們最近的不過只有兩三米。這車非常可能是之前已經躲在土丘後面,一直在這裏等我們的。可以肯定的是,這是有預謀的。我草草檢查了一下車內,初步判定,沒有丢失什麽東西,但也不能排除兇手的目的實際上是來找東西,還沒開始找就被這司機看到了,結果只有殺人。但是這種假設能夠成立的可能性很小,我心裏有數,來者故意用李如風的短劍殺人,很擺明是想嫁禍給李如風。我因為相信他而這麽說,但是隊伍裏的人不這麽認為,很多人在聽過胖子用疑惑的口吻說“那小子不是一直在天真他們車上嗎人應該不是他殺的啊”之後,在心裏都深程度地懷疑,兇手就算不是李如風那也是他的同夥。
悶油瓶在一邊靜靜地聽,比起胖子明顯偏向于李如風的态度,他卻依舊十分沉默。風雪和我們人群中嘈雜的人聲混雜在一起,加上眼前一具屍體,尤其把這片無人區襯托得更為陰森恐怖了。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悶油瓶在一片不和諧的争吵聲當中也轉身朝着我們的車走去。
“我們還是趕緊走吧,找到食宿點再休整。”小花站在車頭處對我說。我很抱歉,他沒睡兩分鐘就被這離譜的殺人案攪了美夢。但是他不愧是我對兒時記憶最深刻的人,我不禁有了很矯情的想法,從小認識的果然不一樣,想法都是不謀而合得恰到好處。我們必須趕緊趕路的原因是不能因為這件事情在這個時候發生內部矛盾。如果一個團隊人心不穩定的話,那我們可能在之後要死更多人。我使勁沖他點點頭,深怕他在風雪裏看不清楚我點頭以示肯定的動作。黑眼鏡說:“我來開車吧。”我一聽吓了一跳,黑瞎子能在這種環境下開車麽當真別出個什麽事情,剛想說要不我來開小花他們的車。還沒說話就看到小花猶豫之後還是點了頭,他們速速上了車。
我看了看皮包和站在旁邊的胖瘦坨坨,對着其餘的所有人手一揮,說:“別吵了,事情會弄清楚的,把屍體處理下之後大家上車我們繼續趕路,到阿裏再說!”
他們迅速不再說話,轉身去處理屍體了。我對這樣發號完施令,自己拍拍屁股就走的方式有點愧疚也不是很習慣。可能是我的思想頂多也就夠上一個工農階層的領袖思想,總覺得即使是領導,也得活躍在群衆中間,與之一起勞作。這是地道的我們的黨派精神,我一直都傳承得很到位,就是缺少付諸于行動。不過現在這情況我沒辦法,我急着回我那輛車上看看情況。
皮包他們把屍體擡了下來,随便挑了塊離開車不遠的地面,簡單産了幾鏟子雪算把屍體給埋了。其實也不好算埋,頂多算是把它給蓋住了。然後大家紛紛起身上車,一輛輛車的發動機又發出了轟鳴。
車子駛離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那藏族司機。忽然想起來,他是藏人,藏人都是天葬的,連那點雪都不該蓋上去。我一咬牙閉着眼睛想,算了。我看了看胖子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後腦勺,不禁在想,這條路是不是真的走錯了。我們一路過來,損失了好幾個人。司機原本也就三個,現在只剩度帆一個人了。當時講着價錢把他們硬逼過來開南線的時候,想的是那價錢也忒貴了,現在錢恐怕我想給再多,也找不到人給了。他們的命就這樣随意地被丢棄在荒漠和雪地裏,卻沒有任何更好的方式,沒有儀式也沒有超度,不知道這樣,那些人還會不會活一個下輩子出來。假如有,我在心裏祈禱他們千萬別再遇上像我們這樣一幫亡命之徒,起碼有個正常的環境給他們生活。除了這樣的祈禱,我好像再多也就什麽都做不了了。我心裏暗暗發誓,到了目的地,就先開支票給度帆。
度帆對發生的這件事情,表現出來的淡定和從容是很讓我驚訝的。之前也是,他的同伴從死了一個到死了兩個,就剩他自己,他卻表現出了一臉早就料到有這天的泰然自若。我和他說完我們要繼續一路不停趕到阿裏的時候,他居然立刻就發動了車子,一點猶豫都沒有。我本來都做好了他要和我讨價還價,甚至要退回去等一系列更壞的打算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只說了個“好”字,對這件事情只字未問。
李如風依舊坐在原位,閉着眼睛斜靠在一邊。我很想現在就問清楚,但是我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來,他這會兒并不會睜開眼睛開口向我解釋。看着我的只有他抱在懷裏的小賤,眼神極度無辜,似乎在為李如風申辯。我心說,我他娘壓根就不懷疑他。信任這種東西,假如不是發生在自己切身利益之上,會變得很容易。因為死的不是悶油瓶,也不是胖子,也并非小花黑眼鏡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所以我現在看這整件事情都有比較清晰的邏輯思維能力。假如李如風存心想害我們,那他有太多次機會直接對我們下手,何必特意搞這麽一出,在多次救了我,還救過悶油瓶之後,故意繞彎子去殺一個我們的司機。我想,除非他真的精神分裂,如果他是正常人,那一定不會這麽做。
悶油瓶以常規造型一言不發直到阿裏的首府獅泉河。
我期間小聲問過他,這件事情怎麽看。也不知道他故意擺架子還是故意裝深沉,我等了半天他只說了七個字:“目的不在嫁禍上。”
雖然他的觀點沒有表達清楚,但是他起碼陳述清楚了他的立場。看來,他也相信那司機的死和李如風沒關系。
到阿裏的時候是黃昏,我已經昏沉到不知道是第二天的黃昏還是第三天的黃昏了。這一路似乎翻越了岡底斯山脈,所以很颠簸。我們的車子一直是由度帆來駕駛的,胖子起初還很堅定不催地瞪着前方路況,後來也抵不住睡了過去。我是一路都迷迷糊糊的。窗外的雪不知道在幾時停止了飛揚,荒漠和土丘沿襲了一路,白雪換成了黃色的泥土飛揚。我的高原反應再次上升到了一定階段,氣能接上算不錯了。也不知道常年生活在這裏的人到底是他娘的怎麽過日子的。我起初猛找那藥片沒找到,一想壞了,怕是丢在之前的民宿裏了。結果悶油瓶突然從身上把它變了出來,遞給我藥和水的同時對我說:“這藥劑量很重,不能多吃。”最後他收回了藥,不知道把它塞在身上哪個口袋裏之後,恢複了經典發呆造型,搞得剛剛那話好像不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一樣。
我們沒開車的大多都被折騰得不輕,開車的就更別說了。開在後面的非專業當地司機,下車全都用滾的,一臉要死要活。黑眼鏡果然有過人的野外生存能力,他下車的時候,完全沒有和他們一樣的頹廢,雖然看起來也很疲憊,有可能相當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他的黑眼鏡擋住了雙眼,他再嘿嘿一笑,看起來就并不顯得那麽沒精神。
我們找的住宿是獅泉河鎮的郵政賓館。這賓館雖然比不上桑桑的那個高檔,但是起碼幹淨還有熱水。這裏雖說不是旅游季節,但是畢竟人家也是個首府,比起之前那些荒漠啊無人區啊,好歹看起來還有點人樣。起碼還有當地居民在可算是繁華的主街上走走。而一到這裏,我的高原反應瞬間沒有了。可能是被這裏高樓和計程車給迅速打壓了。艹,上天堂了,高原反應那果然都立刻變成了浮雲。
原本讓我們重見天日的感覺應該是非常欣喜的,但是由于之前出了那麽一件事情,再加上一路的舟車勞頓,大家都幾乎沒怎麽休息,所有人都一臉疲憊連話都不怎麽說。只有皮包看到計程車的時候,驚呼了一聲:“曰你大爺,這裏TMD還有插頭!”這個皮包是哪裏人我其實沒有具體問過,但是聽他的普通話口音應該是山東人,這“插頭”二字,可是上海方言,也不知道是跟着誰學來的。
大家好像都太累了,吃飯時候雖然氣氛很不對,我看到有好幾個小花的手下在不停拿眼角瞟李如風。但可能也是因為大家實在都太累了,我們決定在這裏休整兩天,所以沒人在這個時候拍桌子起來讨說法。這個怪氣氛一直持續到吃完飯,我這口氣就一直吊到吃完飯,最後終于松了口氣。
回到賓館之後,李如風就不見了。他和胖子一個房間,胖子說他從廁所出來,房間裏面就空了。我把胖子叫到了我房裏,進去的時候悶油瓶正趴在床上逗小賤。
我們才說三句話,還沒說重點,就有人來敲門,我以為是李如風,打開門看到的卻是小花和黑眼鏡。我估計他們也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
小花一進來,就問:“他人呢”
“不知道去哪裏了。”胖子說。
小花這回說話很直白:“我基本上覺得這件事情和他沒關系,我就想知道他的那把劍是怎麽回事。”
看來大家想法是一致的,接下來就只要安撫下群衆了,我指的是隊伍裏的其他人,那些不曾和李如風有過過多接觸的人。假如我們立場一致地告訴他們,這人沒嫌疑,被人陷害了而已,再等問過李如風關于他的短劍是怎麽回事的問題之後,向大家交代一下,基本上這事情解決起來不難。就怕這事情會在大家心裏留下陰影,畢竟人的思想還是獨立的,我們這麽想,也未必能保證事情就真的這麽順利,難保大家表面安心,內裏依舊保持各自的懷疑态度。但是這也沒辦法,必要的交代要做,我們也只能做這麽多。
胖子說:“你們說兇手會不會就是睡去我房間的那個”
胖子說出了我的懷疑,而我鏈接的還不止這些,我的思想已經受到了齊羽和老癢在之前發生的事情裏面帶給我的陰影和局限性的影響,所以我很容易把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按在他們中的其中一個頭上。并且直覺告訴我,這些事情看似獨立,實則都有內在聯系的。我總覺得,要出事情,還這麽連續出,其中肯定是有某點作用連接在一起的。我又掏出口袋裏的石頭摸了幾下,心裏不停地想,不管是誰,這人搞這麽多事情到底用意何在。
我們沒有等到李如風。
到了半夜李如風都沒出現。我開始有些擔心,總覺得有什麽問題。胖子說,可能心情不好,去散步了。但是我總覺得不是這樣,李如風雖然有時候也會玩失蹤,但是比起悶油瓶,他要靠譜一點,不是一個做事沒交代的人。雖然,他确實不必要向這裏的任何一個人交代。
後來我實在等不下去了,眼皮打架打得太厲害,我吃不住了,躺在床上不知不知覺就睡着了。
這一夜我好像做了很多夢,一開始的時候悶油瓶一直在我的夢裏面徘徊,背對着我,就像他一貫的睡覺方式。最後,夢離開結尾的還差一點的時候,李如風走了出來,他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站在那扇熟悉的大門口,看着我說:“吳邪,你保重。”
然後我醒了。醒來的第一時間聽見的是落在門上很響亮的叩門聲。我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窗戶,外面的天亮得還不徹底,微微地泛着冷淡的灰色。我一看表,才七點多。我看了看悶油瓶,他居然沒有對着牆睡,而是面朝着我。好像現在耳邊這十分響的敲門聲完全影響不到他的睡眠,他的鼻息很均勻,他睡得依舊很沉。小賤睡在他的腳邊,擡頭看了看我,又趴了下去。看來悶油瓶不起來,它也是不會起來的。悶油瓶臉上的表情很安逸,你這麽看着他,完全看不出這面容依舊年輕的人,身上背着多少的傷,肩上壓了多少的擔子。連他流怎樣的血,我都沒弄明白。但是我離開他這麽近的距離,我這麽看着他,忽然覺得他好像一個孩子。
就在我看他看得發呆的時候,敲門聲變重了,我心裏多少有些埋怨。結果敲門聲不僅加重了,還加入了大聲叫喚:“天真,小哥,快開門!”
是胖子。我邊從床上下來,踩在地上覺得腿腳都是軟的。我心裏已經有了一絲淡淡的不安,我還沒把門打開,胖子就繼續吼了一句。
他說:“李如風走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的門才開到一半,他說完,門也完全開了,露出他一臉還沒從不可思議當中恢複過來的表情。
“他走了。我早上起來,他的東西就都不見了。”
我跟着他去了他的房間轉了一圈。其實李如風本來帶來的東西就不多,現在不見了其實也沒覺得房間有什麽變化,畢竟不是自己常住的家,有人搬走會看起來那麽明顯。衣櫥裏有幾件胖子的換洗衣服,他倆的東西都不多。但是李如風的背包整個都不見了,房間裏也見不到任何他的東西擺放在外面。
他說:“吳邪,你保重。”我回憶起來的時候,忽然開始懷疑,那到底是不是夢。還是他真的來同我告別過,只不過我把它混進了自己的夢裏。
“難道我們都錯了司機的死真的和他有關系他這是畏罪潛逃”胖子幽幽地自言自語道。
“不是。”我一回頭,看到的是一頭亂發的悶油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門邊。他走了進來,看了一圈,說道,“那天早上他起來,一直在找東西。我想,他應該就是在找他的那把短劍。”
悶油瓶這麽一說,我忽然想起來,那天李如風早上最晚進車裏,他那不安很可能是因為短劍沒有被找到。
那他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而離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