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銀符剛才被左垣用劍指對着的瞬間,從他眼裏看見了積攢深濃的仇怨。

深濃得仿佛是從上輩子開始積攢下來似的。

她被他攬在懷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殿下,從今夜起,臣就是你的裙下之臣了,你現在可以把一切不相幹人等撤走了嗎?”

左垣是附在她耳朵說的這句話。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聽得人耳朵酥酥麻麻的。

可銀符不由自主想起自己被劍捅死的那個夢境,渾身都泛起雞皮疙瘩。

“虞城他...不會打擾我們的...讓他守在外面可好?”銀符怕自己活不過今夜,而她的計劃尚未實行,現在可死不得,讓霍虞城守在外頭,一旦發生些什麽,起碼自己還有救兵。

不出所料的,左垣的笑意立馬停下,臉色冷得可怕:“殿下有讓人窺看的興趣,臣可沒有,殿下不讓他走,臣就沒法答應殿下的要求,至于若紅姑娘,既然殿下不願割愛,臣自有別的手段,只是到時候殿下別怪臣不顧念舊情!”

其實銀符原本沒想過他會答應的,畢竟她清楚男主是個心氣多傲的人,若是四年前,他勢孤力薄,興許還會為了得到她的庇護,委屈自己,但如今他應該已經找回自己的師父和部下,又得了荊北王的助力,實力不容小觑。

而今時今日的他依然會答應她這種要求,只能說明若紅對他非常重要,他容不得有一絲閃失,才會如此卑微。

這種時候她能留下他,對她而言有百利,她只怕這次談不攏,他走後,以後她想接近他就不是那麽容易。

于是,她深吸口氣強行讓自己鎮靜下來,對身後的人道:“虞城,你退下,沒有本宮的命令不得出現。”

“殿下!”霍虞城叫了起來。

左垣目光暗沉地一直盯着霍虞城。

“退下吧。”她再次道。

“是,殿下。”霍虞城無法,只能聽話退下。

霍虞城退下後,左垣心情明顯好了起來,周身的氣場也沒有那麽冷了。

“殿下當真無情啊,”他嘲道:“一個殿下視如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竟然可以如此随便就打發了。”

銀符:“???”

說完,他仿佛沒了心思似的轉身,“今夜好像還不行,臣剛到都城,需要準備明天面聖之事,殿下早點歇吧。”

銀符只想換一個能跟他好好說話的機會,沒想到依他的把人攆了,他卻要走。

“那你!那你明日一定要來...本宮還有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說完她感覺不大“惡毒”,補了句:“要敢不來,可就別怪本宮!”

左垣連眼風都不帶給她一下,背對她邊遠離邊道:“殿下若敢對若紅姑娘做什麽,那殿下也不要怪臣。”

這一刻銀符不由感嘆,她的小孩果然長大了,這都能夠公然威脅她了!

銀符當然不敢同天命之子——話本的男主公然對抗。

所以第二天他從宮裏回來徑直去了王府,她就冒着雨在王府門口等。

·

荊北王在北部的勢力,左垣在短短四年時間裏,已經架空掌握得差不多。

如今王府這裏已經成為他的舊部下和前朝太子太傅張甄集結的根據地。

“少主,你這次回都,大晉狗皇帝已經盯上了你,今早朝會,他可有為難你?”

從左垣剛才進門開始,張甄已經察覺他動作有異,故意囑人端來一碗參湯,讓他喝下。

誰知他扔了瓷勺,用左手端碗,大口喝下,喝完把碗也扔了,手背一擦唇道:“吓着師父了?靈均這些年在荊北軍中,整日跟将士待在一起,早就不拘小節慣了。”

“宮裏沒出什麽岔子,師父依原計劃進行就可以。”

張甄走到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右邊肩膀,“殿下這裏有灰。”

左垣經他一拍,痛苦皺了一下眉,張甄蹙了蹙眉,“少主,你不能總是一個人扛着這些事啊,當年在奉安的時候,榮信王得知我們屯軍的事,也是少主你獨自一人設局引走了他們,可卻讓少主你身中寒毒,差點斃命。”

“榮信王出賣主上的證據有了,可卻在快将查出當年另外的叛徒之時,突然就被殺害,當年若不是他駐守的奉屯口一帶失守,就算左衛軍指揮使岳鳳飛臨陣倒戈,也不一定能殺死主上。”

“主上當時...實在太疲憊了,要不是隊伍裏出了好些內鬼,又怎麽會狀況頻出,最終不敵,被岳鳳飛一劍刺死呢?”

“屬下知道這些年少主背負了很多,屬下只希望少主凡事不要逞能,萬一少主有什麽閃失,我們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呢??”

左垣笑了笑,抿緊唇道:“師父放心,靈均不會有事的,今早進宮,皇帝只是防備荊北王,用莫須有的罪名讓我交出三十萬石軍糧。”

“三十萬石??”張甄一下子慌了,“那怎麽辦?我們集結在各州郡的人馬,馬上就要行動了,沒有軍糧,這...”

“明日,我會借用被銀符公主收進府裏的由頭,對外消失一些日子,然後帶着一支隊伍突襲北清國的糧倉。”

“這樣太冒險!不行!我們可以延遲行動...”

“師父你放心,”左垣眼神堅韌,拍拍張甄肩膀,“這四年來,荊北那邊多少難關我都闖過來了,這次也不會例外。”

上輩子,他的師父張甄就因為他的緣故,延遲各州郡的行動,使得機會錯失,一下就暴露了藏身,被銀符抓走獻給惠帝。

雖說上輩子的她和這輩子的她有太大的變化,上輩子是因為惠帝當時被逼得連喪盡天良的事都做得出,寧願分一半的國土給北清國,也要借北清的手成功扣押她的玄策軍,她不得不抓了張甄來交換。

這輩子她完全無所作為,成日裏只吃吃喝喝,玄策軍依舊被她發配在各個角落守行宮,惠帝仍舊偏安一隅在都城,她也就不需要抓張甄。

但上輩子師父的死,一直是他心頭難消的痛,這輩子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再讓他落入敵人手裏。

走出王府的時候,門口處已經被擎着傘來圍觀的人圍堵得水洩不通。

銀符公主沒有打傘,披一件薄外衫,坐在王府門口,從一堆形狀各異被破開的銅鏡碎片中,找到各自相配的銅鏡碎片,粘合成一面面“重圓”的銅鏡。

此時王府門口已經鋪滿了好些粘好的銅鏡,她身後還放着一個籮筐,裏面盛放着已經粘好一大半的銅鏡,準備粘好一籮筐就去用銅鏡鋪路。

她鬓發早已被水霧打濕,身上薄衫也濕了,她的侍從卻在後方站着,不敢上前規勸。

“當年...是本宮豬油蒙了心,才把對本宮最好的夫婿休棄,本宮記得夫婿離開那一天,他對本宮冷了心,他很失望...”

銀符沒有察覺到從門口出來的左垣,依舊賣力深情地演繹。

“那天雨下得很大,比現在要大很多很多,他傷心欲絕,眼眶都紅了,差點連馬都翻不上。”

“雨大得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他的淚水,他含恨說,讓本宮不要後悔。”

“是啊,就是因為有多愛,後面本宮對他的背叛,才會有多恨,他恨極了本宮的薄情,叫本宮不要後悔。”

“但是...”她停下了手邊粘鏡子的動作,用濕透的帕子沾了沾眼角,“本宮後悔了,這次真的後悔了...”

她的帕子事先抹過辣椒油,大把大把的淚滾落下來,比此時的雨勢要大。

路上的人也不禁被她感染,也開始動容得落淚。

身後不遠處打着傘的趙錢孫李四位參謀也暗暗驚嘆,“原來那左将軍以前竟是這樣深愛過殿下,難怪現在會這樣。”

銀符還不知道幾位參謀的态度,仍舊賣力地哭着。

這次她學精了,出門“演出”前,先抓了一大把符紙燒成水喝下,這下演了半天,臉也沒疼。

不過要是左垣再不出來,她再不演回“惡毒”,說不定就出事了。

“啊,小垣!本宮的小垣!你能再給本宮一次機會,讓我們的破鏡,得以重圓嗎?”

她舉起一塊剛剛粘好的銅鏡,趁着符紙生效期間,要鉚足勁兒地演!

結果銅鏡剛舉起,就看見不遠處的王府大門口,站着位滿臉冷色,抱臂看笑話的俊美男子。

被撞破後,她也沒有絲毫尴尬和難為情,反而欣喜地起身朝他奔來。

所有人便看見一個被雨水淋得滿身濕透狼狽的絕色女子,在朝同樣俊逸好看的男子,雨燕歸巢般飛撲過去。

“小垣!你看見本宮的真心...”

在她即将撲進懷的時候,左垣嫌棄地揚起劍柄将她攔住。

“殿下,請自重。”

他的聲調沒什麽感情,遇上如此腳趾摳地的場面,他的幾個下屬都吓得躲到後方不敢露面,他卻仍能冷眼看着。

此時府裏的張甄已經聽說外頭發生的事了,當得知是銀符公主糾纏他們少主時,張甄眉頭皺得很深,叫來一個下屬道:“去提醒一下少主,那是岳鳳飛的女兒,讓他不要忘記。”

下屬出來,在左垣耳邊說了什麽後,左垣冷笑了聲,“知道,本将軍就算兩輩子沒沾過女人,也不會被她蠱惑。”

他這音量不大也不小,看來是專程說出來給她聽見的。

銀符擔憂地看了眼身後,見幾位參謀沒什麽表情,應該沒聽見他這句,這才稍稍安了心,又想繼續往前,将手裏粘好的破銅鏡送他。

“小垣,這是本宮...”

“殿下,你不要再往前了,鏡子都被你踩壞幾塊了。”左垣沒什麽眼色道。

銀符吓了一跳後退,看着被自己踩壞的銅鏡,呆愣地盯着足下,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随後,身子虛晃了幾下趔趄着栽倒,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逼真得連左垣都禁不住眉頭一皺。

“怎麽辦...鏡子又破了,這回是難以重圓了嗎?”

她又哭又笑,倔強着擦着淚,“沒關系、沒關系...一天補不圓,本宮就補兩天,兩天補不圓,本宮就補三天,三天補不圓...”

“本宮就一輩子補下去,就算小垣一輩子也不原諒本宮,本宮等到白發蒼蒼,願将生生世世地補下去...”

美人的淚是極具欺騙性的,尤其是像銀符公主這種絕色傾城的美人。

這一刻,大街上的人都被她極具欺騙性的美貌和淚水所騙,全然忘記她在都城是被傳得多麽不堪的一個人,也忘了,她休棄前驸馬時,做過多麽讓人難以原諒的行為。

“原諒她吧,将軍...”

“對啊,左将軍,原諒公主殿下吧,她多可憐啊,這次她真的是誠心實意認錯的了...”

“原諒吧....原諒她吧...”

替銀符說話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不忍心看一位傾城色美人,如此落魄可憐。

左垣平白無故成為衆矢之的,不禁給她鼓起掌,“殿下好本事啊,看來以後臣是半點遲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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