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林
桃林
天池山在洛陽這邊，出了名的風景秀麗，景色獨好。然而這裏最出名的，卻是山頂四季常開的桃花林，以及那桃林深處獨有的溫泉池。
而上官雨灏，此刻就在這裏。
他來這裏主要還是想來泡泡溫泉，加速一下某處傷勢的回複，畢竟是傷在那種地方，不說上藥不太方便，而且還容易碰着，尤其是一旦動武，牽扯摩擦到那裏，恢複得就更慢了，是以得知這裏有溫泉後，上官雨灏就幹脆來了這裏。
但他沒有想到，他跟某個八尺多高的人，是不是真的冤家路窄，居然到了這裏，都還能夠再遇到！
蹙了眉，上官雨灏頓時又不想去了。
轉了身正準備離開的上官雨灏，卻忽地聽到玉玺兩字傳來，倏忽他腳步一頓，又轉身朝裏面看了進去。
桃林深處，桃花盛開。
樹蔭下站着的人一身藏藍十分醒目，颀長高挑的身影，即便是在林中，也依舊鶴立雞群。
他戴着羽冠流蘇垂過了耳邊，微低着頭的樣子，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
上官雨灏凝神細聽，聽到一個女人略微清冷的聲音傳來道：“我探查過禦無心的寝宮，方才無意得知，早在十六年前，她便将玉玺給了一個叫水玲珑的女人做陪葬，而這次會放出玉玺的消息，正是為了借禦玲珑大婚之喜，引出當初殺害水玲珑的兇手。”
上官雨灏聽得詫異。
禦無心居然把玉玺，給了另一個女人做陪葬？
“确定是給人做了陪葬嗎？”男人的聲音随着微風傳來，依舊帶着幾分淡淡的沙啞。
女人篤定：“屬下親耳聽禦無心對身邊的大宮女說的，定不會有錯。”
男人沒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默。
上官雨灏也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那個能讓禦無心把玉玺給她陪葬的水玲珑究竟是誰，而這個水玲珑又被葬在什麽位置。
對于禦無心這人喜歡女子，與女子相戀的事，原本就不是什麽秘密，上官雨灏也曾聽人說過，當初老皇帝還在世時，禦無心就曾公然說過自己取向的問題，老皇帝若是給她指婚夫婿，那她就只能等着讓對方守夫寡！
這事當時鬧得挺大，皇城裏人人都在議論紛紛。
上官雨灏幼年雖是住在鄉野之地，可對于這些八卦消息卻從不缺乏，甚至于那時候，有嬸子提起自己家裏不争氣的孩子來時，也總會帶上這麽兩句指桑罵槐，但是對于水玲珑這個名字，上官雨灏卻是第一次聽到。
他想得深了，也沒注意，腳下步子一個移動，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丫，發出輕微的聲響，
上官雨灏猛然回神，同時裏面的兩人也驚了一跳。
那桃林中的男人更是突然一個轉身，猛地一掌朝上官雨灏的方向打來，上官雨灏一驚，飛身一掠躲了開去，同時桃林的另一端，那個曾經被他踹倒的男人就大喝一聲飛撲出來！
“哪個王八犢子躲在外頭偷看！吃老娘一掌！”
上官雨灏一個回身，猛地一掌打去。那飛撲出來的男人瞬間驚愕，卻根本就來不及說話，便被上官雨灏的掌力給震得砸了出去，落在地上滾了幾圈。
彼時上官雨灏身影輕輕一掠，便落在樹梢之上。
他裙擺飛揚，發絲翻飛，一張俊清溫潤的臉，在四周桃花的輝映之下，顯得格外清麗出塵而又冷若冰霜。
像極了桃花幻化而出的精靈，修成了人形的模樣。
男人自桃林底下踱步而出，擡頭時看到樹梢的上官雨灏這般模樣，眼底的驚豔一閃而逝，随即又恢複成了沉若深淵的模樣。他雙手負在身後，嘴角輕微的勾着，看着上官雨灏的神色明明便是帶笑，卻偏生似乎透着一股道不盡的壓迫。
上官雨灏感覺到了，劍眉頓時輕擰。
桃林後，有什麽衣服翻飛的動靜傳來，顯然是之前與男人傳話的女人不便露面趁機走了。
上官雨灏并不在意那個女人是從哪邊走的，他只垂了眼盯着樹下的男人。
那被上官雨灏打砸在地上的男人爬起身來，拍着身上的衣服，一副又怒又慫的樣子，就這麽瞪着上官雨灏：“這位小哥！縱然你武功高強，但是你怎麽能随便偷聽別人談話？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很失禮的！”
上官雨灏挑眉，冷觑着他：“這桃林是你家開的？”
“啊？”
上官雨灏再問：“桃樹是你家種的？”
“你！”
上官雨灏冷笑：“你們自己有事不會找個秘密點的地方，非要在這裏來說，還怪我偷聽？”
對方大怒：“你強詞奪理！”
上官雨灏雙手抱胸，略微挑釁地道：“你們堵在這裏攔了我的路，還不許我大大方方的聽，你講道理？”
對方更怒：“你講道理！偷聽你還有理了你！”
“我幾時承認我偷聽了？”上官雨灝挑眉：“再說了，你既然怕人偷聽那何不找個隐秘點的地方談話？這桃林之中雖無多少人煙，卻也不是只有你們而已，怎麽？旁人路過随便聽了一耳朵也要被賴上嗎？”
“你牙尖嘴利！”對方氣得直看着上官雨灝瞪眼：“我分明奉命守在這裏，你若不是仗着武功高強我怎麽可能察覺不到你靠近這裏！你這還不是故意偷聽！”
“呵，笑話。”上官雨灝一甩袖子，兩手負在身後：“你自己武功差，反倒還怪我武功高？堂堂一個大男人，你還講不講道理？哦，不好意思，我忘記了你不是大男人，你是個娘們兒。”
“哎我操！！！”對方被上官雨灝說得差點暴走。
不過……男人那略微帶着幾分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
“叢雲，不得無禮。”
主子開口，那人明顯一怔，随後又氣鼓鼓地瞪着上官雨灝，那幽怨的眼神，完美地诠釋了什麽叫看不慣你又打不過你，總之兩字，憋屈。
男人開口了，上官雨灝便也順勢扭頭朝他看去。
他就站在樹下，雙手負在身後微仰着頭地看着上官雨灝。上官雨灝忽地抿起了唇，方才對着那叢雲的牙尖嘴利全都不見了蹤影。
說不出是為什麽，反正他就莫名其妙的悚這個男人。
“小公子，又見面了。”男人開口，略微透着溫柔的話音，與他那頗具威儀的面相顯得不太相符。
上官雨灝皺眉，并不答話。
男人又說：“一日之內，三次相見，你我倒也算有緣了。”
“三次？”叢雲聽得懵怔，沒反應過來。
上官雨灝剛要開口，卻突地想起之間他才醒來不久時，将二哥給他的那碗藥潑窗外去了，而當時窗外樓下站着的……就是他們。
但這種事上官雨灝怎麽可能承認？
他哼了一聲，冷道：“搭讪的浪蕩人我見得多了，如你這般搭讪的卻是少見。”
男人無聲一笑。
上官雨灝将他打量了遍，又看向他身邊矯揉做作，明明是個男人，卻自稱老娘的叢雲。
忽地、上官雨灝道：“啧啧啧，閣下品味倒是奇特，沒想到居然偏好這種口味的。”
叢雲一怔瞬間大怒：“小蹄子！你怎麽說話的！”
上官雨灏冷眼睨他：“怎麽？要動手嗎？”
“你！”叢雲有點慫：“有本事你別用內力！”
上官雨灏挑眉：“我不用內力也照樣能打得你爬不起來！”
叢雲差點要……氣爆炸了。
男人看着樹上上官雨灏那鮮活的樣子，跟他一張冷若冰霜的模樣極其不符，不由得有些失笑。
他擡手朝上官雨灏抱拳：“在下百裏玄禦，請教小兄弟如何稱呼？”
“百裏玄禦？”上官雨灏明顯一愣，他盯着百裏玄禦看了須臾，方才開口：“你是九原人。”
百裏玄禦意外，微微挑眉：“哦？小兄弟知道九原？”
上官雨灏輕笑：“常聽江湖人說，南幽州，赤尊王，東九原，百裏皇，這天下複姓之人不少，卻唯有百裏一族，是晉周皇帝唯一承認的皇族異姓，就是不知，此百裏是不是彼百裏了。”
百裏玄禦道：“那小兄弟不妨猜猜？”
“不猜，亦無興趣。”上官雨灏将頭撇向一邊，神色隐約有幾分高傲。
百裏玄禦只點了點頭，道：“既然你沒興趣，那我不妨猜猜。”
“嗯？”上官雨灏狐疑。
百裏玄禦将手負在身後，清澈的嗓音隐約透着幾分沙啞地緩緩響起。
他突然問道：“上官毅是你什麽人？”
這話來得突然，直讓上官雨灏微怔，一時間居然沒反應過來。
百裏玄禦走道：“你之前使用的招式快而不狠，猛而不剛，但若內力十足便能斷人經絡，此招多年前我曾見過，而且此招乃是上官家不外傳的離心掌，所以我斷定你是複姓上官。”
上官雨灏挑眉：“你既說了是不外傳的招式，那你又怎麽斷定，我所用的與你說的便是出于同一個人？”
百裏玄禦卻并不回他，只繼續說道：“十八年前，上官毅辭官歸田，他剛一走，由他所建的鐵虎軍也一夜之間從各個大營消失無蹤。十六年前晉周勢力一分為三，上官毅不為所動未曾現身，可七年前，倭寇入侵，晉周飄搖，鐵虎軍卻突然再次現世，領兵的将軍更是一招離心掌，盡斷倭寇頭領的渾身筋脈震懾倭寇 ，而這天下，能将離心掌使得這般出神入化的，唯有上官毅，所以你跟上官毅，必定存在血脈關系，便不知道你是他的第幾個孫兒了。”
上官雨灏聽着，心裏也不由暗暗驚呼一聲好明銳的人。
他上官家的離心掌，沒有點眼力勁的人還真看不出來。
關鍵是，還對他上官的事居然這麽清楚。
但上官雨灏怎麽可能承認？
哼笑一聲，上官雨灏雙手環胸：“看你說得信誓旦旦，我差點就信了，可惜啊，你猜錯了。”
“哦？錯了嗎？”百裏玄禦挑眉。
上官雨灏不想跟百裏玄禦在這上面糾纏，他身體一掠，忽地從樹上飛下，一出手就朝百裏玄禦攻擊過去。
“二爺？”叢雲驚愕。
百裏玄禦身體一側，躲開上官雨灏的攻擊，上官雨灏從他面前擦過，轉身之際，衣服翻飛，他一個回身，卻是一腳給百裏玄禦身上踹去！
百裏玄禦璇身一躲，上官雨灏的手頓時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用力一扯！
他把百裏玄禦給扔了出去！
“之前看你說得那麽厲害，不妨你現在猜猜我用的是什麽招？”上官雨灏略帶挑釁，那話音裏的意氣風發有些張揚。
百裏玄禦淩空一番，安然落地之後漸起四周桃花翻飛。
他朝上官雨灏看去，卻見上官雨灏衣服翻飛，出招又快又狠。
百裏玄禦一邊化解他的招式，一邊暗暗心驚。只因為這短短的片刻，上官雨灏居然就已經使用了好幾個門派的招式武功！
這怎麽可能！
百裏玄禦心裏吃驚。上官雨灏再出一掌，然而他的掌力卻是穿過百裏玄禦的身體，直接打在百裏玄禦身後的樹幹上面。
轟地一聲，百裏玄禦毫發無損，然而那棵桃樹卻轟然倒地，震的時候桃花片片翻飛。
一邊的叢雲看着這幕，結結實實的驚呆了。
上官雨灏收掌傲然挺立，挑釁地看着百裏玄禦：“如何？可能猜得出來？”
百裏玄禦微微一愣，随即輕笑，他朝上官雨灏抱拳：“是我眼拙了，小兄弟功夫高強，實乃練武奇才，小小年紀竟能通學不少門派絕學，在下心服口服。”
上官雨灏哼笑一聲，那眉飛色舞的樣子，端的是意氣風發幾個字。
“天下之大，事無絕對。”上官雨灏笑道：“有時候話說得太滿，未必見得會是好事。”
百裏玄禦抱拳憋着笑：“在下受教了。”
上官雨灏輕笑，沒再理會百裏玄禦，他朝一邊盛叢雲看去，眉眼忽地就冷了幾分：“下次說話，嘴巴裏最好放幹淨些，若是再吐不出象牙來，那棵桃樹就是你的下場！”
叢雲愠怒，但一想到上官雨灏的厲害又不敢發作，只能硬生生地憋得難受。
上官雨灏也不再理會他們，轉身就打算走。
忽地，百裏玄禦喊他：“小兄弟。”
“作甚？”上官雨灏狐疑地扭頭看他？
百裏玄禦問道：“可否請教小兄弟名姓？”
“呵，無可奉告。”
一甩衣袍，上官雨灏踱步就走。
百裏玄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桃花林裏，不知道是想起什麽，指尖輕輕點過自己的鼻尖時，百裏玄禦忽地輕笑起來。
“二爺，就這樣……讓他走了嗎？”叢雲問的小心。
百裏玄禦反問：“不讓他走，你能留下他，還是能殺了他？”
叢雲語塞。
他壓根兒就不是上官雨灏的對手，他連上官雨灏的一招都接不住。
“等着吧，還會再見面的。”百裏玄禦忽地輕笑，眼底閃着不明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