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他做賊心虛般藏着食指上的戒指,望向林世桉的眼底藏着茫然,不安,但更多是對他言而無信的愠惱。
瞿江郁的錯愕不比趙思禮少:“這跟我們趙工有什麽關系?”
趙思禮面無表情,資料下藏着的手卻暗暗蜷緊。
會議室一瞬間寂靜無比。
林世桉撥開雪茄盒,又“啪”一下扣回去:“當然有關系。”風輕雲淡,理所當然:“趙工早一點出圖,酒店早一點完工,不空下來怎麽有閑暇辦婚禮。”
握着的手微微松開,趙思禮仍舊看着他。
“催進度就催進度,說這種話我差點誤會了。”瞿江郁嘴上這麽說,視線卻有意無意在二人之間睃巡。
瞿江郁不是傻子,瞧着混不吝的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實際上不知長了多少個心眼,否則拿着家裏那麽多的股份,早被他那些叔叔伯伯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離開會議室将門關上的前一刻,聽見瞿江郁問起了民宿。
他從韓遠那回來時聽了一耳朵。
國家注重文化傳播,這兩年一直在扶持小衆旅游景點。酒店和民宿看似異曲同工,實際上差別大了。聽他們話裏的意思,似乎是想做成品牌。
雨還在下,趙思禮開了燈,攤開資料,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
食指上的戒指觸感強烈。
摩挲幾下,摘了下來。
手機放在一旁,偶爾彈出幾條群消息,趙思禮拿起來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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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開機後一直停在桌面,通風口源源不斷輸入冷氣。手指停在鼠标上,視線始終沒離開手機。
電話進來的下一秒将手伸去,卻又遲遲沒有按下接聽。
響了足足小半分鐘,終于貼向耳畔。
“在忙?”
趙思禮嗯一聲便不再說話。
電話那頭異常安靜,他大約已經離開了。
趙思禮相當有耐心,這其實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喜歡把事情攤開來說,但這顯然不适用于電話那頭的人。
他太能詭辯。
他們之間看似趙思禮占據上風,實則不然。
下一秒,林世桉說:“我錯了。”
雨越下越大,嘩啦啦形成了一道道雨柱。趙思禮淡淡道:“林總說笑了,你能有什麽錯。”
街道因大雨而變得霧蒙蒙,林世桉走出電梯,抿去唇角的笑意,聽着電話那頭陰陽怪氣的指責,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好興致的停在門外看了會兒雨。
他不為自己在瞿江郁面前那番話做任何解釋,他就是故意的,也沒打算藏着掖着。
足夠坦誠,足夠氣人。
趙思禮輕點桌面,隐隐不悅。
要求林世桉配合隐瞞結婚的确有些委屈他,但既然選擇了在一起,那首要的難道不是互相尊重?
如果不願意,他大可以将心裏的想法說出來,而不是陽奉陰違,前腳答應他隐瞞,後腳就在瞿江郁面前說一些引人誤會的話。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戒指被他摘下來放在桌上,在電腦的熒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趙思禮聽見那邊傳來了雨聲。
過了大約小半分鐘,林世桉才說:“我只是不知道該向誰炫耀。”
敲擊桌面的手驟然停在半空。
“思禮。”頓了頓,改口:“趙工,雨好大。”
雷聲轟鳴,電腦下方的時鐘堪堪跳過五點,趙思禮突然不知該說什麽。
手指無聲落在桌面,即便知道這可能是林世桉的一種手段,是陷阱,他還是向下跳了進去。
盡管不想承認,但林世桉的确吃透了他。
他向後靠向椅背,無言良久。時間在沉默中流逝,林世桉相當有耐心的在電話那端陪着他。
電腦因長久沒有工作而進入休眠狀态,暗下去剎那倒映出一張低頭沉思的面孔。
大雨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辦公區的交談聲不知在什麽時候停止了。安靜得只聽得見電話那端的雨聲。
忽然,內線狂作。
趙思禮霎時回神。
瞿江郁接連打了兩個噴嚏,問他忙不忙。
趙思禮看了眼時間。
五點零九分。
“韓遠又手寫報告。”瞿江郁在電話裏抱怨:“我看不懂他寫得什麽玩意。”
雨仍舊在下。
瞿江郁鼻音重,聲音啞,絮絮叨叨地埋怨韓遠字醜不自知,圖省事把會上随手打得草稿當報告交給他。
“你上來給我講吧。”一番鋪墊後終于闡明來意。
瞿江裴不喜歡韓遠,他只好舍近求遠。
好在趙思禮脾氣好,一向不會拒絕工作上的事。瞿江郁得寸進尺:“剛好晚上有個應酬,忙完了陪我去一趟。”
雷聲響徹雲霄,震在趙思禮心頭。
頭頂的燈光忽然閃了一閃,趙思禮猝然起身,頓須臾,拿起了被他摘下的戒指:“抱歉瞿總,我可能沒辦法陪你。”
五點一刻,他離開辦公室,戒指攥在掌心。
肖雨從茶水間出來,迎面撞見他從辦公區出來,下意識說:“資料我已經整理好了,我馬上拿給你。”
“明天再說。”趙思禮越過她,戒指攥出溫度,電梯門一開便跨進去。
電話沒挂,雨聲争先恐後鑽入耳中。電梯一層層下降,電話那端除了雨聲什麽都聽不見。
趙思禮攤開手掌,少頃,将戒指戴回去。
“思禮。”聽筒中傳來林世桉的聲音,攪在雨裏,聽起來不那麽真切。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林世桉說:“現在可以這麽叫了嗎?”
擡起的腳微微停頓,電梯門重新合攏,趙思禮低頭:“林世桉。”
那邊同樣輕聲:“我在。”
趙思禮說:“一直迎合我,不覺得委屈嗎?”
雨水裹在風裏漂濕了林世桉的發絲,街道上車流不息,身邊一直有人經過。
初秋,天氣尚不算涼爽。林世桉西裝革履站在大樓前,看着路上五顏六色的傘,徐徐道:“我愛你。”
那頭突然沒了動靜。
他知道趙思禮不會回應,也不急于讓他表态:“思禮……”
“我會對你好的。”
林世桉一愣,回頭。
趙思禮停在旋轉門前,手機仍貼在耳畔。
他張開嘴,又抿住,似乎有什麽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
林世桉上前一步,繼而停住,目光定定落在趙思禮的無名指上。
那本該空着的地方赫然戴着一枚戒指。
他不知道怎麽回應林世桉的告白,即便到了現在,他仍舊覺得林世桉的愛太輕易。可正如他在海島時說的那樣,感情這種事,來時狂風驟雨,去時悄無聲息,的确很沒道理。
事已至此,趙思禮已經不想再去糾結這個了。他看着不遠處的林世桉,鄭重道:“我也不會背叛你。”
天色漸暗,車裏溫度和氣氛一樣悶。
林世桉一改前态的安靜。
趙思禮挪回目光:“抱歉,電話裏對你态度不好。”
林世桉看過來,嘴唇翕動,卻沒做聲。
趙思禮見狀解釋:“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
“你想跟我去見見奶奶嗎?”林世桉突然開口,很快又說:“我只是随口問問,如果你覺得太突然,可以拒絕。”
的确很突然。
趙思禮下意識搓弄手指的舉動讓林世桉迅速改口:“雨太大,還是算了。”
“是太大了。”雨刷器不住擺動,趙思禮喃喃說:“空着手去太失禮。”
林世桉怔一瞬:“你說什麽?”
“先斬後奏已經很不應該了,不打招呼就空着手上門不禮貌。”他眉頭淺淺蹙了起來,仿佛為什麽事情感到苦惱:“我昨天才去看過你家的房子,今天就和你領證了,她會不會認為我圖你的房子,故意勾引你?”
林世桉聽完久久沒有說話。
盡管趙思禮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但對方畢竟是撫育林世桉長大的奶奶。如果對方因此對他産生什麽偏見,那對他和這段還未正式開始的婚姻或許會帶來不小的麻煩。
“還是慎重一點,最好先坦白,老人同意了我再去比較好。”趙思禮拿出手機:“我沒有給長輩送禮的經驗,買得不合心意恐怕會适得其反。”
“你有什麽建議嗎?”他終于想起問林世桉的意見,偏頭卻被那雙灼灼注視他的目光看得一愣:“我說錯了?”
車廂晦暗,林世桉大半個身子陷在陰影中:“沒。”
趙思禮嘆氣:“我想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的性格……”他不是一個願意和別人剖析自己的人,原本不打算同林世桉說這些。
兩個人在一起事事都需要磨合。他承認,起初他更多是抱着試試的心态,是為了證明給趙建于和錢雨看。
但似乎有些舍本逐末了。
他一直強調尊重,可細細想,他的所作所為,所提出的每一個要求,好像都沒有做到尊重兩個字。
相比起來,林世桉對待這段婚姻的反應似乎才是一個正常健康的态度。
“我不習慣和人走的太近。”趙思禮斟酌着開口:“很多時候習慣了站在自己的立場考慮問題,說白了,我是個比較自私的人。”
他放慢語速,盡可能讓對方可以感受到他的真誠:“我知道我的問題在哪,但我需要時間調整和改變。我會認真對待這段關系,同時,我希望你有什麽想法的話也可以直接告訴我。”他看着林世桉,問詢的口吻:“我們商量着來,好嗎?”
林世桉搖頭:“你不需要改變。”
大雨隔絕出了一個小世界,車廂裏時間的流速都仿佛變緩了許多。林世桉的手伸過來時趙思禮的眼皮也跟着顫了一下。
擁抱的感覺和其他時候不一樣。
林世桉攬得很輕:“你只要習慣我就好。”
趙思禮伏在他肩頭,起初不敢用力。林世桉察覺到了:“沒關系。”他輕輕撫住趙思禮的後頸:“你已經送過禮物了。”
“什麽?”
林世桉說:“我昨晚回了趟家。”
他做的決定素來沒人可以改變,但結婚這麽大的事,他還是想讓唐詩知道。
趙思禮倏地擡頭:“你已經說了?”
“說了。”
“那……”趙思禮抿住話音,改問:“我什麽時候送過禮物?”
“镯子。”林世桉說:“奶奶很喜歡。”
趙思禮張開嘴,繼而抿住。
林世桉将所有事想全了,甚至連給唐詩的見面禮都準備了,可他……
抱歉的話說太多反而失去了誠意。趙思禮踟躇着,一時間不知該用什麽方式來回報他。
看出他的局促,林世桉忽然說:“不用覺得對不起我。”話音一轉:“但如果實在很難過去,不如答應我一件事。”
趙思禮問:“什麽事?”
林世桉傾身,霎時靠得很近。
雨刮器快速擺動,眼前的人和場景慢慢同過去重疊,趙思禮下意識屏了呼吸。
腰間猝然一緊,看林世桉的手越過他,拉過了安全帶。
扣緊。
“到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