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吵架
吵架
盧筠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也忘了是怎麽樣與盛念純道別的。
回過神來,已在家中正廳坐下。
車內一閃而過的殷玄的面孔,不停在眼前晃動,與祁修容華麗婀娜的身姿交織在一起,晃得她耳鳴目眩、神思恍惚。
她忽然記起,阿雲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殷玄和柳四,曾為一個歌女大打出手,誰知如今又好了……”
歌女,大打出手。
盛念純說,這祁修容是軟紅閣的歌女,擅彈箜篌。
若将兩條信息串聯起來,這祁修容,莫不就是當年令殷柳二人大打出手的歌女?
放在桌上的手無意識收緊,直到堅硬的指尖戳疼掌心,她才回過神來,放松五指。
“不行,這事我一定要當面問個明白。”
盧筠清忽然起身,徑直向外走去,把身邊的桃葉吓了一跳,緊跟上來。
剛從書房出來的盧知意,見到侄女急匆匆向外走,叫住她。
“落月,怎麽剛回來又要出去?天已晚了,當心着涼。”
“我…… 今日念純來了葵水,我去給她送些艾葉,她父母兄弟皆不在京中,此時正是需要人陪得時候。姑母放心,我去去就回。”
趁着兩人說話時,桃葉立刻去卧房取來一包艾葉抱在懷中,跟着盧筠清匆匆出門,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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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向西,直奔殷府。
暮色四合,殷府門前的燈籠已點亮,說來也巧,今日守門的,還是上次那個守衛。
經過上次的事,守衛已将盧筠清的身份、長相牢記于心,見是她來,遠遠地就躬身行禮,恭恭敬敬稱呼她“盧小姐。”
“你們侯爺可在府中?我有事找他。”
守衛為難地擡起頭,“回禀盧小姐,今日實不湊巧,侯爺有事外出,尚未回來。”
有事,怕不是和那祁修容在一起的事?
盧筠清只覺氣血上湧,太陽穴突突得跳起來。
“你可知他何時回來?”
“屬下不知。”
“既然不知,那我就在你們府裏等他回來。”
說着便帶了桃葉往裏走,守衛忙不疊讓開,并通知府裏的管家來帶路。
“不必了,我知道怎麽走。”
她記性一向好,只來過一次,該在哪個廊角拐彎、該轉幾道彎,全記得清楚明白。
她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到了客廳徑直坐下,殷府的顧管家跟在身後小心陪侍着,一面吩咐下人奉茶,一面悄悄擦去額頭的汗。
習慣了迎來送往、打理內務,顧管家自然知道這位是自家侯爺心尖尖上的人,更是一眼就看出來她正在氣頭上,當下就打發了人去請侯爺。
“盧小姐,您請喝些茶,稍事休息,小的已叫人去請侯爺,一時半刻便會回來。”
“有勞顧管家。”
盧筠清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便不再說話。
她無意遷怒他人,也無力寒暄周旋,她只想當面問清楚,今日車裏坐的到底是不是殷玄?他跟那祁修容究竟是何關系?
她坐在那裏等啊等,等到太陽下山、月亮升起,等到天邊的藍紫色變為濃稠的黑,殷玄還是沒回來。
心中的焦灼不安越聚越多。
“桃葉,現在什麽時辰了?”
“小姐,現在是戌時了。”
顧管家吩咐下人端來食物,琳琅滿目擺了一桌。
“盧小姐,您且用些宵夜。”
盧筠清沒有食欲,看都不看一眼,只一味盯着庭院,只可惜庭院深深,全不見殷玄的身影。
“顧管家,你派去的人可見了你家侯爺?他不打算回來了,是不是?”
“不不不,”顧管家急忙解釋,“并非如此,只是,侯爺現下正在宮中面聖,咱們傳個信要通過宮裏的人層層往裏遞話。若正好遇上陛下商議軍機要事,宮裏的人也不敢輕易攪擾。”
殷玄去了宮裏?是真是假?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我再等一會。”
聲音冷得不像自己的。
盧筠清背脊挺直,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賭氣般一口茶不喝、一粒飯不吃。
一直等到巳時末,殷玄還是沒回來。
盧筠清撐着桌子緩緩起身,桃葉立刻伸手來扶住她。
“快到半夜了,不等了,咱們回去。”
回到府中,姑母焦急地拉過她的手,“可用了晚膳?怎麽回來得這樣晚?”
她勉強笑一笑,“姑母別擔心,念純她肚子痛,我陪了她一會,現在總算好轉,已經睡下了。”
當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清晨一睜眼,迫人的痛感就撲面而來,然而,飯還要吃、學還要上,她不想令姑母擔心。
勉強吃下半碗瑤柱粥,一塊金絲餅,帶着桃葉去靜嘉堂。
馬車剛駛過第一個拐角,就被人攔住,定睛一看,是阿莫。
阿莫身後,殷玄從馬車上下來,走到她車前伸出一只手。
“落月,下車來,我有話與你說。”
“沒空說話,我趕去學堂,叫你的人讓開。”
說完,便把車簾放下,拒絕得不留情面。
殷玄收回手,倒也不惱。
“既如此,等你下學後,我去接你。”
說完便讓阿莫等人讓開。
盧筠清并不回答,吩咐馬夫駕馬急走,到了靜嘉堂門口,跳下馬車急步走進去,生怕再被殷玄叫住。
昨夜,她原是想找殷玄問個清楚明白的,可她等了他半夜,始終不見人,心裏又是生氣又是委屈,反而開始賭氣不想見他。
因此,下午課上到一半,她便謊稱不舒服,向柳叔巒告了假,提前走。
想着這樣應該就不會遇上殷玄了。
一夜沒睡好,加上心神不寧,她的神情委實有些憔悴,柳叔巒以為她當真病了,關切地問了幾句,又親自将她送到門口。
誰知到門口,便看見殷玄已等在那裏。
裝作沒看見他,徑直走向自己的馬車,殷玄叫她,她也只當沒聽見。
殷玄三步并作兩步,一把扣住她手臂,将她拉至自己身側。
“落月,若是生氣,盡可對我說出來、發洩出來,何苦這樣賭氣。”
他一貫清冷自持的眼眸中,寫滿關切與擔憂。
“你放開我。”盧筠清避開他視線,用力轉動手臂,想要掙脫。
“我不放。”殷玄的态度霸道而堅決,“除非你把話講清楚,否則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的。”
“小姐……”
一旁的桃葉有些擔心,想要上前勸阻,被阿莫搖頭制止。
“靜嘉堂門口,不宜詳談,落月随我來。”
殷玄說着,拉着她一路向西,走過拐角,轉入一條僻靜小巷。
阿莫和雙蒙守在巷口,無人能進,這裏便成了一處可放心交談的地方。
“落月昨夜來找我,是要問什麽事?”
見她低頭不說話,便又解釋道,“昨夜我去宮中面聖,陛下與我議了些邊境戰事,下半夜才出宮,那時才知,落月在府中等了我兩個時辰。”
“落月等我那麽久,可是有何急事?或是有何難處?告訴我,我來替你解決。”
他湊近一步站在她面前,低頭看她,嗓音又低又柔。
盧筠清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一字一句道,“我昨夜找你,是想問清楚,你昨日午後是不是去軟紅閣、接了祁修容?你與她是什麽關系?你跟柳公子是不是曾為她大打出手?”
她以為自己足夠冷靜自持,但話一出口,整個人的情緒都被帶動起來,語氣出乎意料地激烈,激烈到她的雙肩都在微抖。
殷玄怔愣片刻,喃喃道,“你看見了?”
這便是承認了。
盧筠清冷笑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被我看見很奇怪嗎?你一直背着我跟她糾纏不清,是不是?可恨我到今日才發現你的真面目……”
盧筠清以為自己只有憤怒,可話未說完,淚珠已撲簌簌滾落下來。
“落月,不要哭。”
殷玄擡手想為她擦去眼淚,被她以手揮開,尖聲道“不要碰我!”
“好,好,我不碰,我不碰你,落月,你不要激動,先不要難過,容我說兩句,好不好?”
盧筠清擡起袖子,胡亂擦去臉上的淚痕,冷冷道“你說吧,說完就放我走,以後我們再也不要見了。”
殷玄苦笑一聲,“昨夜剛請了陛下賜婚的旨意,今日你便要’不複相見’,我怕是要被治個欺君之罪。”
聽見“賜婚”二字,盧筠清愣住,擡起朦胧淚眼看向他。
殷玄沖她點點頭,“沒錯,我昨夜是特意進宮,請陛下為你我賜婚的。”
他眼中真誠不似作僞。
她艱澀地開口,“我無法接受夫君有紅顏知己,有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也不行,有側室也不行。”
是了,先前只覺得兩人相情相悅,竟忘記打探彼此對婚姻的态度,在這男人皆可三妻四妾的古代,她所秉持的一夫一妻現代婚戀觀,極可能會令男人望而卻步。
殷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詫異。
“落月,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當然知道。”
她迎上他的視線,認真道,“今日索性把話說明白,女子三從四德,男子三妻四妾,我是沒辦法接受的,我寧願絞了頭發去瑤光寺做尼姑,也不願把一生消耗在跟其他女子搶奪男人的愛這件事上。”
殷玄喃喃道,“我竟不知,你有這樣的想法。”
“你如今知道了,便可以想一想,能不能接受。”
她微擡下巴,以示堅決,不想流露出一絲一毫脆弱。
殷玄的目光陡然變得幽深,顯然是在認真思索。片刻之後,他便握住她雙手,眼中一片清明。
“第一,祁修容不是我的紅顏知已,而是我的下屬。”
“第二,我殷玄從未有過念念不忘之人,若有,也是自遇見落月開始。”
“第三,我保證,這一生只要落月一個人,沒有側室、沒有外室,更不會有其他女人。若有違誓言,便死無全屍、身首異處。”
“殷玄這一生,于感情之事本就寡淡,畢生所求,不過是護佑國土,若他日有幸北伐成功,奪回舊都,則一生夙願可償。落月,你可知道,自從遇見你,愛上你,殷玄心中才漸漸有了成婚的念頭。”
“可是……”
“祁修容,是我的下屬,也是我安插在京城的眼線。來,落月,我帶你去見她一面,今日必得将此事說個清楚明白,讓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