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扯下假面

扯下假面

“為何要将念純捆住雙手,快放開她。”

說着,盧筠清便要上前去解開她手腕上的布帶,被殷玄一把拉住。

“盛刺史的女兒自幼習武,又心機深沉,萬一解開,恐傷了落月。”

殷玄語氣中有毫不遮掩的諷刺與厭惡。

“可是……”

盧筠清還要湊過去,被殷玄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另一邊,盛念純忽然擡起頭來,直直看向殷玄。

“小侯爺戰功赫赫,左右都是頂尖高手,還怕我一介弱女子不成?”

殷玄将盧筠清拉回座位,親自給她斟了一盞茶,送到她手裏,這才幽幽道,“本侯當然怕,因為本侯容不得未過門的妻子,受一絲傷害。”

聽到這話,盛念純眸中猛然閃過一抹厲色,一貫平和的面容瞬間變得扭曲。

盧筠清握着茶盞的手為之一抖。

這不是她熟悉的盛念純,一定有哪裏不對,一定是弄錯了什麽。

“我們雖已清楚你的底細,落月卻還将你當作知心好友,我焉能不防備着。”

盧筠清如坐針氈,仰頭看殷玄,目光帶了點哀求。

“從風,你先解開她手上的繩子,一定有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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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玄伸出手,安撫地拍了拍她肩頭。

“落月,乖,耐心一點,你看,我只是将她雙手捆住,并沒有做其他的。對不對?”

“可是…… ”

“你閉嘴!”

一聲高亢尖利的聲音響起,盧筠清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盛念純發出的聲音,她在吼她。

盧筠清愣在那裏,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有何反應。

“我聽見你的聲音,便覺得惡心。”

盛念純自從來到這個涼亭,第一次擡眼看她,眼中卻寫滿怨毒。

“為什麽,我不明白……”

盧筠清喃喃道。

她初來京城,入靜嘉堂學習,盛念純是第一個來跟她打招呼的,也是她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她們一起讀書、習字,一起赴宴、一起聊天,像小姐妹一般同去買胭脂水粉。

第一天上學,她被崔以晴罵時,盛念純是第一個來安慰她的,她感激她的善意,自那時起就将她當作好友。

“落月,”殷玄喚她,“可還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盧筠清點頭,“自然記得。”

“還記得你是如何從樓上掉下來的嗎?”

盧筠清低頭皺眉回想,“當時人多,擠來擠去,不知被誰推了一下,就掉了下來。”

“你從誰口中得知我進城的時間?又是同誰一起去的?”

盧筠清不以為意道,“當時全城都在談論你要來之事……”

慢着,彼時她剛來京城不久,消息并不靈通,殷玄要來之事,正是盛念純告訴她的。

也是盛念純,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殷玄的戰績和威名,讓她萌生了好奇,最後同意與她一起去看,看本人是否對得起傳言。

盧筠清視線逡巡在盛念純身上,驚疑不定。

“難道……”

看出她心中所想,殷玄點頭,肯定了她的想法。

“當日正是盛小姐安排人推了你,然後裝作關心來扶你,順便在本侯面前露臉,塑造一個溫良賢淑的形象。與你跌下樓的狼狽相比,她是那麽善良穩重。”

“對了,盛家小姐來京城之前,在曾州就頗有賢名。”

“從風,你的意思是,她為了在你面前露臉,才會這般設計……會不會是你想多了?”

她拼命克制着沒說出“自戀”兩個字。

殷玄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淡淡一笑,倒是他身後的雙蒙忍不住了。

“盧小姐,請恕屬下多嘴,您可還記得前些日子,您曾被咱們府上守衛攔在門外?當日之事,一來确實是守衛李大可不夠細心,沒認出您,另一個原因,卻在這盛小姐身上。”

“那幾日,她每天來咱們府上,不是送香囊,就是送腰帶,為讨侯爺歡心,還故意穿和您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發式。李大可把您當成她,才不讓您進來的。”

寥寥數語,如晴天霹靂,劈得盧筠清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将視線移向盛念純。

“念純,他說的,可是真的?”

“呵呵,今日将我綁來此處,便是心中已有論斷,你又何必假惺惺來問我?”

“老天瞎了眼,竟讓小侯爺看上你,你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粗陋不文的破落戶。早知有今日,那日便該将你推偏些,直接摔死了倒好!”

這已是變相承認了。

“我早就打聽過了,來京城的路上,已有七名女子作出假裝摔倒、蒙侯爺所救的舉動,他定對此種淺薄手段感到厭煩。不管你是不幸摔斷了腿,還是命好被他救了,都不會令他心生好感。”

“你……只為了在他面前博一個好印象,你竟這樣算計朋友?”

“朋友?”盛念純猛然擡頭,目光像刀子一樣刺在她身上,唇角高高翹起,扯出一抹譏笑。

“高門貴女之間,沒有朋友,大家不過是互相攀比,看誰嫁得如意郎君,看誰嫁入高門大戶,看誰的夫婿最先封侯拜相,看誰的兒子最早位極人臣!”

“你……你瘋了!別人的生命和健康,都是你達成目的的墊腳石嗎?”盧筠清激動地站起來。

“呵,卑賤之人本就該為尊貴之人所驅使,無能之輩也只配做有能之人的墊腳石!”

盛念純字字句句,言之鑿鑿,仿佛她說得是什麽至理名言。

“你們盧家早已敗落,如今的羽朝,盧家只算得三流門戶,只有我們盛家,我盛家嫡女,才配得上當世英雄。”

說到此處,盛念純的目光移到殷玄身上,透出一種着迷與莫可名狀的癡态。

鋪天蓋地的傷心在胸腔中翻騰,幾乎将盧筠清一顆心淹沒。

為了抑制雙手的顫抖,她雙手緊握成拳,在極端的震驚和傷心中,過去的記憶在腦海中翻騰,有些隐晦的東西,忽然清晰地浮現出來。

“尚書府、春日宴、公主府,我一直想不通,怎麽就那麽巧,每次瑞王都恰好碰到我、糾纏我,若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第三次呢?這麽多巧合,未免太過?原來那不是巧合,是你做的,是不是?你知道我幾時去花園散步,幾時過林中取藥,是你偷偷告訴瑞王我的行蹤,是不是?”

“那日故意帶我去買茉莉花頭油,讓我看到祁修容上了殷玄的馬車,也是你故意安排,是不是?”

盛念純譏諷地看着她,眼中透露赤裸裸的鄙夷。

“是我做的,那又怎麽樣?你知不知道,每每聽你提起小侯爺對你的好、提起你的心動,我有多難受?嫉妒得火焰燒得我發狂。小侯爺何等風神毓秀,你這樣的給他提鞋都配。所以我要讓瑞王占有你、毀了你,如此,你便再也不能出現在小侯爺面前。”

“你看,你還是這般蠢笨,若不是有人幫你,你便是到今日也想不明白,是不是?我便是把你賣去青樓,你還要幫我數錢,是不是?”

聽到“青樓”二字,殷玄眸中厲色一閃,阿莫接收到指令,飛身上前給了盛念純兩個耳光,直打得她嘴角沁出血來。

盧筠清不忍得別開眼,随後拉了拉殷玄袖口,輕輕搖頭。

此人是決計不能做朋友了,可她也不願恃強淩弱,讓盛念純被當衆打耳光。

“小侯爺,你睜開眼看看吧,只有我才是堪與你相配之人。若是你喜歡她這副模樣,納為妾室便罷了。這樣的心智手段,如何當得起侯府主母?”

盧筠清從未見過如此分裂之人,今日的盛念純,完全不是她過去認識的模樣,她沒想到盛念純心裏竟是這樣看自己的,更無法理解她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本侯的女人,只有一個标準,那便是本侯喜歡。你的所作所為,不過是陰溝裏的老鼠,見不得光。”

殷玄的聲音像淬了冰一樣冷,他根本不看盛念純,仿佛那是一團肮髒的東西。

殷玄的話,讓盛念純臉上最後一抹血色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你就這般厭惡我?”

泫然欲泣的表情,仿佛妻子在質問負心的丈夫。

盧筠清覺得一切詭異又難受。

她起身走到盛念純面前。

“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既把一切都講清楚了,從今以後,你我便不再是朋友。”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她曾讓她感受到久違的姐妹淘的快樂,也曾安撫她受傷的情緒。

如今溫情脈脈的面紗被揭開,露出猙獰真相,她縱然難過,也要選擇勇敢接受。

誰知盛念純忽然動了動嘴,沖她啐了一口。

還好,殷玄的動作更快,他将手中茶盞擲過去,恰好擋在兩人中間。

茶盞落地,摔得粉碎,一如這段虛假的友情。

殷玄一把拉過盧筠清,攬入懷中,再看向盛念純時,眼中已泛起騰騰殺意。

盧筠清抱住他勁瘦腰身,“從風,別。”

殷玄低頭,看向她祈求的眼神,輕嘆一聲。

“落月,她做了這麽多對不起你的事,應該受到懲罰。”

“讓她走吧,我只想以後再也見不到她。”

“落月,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他認真看着她。

盧筠清深吸一口氣。

“她雖多次設計害我,到底也沒造成實質性傷害,算了吧。以後我再不把她當朋友就是。”

“好,就依落月的,今日便叫人送她回曾州,今後再不許踏足京城。”

盛念純沒再說話,一雙怨毒的眼睛卻始終盯着盧筠清。

對殷玄的喜歡得不到回應,反而來怨恨她,多麽變态的心理。

盛念純被送走後,盧筠清在亭子裏發了好一會呆。

殷玄拉過她一只手,放在掌心,柔聲問,“落月,可是怪我今日做的這一切?”

她搖搖頭。

“你扯下盛念純的假面,叫我看清人心,原是為了保護我,我怎麽會怪你呢?只是這真相,叫人有些難以接受。”

殷玄眼底泛起笑意,低低道一聲,“嗯”。

“盛念純說我蠢笨,或許并沒說錯,我從前也聽過口蜜腹劍、面善心惡之類的詞,卻從未聯想到自己身上。”

“可見姑母将你保護得極好,待人真誠和善,便想着別人也都是這般。”

“以後,便由我來保護落月。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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