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驚變

驚變

殷玄離開京城前夕,曾州前線忽然來了一封戰報,說是截獲敵國軍情密報,奚族和遲國正在謀劃合力進攻羽朝。

信中說,雙方已經集結三十萬大軍,就在赤水對岸,虎視眈眈。只待戰船到位,就要發起攻擊。

和密報一起送來的,還有曾州刺史盛珍奇的上書,請求陛下派殷玄赴前線支援。

畢竟誰都知道,奚族人最怕的就是殷玄和他麾下的西洲兵。

經過一番商議,陛下下诏,命殷玄率領五萬西洲兵火速趕往曾州支援。

情勢瞬息萬變,盧筠清一顆心懸起來。

“要開戰了,是不是?”

見她面色緊張,殷玄拉過她的手,輕輕握住。

“落月別怕,有我在,他們攻不進來。落月只要在京城,安心等我凱旋歸來。”

“可是,我怕你在戰場受傷。”

殷玄唇角微勾,将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親了一下。

“落月放心,我向你保證,一定平安回來。我不會叫你嫁給一個殘廢。”

“奚族和遲國反目已近二十年,他們選在這個時候發難,就是認定先帝新喪、幼帝登基,朝野浮動。若我是他們,也會選在此時動手。”

“只是……”

殷玄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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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什麽?”

“只是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落月可知,兵不厭詐,兩國邊境常有詐降,截獲的軍情密報也時有僞造。聽聞那遲國國君是個心思缜密之人,這麽重要的軍情,偏就正巧被我軍截獲。”

“你的意思是,這軍情是假的?”

殷玄目光陡然變得幽深,“就怕半真半假,真假參半。”

據曾州的探子來報,赤水對岸确實集結起數萬雄兵,戰船千艘。

殷玄忽然起身,“無論如何,我會在城中留下五百精兵,守護落月,縱有不測,也可保落月無虞。”

“可是,我記得你說過,地方兵力無诏不得入京。”

殷玄爽朗一笑,“無妨,我已叫他們扮作百姓,混入民間,無事則隐,有難則出。”

“還有一件事,可能要落月替我去做。當然,我希望事情不會發展到那個地步。”

殷玄的語氣愈發沉重,從腰間取出一個貼身錦囊,送到盧筠清手裏,然後俯身貼在她耳邊低語。

“這是先帝留下的一封信,若……交到太後手裏。”

盧筠清睜大了眼睛,看着他,鄭重點了點頭。

第二日,殷玄就離開了京城,與此同時,五萬西洲兵從紀州動身,趕往曾州與殷玄彙合。

盧筠清心中愈發不安,接連兩日都夢見戰場上硝煙彌漫,殷玄負傷,醒來一身冷汗。

可看看周圍,一切照舊。

軟紅閣裏照舊歌舞升平,靜嘉堂內依舊歲月靜好。

對了,唯獨不見了盛念純。

據殷玄說,他已派人将盛念純送回其父盛刺史那裏,并将她所做的事告知盛刺史,請他嚴加管教。

盛刺史受了殷玄一番數落,還要回信感謝他保存家族顏面,未将此事聲張。

靜嘉堂裏的女學生,只知道盛念純是生病回了曾州。

裴雲舒得知真相後,靜默良久。

“沒想到她是這樣陰險的人,竟瞞得這樣好。從前我總以為崔以晴心思淺薄,如今看來,自己也不過如此,竟沒能看清她真面目。”

“阿雲何必妄自菲薄,有心算計無心,防不勝防,并不是我們的錯。”

“說的對,便只當咱們過去瞎了眼。雖說她不會再來京中,但你我也要吃一塹長一智,以後與人交往需多加留心。”

殷玄離開的第三天,一個佝偻的乞丐叩響了盧筠清家的門。

來開門的書劍本想攆他走,待看清那一頭亂發下的髒污面容,書劍愣住,喃喃道,“二公子,你怎麽……”

說着,才想起要行禮,嚴弘之一把抓住他手臂,朝四下看了看,低聲道,“別叫我二公子,快進去,進去再說。”

關上門,落了鎖,嚴弘之才放心的直起腰來,徑直向正廳走去。

盧筠清和姑母盧知意正在屋內喝茶聊天,見忽有一個乞丐大剌剌走進來,皆是一驚。

盧知意正要斥責書劍,怎麽放了乞丐進來,既不通報也不請示,那乞丐已走到近前。

到底是做母親的,縱然破衣爛衫,披頭散發,滿面髒污,盧知意還是認出了自己的兒子。

當下便撲過去,摸着兒子的臉,顫聲道,“我的兒,怎麽成了這副模樣?莫不是開戰了?你跑了回來?”

盧筠清也吓了一跳,這還是那個衣服要熏香、凡事最講究的次兄嗎?

結結巴巴喊一聲,“次兄……”

嚴弘之直接坐下,也不計較面前是誰的茶盞,端起來一飲而盡,連喝三盞茶,才長舒一口氣,緩緩開口。

“書劍,你出去,關好門,誰也不許進來。”

“是,二公子。”

門從外面關上,陽光被擋在外面,屋內忽然暗了下來。

“母親,落月,此事極為機密,是關于本次開戰的,切不可對外洩露。”

盧筠清凝神屏息,聽他講下去。

“曾州刺史盛珍奇,勾結遲國和奚族,假稱敵軍來攻。”

盧筠清失聲道,“盛珍奇投敵叛國?”

嚴弘之搖搖頭,“并非如此,盛珍奇是瑞王的人,瑞王看新帝年幼,想要造反,取而代之。”

“這與奚、遲兩國又有什麽關系?”

“盛珍奇搜刮曾州錢財,送給奚、遲兩國,請他們配合自己演一場戲而已。”

“此事當真?兄長如何得知?”

嚴弘之眼中浮現沉痛之色,“我也不願相信。我在盛珍奇府中做長史,無意中聽見了他與瑞王心腹的密謀,起初我還不敢相信,後來又找到了盛珍奇和瑞王私下的通信,還有和遲國國君的往來信件,一切已是證據确鑿。”

“可是,他們讓殷玄支援前線。”

嚴弘之神色沉下來,“他們計劃造反的第一步,便是擁兵自重,盛珍奇打算于酒席中毒殺殷侯爺,同時接管五萬西洲兵。”

盧筠清迅速在心頭盤算着,羽朝兵力滿打滿算不過二十萬,就算加上臨時征發來的,也不過二十五萬。

曾州本有四萬駐兵,若再加上五萬西洲兵,足以與天子手中的兵力抗衡。

屆時,瑞王便有了與皇帝較量的資本。

“還有一件陳年舊事,落月未必知道,但母親應該知道。”

盧知意見兒子面色凝重,心頭忽然一緊。

“阿多快說。”

“前曾州刺史郭雍謀逆,實則是盛珍奇聯合遲國人誣陷的,兒子已經找到了證據,這些勾當,在信中說說的明明白白。當日,是盛珍奇裏通外賊,放遲國人進瓠城劫掠,事後卻稱是郭雍父子所為,并将僞造的證據送呈天子,以蔽視聽,造成此逆天冤案。”

盧知意擡起一只顫抖的手,捂住嘴唇,眼角流下淚來。

“爰之一家竟是枉死的,可憐郭家一門三十一人,已全部問斬。”

說着,已是泣不成聲。

爰之,正是前曾州刺史郭雍之妻,也是盧知意的閨中好友。

嚴弘之悠悠嘆一口氣,“郭刺史死後,瑞王立即上疏,請封盛珍奇為新任刺史。如今看來,這樁冤案背後,未必沒有瑞王的運作。”

盧筠清的心思,卻始終系在殷玄身上。

“不行,我要去追上殷玄,把盛珍奇的陰謀告訴他。”

說着就要起身去卧房收拾行李。

“落月,站住。”

“不可。”

姑母和次兄同時出聲制止。

“落月,你可知為兄為何扮作這幅模樣?只因我一逃出瓠城,盛珍奇便已察覺,派出刺客來殺我,我只能混入乞丐群中,才勉強躲過。”

寥寥數語,背後卻是驚險萬分。

姑母擡起袖子拭淚。

“你次兄說的對,落月,沿途兇險,你一個弱女子不僅幫不上忙,還會白白搭上自己一條命。聽話,咱們可以寫信給殷玄,叫人快馬加鞭送去。”

是了,是她關心則亂,急中出錯,她的腳程哪裏趕得上快馬。

還有阿莫,殷玄走之前把阿莫留下保護她……

當下便喚來阿莫,告知此事,叫他趕去追上殷玄。

“可是,主公命小人留京守護小姐。”

“我在這裏安全得很,你家侯爺危在旦夕,你快去護他。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還不知盛珍奇的真面目!”

“可是……”阿莫還有些猶豫。

“別可是了,我命令你去,你若不去,我便在此自戕。別忘了,殷玄還留了五百人在城中,有他們保護我,不會有事的。”

“是,小姐,屬下這就出發。”

看着阿莫騰空而起,身影迅速消失在枝葉間,盧筠清的心頭仍緊緊揪起。

一只溫軟的手搭在她肩上。

“落月,放寬心,殷玄是身經百戰的将軍,對危險很敏銳,一定能化險為夷。”

對上姑母溫柔的面孔,盧筠清點點頭。

“你兄長去洗漱了,待會要進宮面聖,将此事告知陛下和太後。”

盧筠清擦掉眼角的淚滴。

“我陪次兄一起去,我先去找阿雲,太後是她的親姑母,阿雲的話太後一定會聽。”

姑母欣慰地拍拍她的手。

“落月考慮得極是。”

夜半子時,殿外伸手不見五指,太極殿內卻被燭光照得如同白晝。皇帝雖年幼,卻強撐着困意聽完了嚴弘之的報告,就着燭光一封封細讀他帶來的密信。

太後滿臉寫着心疼,不停叫禦廚送來一道又一道菜品,勸皇帝吃下。

盧筠清三人也跟着吃了好些。

最後,年幼的皇帝走下禦座,走到嚴弘之面前,嚴弘之立刻屈膝跪下,皇帝掂起腳,拍了拍他的肩頭。

“嚴愛卿忠勇有加,朕封你做右将軍,日後便在宮中随侍左右。”

嚴弘之立刻垂首,恭敬道,“是。”

“三位愛卿且先退下,明日早朝,朕将下诏,革去盛珍奇刺史職位,檻送京師。另除去瑞王宗籍,僅保留俸祿,禁锢府內,不得外出。”

十一歲的皇帝,個頭還沒長齊,卻已有王氣內隐之威。

出了皇宮,三人各自回府。

為了躲避盛珍奇的人,從瓠城到京城五天的路程,嚴弘之足足走了十餘日,其間風餐露宿、驚懼交加,不一而足。今夜總算可以安睡。

盧筠清看他瘦得厲害,雙頰明顯凹陷,眼底兩片深深的青色,頭一次對這位次兄生出了感佩。

親手沏了一盞熱茶,送到他房中,嚴弘之打趣,“落月從前只給長兄斟茶,如今我也有份了。”

盧筠清也不含糊,“因為次兄變了,沒那麽讨厭了。”

說完兩人都笑起來。

前半夜,盧筠清睡得很沉,聽見嘈雜腳步聲和桃葉着急喚她,也只當是夢。

直到姑母一把将她從床上拽起,厲聲道,“落月,快起來,遲國人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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