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相是真

真相是真

早起梳洗過後,盧筠清便呆呆坐着,桃葉叫她吃飯,喊了幾遍只說就去,就是不起身。

姑母一着急,親自來喊她,見她神情恍惚、不思飲食,便知她這是有心事,當下摒退左右,姑侄倆說些體己話。

怎知盧筠清開口第一句,便是不想成親了。

姑母一驚之下,立刻反應過來,拉過她的手問道,“可是那殷小侯爺欺負你了?”

盧筠清先搖搖頭,後又點點頭,咬住下唇,頗有些委屈道,

“姑母,他并不是那麽喜歡我,他只是利用我,為組建東洲兵造勢。”

她從前讀錢鐘書的《圍城》,讀到錢老寫忠厚老實人的惡,就像飯裏的沙粒,有種不期而至的痛。

眼下她對殷玄的感情就有些類似,若一開始便是利益導向,日後生出幾分真心來,反倒可以接受。

如今卻是倒過來了,她以為是純真無暇的感情,以為對方毫無保留的喜歡自己,毫無保留的捧上一顆心,結果卻被告知,對方的感情起點,并非心動,而是東洲兵。

一路走來,甜蜜酸澀的點點滴滴,如今回看就變了味。

無論她願不願意承認,若她不姓盧,若她沒有疊上“東洲兵締造者後人”這個buff,殷玄大概率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把自己放遠些,更可以看清殷玄這個人。他有北伐的雄心壯志,有守護河山的堅強意志,唯獨缺少風花雪月的閑逸。

唯一的緋聞,就是跟柳季景為歌女打架,都是他精心設計、刻意為之。

歌女也是他的眼線。

姑母心疼地拍拍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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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你還小,這世上沒有那麽多純粹的感情。能得一人相敬相守,已是幸事。”

“可是姑母,倘若有一日,他遇見更能助力他的女子,他會不會停妻再娶?”

“到時候,我又該如何?灰溜溜地回來找您嗎?”

正說着,書劍在門外通報,說是殷小侯爺來拜見,正在院外候着。

盧筠清沉了臉,當即說道“不見。”

“好好好,落月不願見便不見。別把自己氣壞了,好歹先吃些東西。”

這邊書劍領命而去,正要去院外回殷小侯爺,被嚴延之攔住。

“我去吧。”

“是,大公子。”

嚴延之到了門外,殷玄見是他來,立刻拱手行禮,恭敬喚一聲“宣明兄”。

嚴延之也回禮道“從風”。

簡單寒暄數句,嚴延之先直入主題。

“從風不必在門外枯等,可随我進來,飲茶下棋,我都可奉陪。只是若想見落月,我卻幫不上什麽忙。”

“落月是我家唯一的女子,雖比不得皇親勳貴金尊玉貴,到底未讓她受過一絲委屈。我說這些,小侯爺可明白?”

“多謝宣明兄提點,相處日久,我亦知落月脾氣禀性。既然落月不願見我,那我便在此等着,等到她願意見我。”

殷玄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

嚴延之長眉微挑,眸中閃過一抹驚詫,但很快便露出微笑。

“既如此,我也不便勉強。”

說完,轉身回了院中。

兩人這次矛盾,他已知曉七八分內情,深覺此事外人不可置喙。

“小姐,殷小侯爺已在外站了一個時辰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桃葉忐忑地開口。

“不去。”

盧筠清頭也不擡,翻過一頁書,視線迅速落到新一段文字上。

“又不是我叫他等的,他願意等多久便等多久,不用管他。”

“……是。”

手邊的茶喝到第三盞時,窗外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的雨聲由小變大,天空滾過幾道隆隆雷聲,盧筠清再也無法假裝平靜了。

也不知道他帶傘沒?是上了馬車,還是……

端起茶盞連喝兩口,又強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書上,可是努力了半天,發現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于是霍得起身,拿了一把傘向外走,桃葉立刻撐開傘舉到小姐頭頂。

一開門,就見殷玄在雨中直直站着,全身已被澆濕,臉上沒什麽表情,只一雙眼睛始終看着門口。

兩雙眼睛撞到一起。

他清冷的眸子瞬間變得柔軟。

盧筠清走到他面前,将傘遞給他。

殷玄接過傘,視線卻始終盯緊她表情。

“落月終于肯來見我了。”

盧筠清板起面孔,“即便是普通朋友,我也沒理由叫人白白在這裏淋雨。”

“嗯。”

盧筠清有些詫異,他一貫矜貴,氣質清冷不易接近,何曾有過這般乖順模樣。

不過,她始終繞不開心中那份難堪。

“聽說陛下已下诏命你組建東洲兵。如今目的即已達成,你我的婚事也沒必要了。”

是了,她本不過是游戲裏的小小NPC,又怎麽能奢求一份純真的愛情降臨在自己身上?

昨日聽說此消息,恨不得叫裴雲舒和柳季景當即拜堂成親、修成正果,給游戲一個good end,造物主将她送回原世界。

最好叫殷玄再也見不到她,心頭覆悔恨,餘生意難平。

“明日我就将聘禮送還貴府。你可以不愛我,但不能打着愛的幌子來欺騙我。”

殷玄瞳孔深處猛然一震,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見他眉頭緊鎖,眼中流露痛苦之色,她胸中也覺酸澀脹痛,同時閃過一股報複般的快意。

“當日有斐館借傘之恩,今日已經還了。以後你我之間,再無瓜葛,不要再來找我。”

說完便要走,未及轉身,殷玄已伸手拉住她。

“落月,”他聲音急迫,“你我之間尚不算兩清,我還欠你五文錢,你可還記得?”

盧筠清呆呆看着他,片刻後才想起,他曾在廟會上借她五文錢,為她買了一碗蔗漿山楂球。

她垂下眼眸,盯着他腳邊的雨水,淡淡道,“總歸是我吃了,花在我身上,不算欠…”

話未說完,已被他打斷,

“借錢是一回事,請你吃東西是另一回事,不可混為一談。”

“落月,最開始對你存了利用的心思,這是我的錯,我承認,我認罰,你要怎麽懲罰我都可以。只是不要對我說退婚。”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說,若我早知今日對你用情至深,當日一定對你一見鐘情。”

他眼眶泛紅,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下來,倒像是他的眼淚。

盧筠清輕輕道,“我已不敢再信你。”

“我會用餘生讓你重新相信我,落月,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盧筠清眼中泛起淚水,視線也變朦胧。

她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心頭有不舍,更有被欺騙的痛和怒。

就在這時,雨簾中忽然沖出一人一馬,來人穿內侍官服,現在是宮裏的人。

那人從馬上滾下來,顧不得撐傘,冒雨便展開聖旨宣讀起來。

原來,瑞王在越州起兵,打着清君側的名義,集結七萬大軍北上,劍指京城。

陛下命殷玄為大将軍,持節,都督紀州、曾州二州軍事,率西洲兵征讨,即刻點兵出發。

只一瞬間,殷玄的眼神就起了變化,眸光深處風起雲湧,周身氣質凜然一變。

宦官湊上來,“大将軍,陛下還在殿內等您。”

殷玄仿佛沒聽見,一雙眼眸只注視着盧筠清。

“落月,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平安回來。”

“給我一個機會,我來彌補你,好不好?”

他執着地看着她,勢必要等一個答案。

那宦官看出問題所在,轉頭去求盧筠清。

“我的盧小姐,快些應了大将軍吧,天下就要亂了,陛下可還在等着呢!”

言下之意,她若不應,便是羽朝動蕩的罪人。

她一向不喜歡被人強迫,心頭瞬間升起不快,但眼下的情形,到底是局勢比人強。

遂低了頭,輕輕道一聲,“再說吧。”

見她語氣已軟,殷玄握住她的手終于一寸寸張開。

一把抹去臉上的雨水,再深深看她一眼,他決然轉身,一個箭步沖到馬邊,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單手持缰,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如出鞘的利劍劈開雨簾,向皇宮奔去。

“大将軍,等等老奴,等等老奴。”

宦官在雨中追了兩步,一人一馬早已沒了身影,殷玄的侍從将馬車牽過來,将宦官扶到車上。

盧筠清望着漫天的雨簾,尚不知,這一別,再見已是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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