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要報恩

他要報恩

回到帳篷,陳仲明正抱着小白在等她。

見她回來,陳仲明立刻迎上來,“阿姐,你覺得怎麽樣?手還好嗎?”

“都怪我粗心大意,居然沒發現你手上的傷口。”

小白掙紮着想要撲到盧筠清懷裏,盧筠清接過它,摸到它圓滾滾的肚皮,知道它定是吃了不少。

“阿弟別自責,當時情勢緊急,又有馬賊來追,你能救出我已是大幸。”

“他,千裏已經幫我處理了傷口,不礙事的。”

千裏一圈圈解開她手上的紗布。

“恢複得不錯,有愈合跡象,紅腫也消了不少。”

說着,又仔細撒上藥粉,另換了一塊幹淨的白布,将掌心重新纏好。

整個過程,陳仲明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仿佛生怕出什麽差錯。

“只是包個傷口而已,又不是做手術,瞧你緊張得。”

陳仲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阿姐,做手術是什麽?”

“就是,就是用刀劃開身體,把破掉的內髒器官補好,再縫起來。”

盧筠清故意說得玄乎,陳仲明露出懷疑神色,“阿姐又騙我,小時候就騙我,說馬車可以長出翅膀飛上天,還說有魔法鏡子,即便相隔千裏,也能看見對方,跟對方通對話。”

盧筠清讪笑,其實她說的都是真的,長翅膀的馬車是飛機,魔法鏡子是手機,當時覺得陳仲明還小,就把現代世界的一些事編成故事講給他,誰知他聽得入耳入心,一直記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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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盧小姐很擅長講故事。”

一直安靜聽兄妹倆說話的千裏,緩緩開口,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溫和沉靜。

盧筠清臉頰微燙,“不過是哄小孩瞎編的。”

千裏覺出來了,她對陳仲明說話時,有說有笑,語調輕松,對他說話時,卻是拘謹的、猶豫的。

親疏遠近,一目了然。

不,不僅如此,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害怕他。

這些年,他已習慣了被人害怕,可是不知為何,她的害怕叫他莫名煩躁。

随之而來的還有後悔。

若是早知她在屏風後,當日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在那裏下手。不是不殺,而是要提到她看不見的地方去殺。

他還記得初見面時,她拿着一把刀給狗挖膿瘡,活潑又直率。

那時她還不怕他,對他說話也無所顧忌。

“千裏。”她叫他,語氣有些猶豫。

“怎麽了?”

見她主動叫他,千裏臉上露出笑意。

“你這裏,有沒有梳子和鏡子?”

剛剛陳仲明說起魔法鏡子,反而提醒了她,連日來沒照過鏡子,也沒梳過頭發,不知自己成了何等邋遢模樣。

千裏一怔,這次出來的都是男子,沒人帶這些東西。

轉念一想,“你等着,我去拿。”

說着就跑了出去,片刻後就回來。

“給。”

盧筠清低頭,見他大大的掌心裏放着一枚小巧銅鏡并一把木頭梳子。

銅鏡很舊,邊緣有斑駁劃痕,梳子斷了兩根齒。

千裏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李大娘的,你先湊合用着,等回到堡裏,我給你置辦新的。”

“不用麻煩了,這樣就很好。”

盧筠清接過銅鏡和梳子,待千裏和陳仲明走後,她舉起鏡子,見裏面的自己面容憔悴,頭發也有些淩亂,正準備用梳子梳一下,低頭看見梳齒上積存一層污垢,便有些反胃。

猶豫再三,還是放下了梳子,将手指插入頭發中,簡單梳理了一下。

正打算将東西送還給李大娘,一掀簾,正撞上千裏去而複返。

“你要出去?”

“鏡子照過了,我去還給李大娘,她明日一早還要用。”

“不用去了,李大娘已經睡了,明早你用完再給她就行。”

“嗯,那就先放在我這裏。你來找我有事?”

盧筠清走回帳內,和千裏隔案桌對坐。

千裏點頭,“你今日看起來精神了些,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是怎麽到了這裏,如何受了傷,你的家人和侍從呢?”

提到這些,盧筠清的神情瞬間黯淡下來。

理了理思緒,就把一路上的經歷講給他聽。

千裏的表情逐漸凝重。

“那将你關在水牢裏的人,是盛珍奇的女兒?”

“是。”

“她出現在羽朝京城時,跟遲國殘兵在一起?”

盧筠清點點頭。

“如此說來,你的兄長和侍女如今正在遲國境內。”

提到兄長和桃葉,盧筠清的語氣有些急切,“沒錯,盛念純說了,将我兄長交給遲國,便是她的投名狀。”

“還有我的侍女桃葉,如今音訊全無!她雖是仆從,卻與我情同姐妹,不知這一路她會吃多少苦。”

盧筠清說着,越發覺得難過,勉強壓抑着聲音裏的顫抖。

“盧小姐,你接下來,有何打算?若是要回羽朝,我會親自找一條小船,把你送到赤河對岸。”

盧筠清緩緩搖頭,“我想先找到長兄和桃葉,跟他們一起回去,可是,遲國這麽大,又這麽陌生,如今沒有頭緒,我不知道該怎麽找…… ”

“我會幫你找。”

盧筠清的話還沒說完,千裏就主動開口,見盧筠清怔住,他又重複了一遍。

“你放心,我會幫你找,用我手中所有的力量。”

“可是…… ”

“當日我能從皮鞭下脫身,又得以參軍,全賴盧小姐和嚴公子,如今恩公有難,我自當效勞。”

“況且,盛家與我,也有些過節。”

盧筠清意外地看向他,忽然間,她想起來,當日長兄寫信推薦他參軍的地方,正是曾州。

“你不是在曾州從軍嗎?怎麽到了這裏?因為跟盛家的過節?”

千裏露出來的那一只眼睛,瞬間凝聚起風暴。

“我無身家背景,全憑軍功,做到下級軍官,原本,我是感念盛珍奇知遇之恩的。”

“直到他拿出一封信,說我與遲國暗通款曲,投敵賣國,将我投入獄中,下令絞死。”

“在此之前,我剛剛帶人收複了一支三千人的流民團體,盛珍奇原本承諾不殺他們,收編軍中,誰知在将我抓捕後,便對這三千人展開殺戮,将他們投入赤河,他們的妻子則被迫嫁給曾州未娶親的士兵。”

盧筠清聽得心頭一緊,“那後來呢?”

“後來,在兄弟們的幫助下,我逃出了刑場,渡過赤河,在此地落腳。”

盧筠清看着他,他深邃的眼眸變得幽深,又有種急風驟雨過後的平靜。

忽然間,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這故事的後半段,她似乎在哪裏聽過。

沒錯,殷玄曾對她提過,曾州發生動亂,一名下級軍官通敵叛國,被判死刑,卻在刑場被劫走。

“……原來,那個人就是你!”

千裏嗯了一聲,“這件事之後,羽朝已無我立足之地。”

頂着通敵叛國的罪名,又從刑場逃走,在沒有昭雪的情況下,确實無法繼續待在那裏了。

盧筠清嘆息一聲,“跟着你的這些人,都是從曾州過來的士兵?”

“也不全是,有些是本地的流民。”

“流民?”盧筠清喃喃道。

“此地多密林、山崗,處在奚族、遲國、羽朝三國交界處,人員混雜,流民團體多。”

“那你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嗯,組織?”

千裏看着她,眼睛裏露出一絲笑意,“明天跟我們回天一塢,你就知道了。”

說完站起身,“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說着向帳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住,轉身看向她,視線從桌上的銅鏡和梳子掃過,最終定格在她臉上。

“盧小姐,你不習慣用別人的東西,是不是?”

他看出來她沒梳頭了。

盧筠清下意識摸了摸胸前的發梢,“多少有點吧,這把梳子,有點髒。”

說完又有些後悔,自己如今落魄至此,還有什麽資格對別人的東西挑挑揀揀。

倒是千裏,先是一怔,随後露出帶歉意的笑。

“是我考慮不周,你放心,明日到了天一塢,我給你置辦新的。”

“不用…… 不是,我會給你錢…… ”

說到錢,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經身無分文。

盧筠清尴尬地停住。

千裏走到她面前,站定,彎腰讓自己與她平視。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這些,是為報恩,不收錢。”

他目光灼灼,如閃爍星光,嘴角愉悅地翹起,露出潔白牙齒。

“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說完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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