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改)
第一章(修改)
官道上,一支長長的送親隊伍正緩緩行進着,引來周遭行人的圍觀與議論。
“啧啧,瞧瞧那些雕漆的大箱子,都有一人高了罷。這是裝了多少嫁妝?這娘家不一般哪!”
“這麽招搖,怕是要惹來禍事呀!”
“你瞎操什麽心?瞧見那些帶刀劍的沒?個個兇神惡煞的,會讓賊人讨了好去?”
“這是哪位高門大戶家的小姐,怎的嫁了這麽遠來?再往前走,就不太平了……”
“娘娘,我要看新娘子~”
“小素兒乖,新娘子藏在馬車裏頭呢!得先叫新郎倌兒瞧了,別人才能瞧~”
“呀!你瞧見頭前那騎馬的郎君沒?生得好俊俏!他是新郎倌兒麽?怎穿得那般素淨?”
宋昭無視一旁吳允一臉揶揄的笑意,默默夾了夾馬腹,催促坐騎快行,想擺脫圍觀的人群。身後有馬蹄聲漸近,一身靛色短打的近侍褚赫策馬湊近,有些無奈地說道:“蘇小姐喚停。”
宋昭皺眉:“又怎麽了?”
“說是茶吃多了,想方便一下……”
宋昭回頭望了望那輛挂滿紅綢的馬車,又看了看四周鄉野山地。北地深秋,林木挺拔而少葉,縱有草叢,也都幹枯稀疏,哪裏藏得了人?他又看了看天色,對褚赫道:“此地不甚方便,時辰也不早了,離下一站歇腳處應是不遠,讓她再忍忍罷。”
褚赫應了,轉身傳話去了。
吳允輕嘆口氣,道:“費心了……”
這話宋昭聽得耳朵都起了繭,也只能苦笑着搖頭。他內心盤算着此行到達目的地,尚需不少時日。若這蘇小姐繼續這麽折騰下去,婚期定要誤了。自己到時要如何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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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蘇小姐,閨名餘恩,乃是秀榮山莊莊主的掌上明珠。秀榮山莊于江湖上名頭響亮,背後又有皇親安平侯作靠山,可謂盛極一時。莊主蘇譽欽對這唯一的女兒寵愛有加,卻甘心将其嫁入西北邊陲重鎮居延城外的風雷堡,實在也是無奈之舉。
這民間諸多話本子上,皆描繪江湖如何快意恩仇,潇灑恣意,遠離廟堂,不受束縛。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這片水再大再深,也只有被朝廷這只手攪弄的份兒。
如秀榮山莊,明目張膽地與皇家親信安平侯來往密切。而宋昭身為明遠堂少堂主,更曉得自家如今風生水起,全仰賴當今聖上的青睐。不論秀榮山莊還是明遠堂,皆是朝廷嵌于江湖的棋子。
如今天下還算太平,但西北西戎一族垂涎皇朝富庶,多次攪擾邊境安寧。他們近些年人口遽增,軍隊實力大大加強,又擅騎馬游走,機動性強,就連西北都護府的寧寇軍也甚是頭疼。
而此時,居延城郊一江湖門派風雷堡異軍突起,與都護府治所交河互成犄角,多次打退西戎侵擾,深為西戎所忌憚。堡主白音乃漢蠻混血,父親是漢人,母親是高昌人。其母因不堪西戎侵略奴役逃至居延,嫁于其父。白音精騎射,善馭兵,乃曠世奇才,風雷堡在居延一帶也頗有聲望。朝廷想拉攏白音,許了富貴榮華,卻被他婉拒。這一婉拒,倒叫朝堂裏那群心機深沉的人精們起了疑心,既拉攏不成,又添一牽制妙計——結親。
于是乎,蘇餘恩便十分“榮光”地被選為了白音的未婚妻。那白音也不是傻子,知曉不能太不給朝廷面子,縱然明白這未婚的妻子不過是顆礙眼的棋子,也只能笑納。
可憐那蘇譽欽何等驕傲之人,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心肝兒轉眼便成了一個西北莽夫的未婚妻,簡直憋屈至極。可這是朝廷暗中授意的婚事,又能奈何?待得知宋昭乃欽點婚使之後,只得上門哀求宋昭幫忙好好照看女兒。
前輩相托,宋昭自然滿口答應。可待送親隊伍出了京城,他才明白,這任務,實在太艱巨了……
蘇餘恩性子刁蠻,又兼婚事不順意,一路上撒潑耍賴,仗着承襲自父親的一手好掌法,頭天就碎了馬車車門;隔天傷了拉馬車的馬;第三天,連受了兩日責打的貼身侍女倒地不起,被急忙送至鄰近的村落休養;到第四日,她直接爬上了馬車車頂,指着京城方向破口大罵:“皇帝老兒!我[哔——]你[哔——]!”
宋昭差點背過氣去,也顧不得男女之防,飛撲上去就把她拎了下來,扯了馬車上的紅綢布将她嘴塞了,雙手反綁了,扔進馬車裏,咬牙道:“不想死,就給我閉嘴好好待着!”
他平日裏舉止溫文,難得一次發瘋,倒鎮住了蘇餘恩并秀榮山莊一幫人。吳允乃蘇譽欽的二弟子,是此次送親隊中秀榮山莊衆弟子的領頭人物。他性格溫吞,平日裏對師弟師妹們甚是縱容,使得隊中一幫秀榮山莊的弟子們十分沒有規矩。如今宋昭發了威,他也不敢再輕忽,當即點了幾位身手不錯的師妹,同明遠堂的幾位女弟子一同好好看守蘇餘恩,讓蘇餘恩着實消停了幾日。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昭還沒清淨幾天,随着送親隊伍遠離城鎮,漸入山野,一些山賊開始蠢蠢欲動。
好在秀榮山莊與明遠堂實力雄厚,門下衆随行弟子又都有些本事,宋昭也不怎麽将那些山匪放在眼裏。
可蘇餘恩卻找到了新的樂趣。
一次山匪侵擾,看護蘇餘恩的女弟子們也加入了戰局,馬車旁除了幾個不懂武吓得瑟瑟發抖地侍女,再無他人。蘇餘恩百無聊賴,自馬車中探頭觀賞混戰,被一眼瞥見的山匪頭子驚為天人,當即便擄了她要帶回去做壓寨夫人。待宋昭解決了其他喽啰,氣急敗壞地追趕到山林深處,卻見那山匪頭子早被一巴掌拍暈在地,蘇餘恩不知所蹤。宋昭與吳允又焦頭爛額地帶人尋了一天一夜,才在一山洞裏找到正在啃烤鳥的“野人”蘇餘恩。
自此,蘇餘恩便十分期盼山賊們的“光顧”。宋昭吃一塹長一智,令數位弟子将婚車圍得鐵桶一般,山匪們也忒沒用,竟不能近前半步。蘇餘恩便吃裏扒外地幫着打暈護衛,任由山匪們上前來搶自己。自此她“花名”在外,更引了無數山匪蒼蠅似的糾纏在送親隊伍旁趕都趕不走。只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有時碰上紮手的悍匪,縱然蘇餘恩武功底子不弱,衆人全力維護,也差點着了道。
宋昭徹底怒了,點了沿途各個分堂的人手,直接将幾個猖狂的山寨端了,又放了狠話出去,這才消了山匪們飛蛾撲火般的熱情。
吳允亦對蘇餘恩恨鐵不成鋼,終是收起笑臉,對着婚車裏一臉滿不在乎翹着二郎腿吃茶點的蘇餘恩冷肅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婚事是逃不掉的。如此幾番大鬧,也不過是發洩心中憤懑委屈而已。只是,鬧也鬧過了,再這樣下去,你把自己賠進去不說,咱們山莊也要受牽累。你恨師父舍棄你,殊不知他身為秀榮山莊大家長,萬事需以家族安榮為先,縱然心疼你,也只能将你嫁入風雷堡。你這樣一番胡鬧,傳了回去,朝廷要給他臉色看不說,師祖師娘他們只怕也會埋怨他,他又愧疚又憂心,心中只怕比你現下要煎熬百倍千倍。”
蘇餘恩愣了愣,擡眼望着吳允,一雙杏眼兒就像一對久旱逢雨的枯井,越來越濕,越來越濕。最後,她終于“哇”地一聲,哭嚎出來,噴了吳允一身的甜酥渣子。
滿肚子的憋屈發洩一通後,蘇餘恩倒不怎麽胡鬧了。但這送親路途尚遠,難保沒有什麽意外。重新給她撥過去的幾位侍女都是些沒什麽功夫的,又被驕橫的蘇小姐折騰得叫苦連天;女弟子們又個個心高氣傲,哪個都不願去做伺候人的活兒。宋昭只得先委屈自己的近侍褚赫時時看顧在蘇餘恩的馬車旁。但終歸男女有別,宋昭與吳允商量着,總得找個能壓得住她的女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