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修改)
第九章(修改)
彼時日頭已然沉了下去,留下的幾絲餘晖将天際映成了灰青色。
尚未收心的送親隊的衆人還散在偌大的胡桐林子裏玩鬧着。光線晦暗,只能從樹林的陰翳中分辨出一些晃動的人影。
而林子外的宋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自怨自艾,一旁的徐茋卻早已轉了話題。
她轉頭看着不遠處馬匹與駱駝休憩的地方,道了一句:“那些馬,不對勁兒啊……”
“馬?”宋昭還迷茫着呢,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十幾頭駱駝并幾十匹馬正散在林子外空闊的沙地上。它們背上的重負早被卸下,正低頭尋摸着幹草大嚼着。
宋昭沒瞧出什麽不對勁,徐茋卻已走了過去,他也只能跟上。
徐茋停在幾匹正不停撲騰着尾巴跺着蹄子的棕毛大馬旁邊,那幾匹馬見了她,沖她吭哧了幾聲,更加地躁動不安。
宋昭忙得拽住徐茋,道:“這些馬認生,你莫要上前。”
“我先前在馬幫可是天天同馬打交道,它們可不像是認生的模樣。”徐茋卻不懼,竟不顧宋昭阻攔,伸手摸向了其中一匹的頭。
然而那匹馬避開了徐茋的手,卻是翻着嘴皮子咬了過來。徐茋趕緊把手抽回,那馬卻像是受了委屈般,一雙水汪汪地大眼兒望着她,然後碩大的馬頭不停朝後頭甩着。
這是抽筋了?宋昭看得雲裏霧裏。
徐茋卻一手撫在那馬的側頸上,一路滑到馬後腿。
“小心……”宋昭卻是看得心驚肉跳,若這馬一撂蹄子,她可是要危險。
眼瞧着她的手已然伸向了馬屁股,宋昭待要再說些什麽,卻聽得遠處突然傳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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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
這是野獸的嚎叫,在近乎黑夜的胡桐林中回蕩,如閻王前來索命的昭告!
宋昭渾身一凜,轉頭朝林子裏望去。
林中的喧鬧聲已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疊着一聲的嗥叫,在林中回蕩綿延,竟是長久不息。随後,林子的另一頭,“撲撲”地肉爪着地的奔跑聲已然傳來,緊接着便見一大團模糊的黑影正快速地逼近林中衆人,黑影中嵌着無數綠幽幽地光點,也在不停地起伏接近着。
“狼!是狼!”已經有人反應過來,驚恐地大喊着。林中瞬時便是驚聲亂影一片。
“沙漠裏為何有狼?!”宋昭驚疑地暗道一聲,卻也顧不得多想,沖着徐茋喊了一句:“你留在這兒!”随後一個提氣,迅疾向林子飛縱而去。
這胡桐林子不小,沿着弱水正成一條南北狹長的林帶。送親一行人大都散在北頭這邊。宋昭剛沖到林子邊兒,便見有人陸陸續續跑了出來,其中還有褚赫帶着一大幫弟子,中間圍着蘇餘恩,也正急匆匆往外跑着。那蘇餘恩一臉的不情願,拼命地扭着,想要掙脫衆人的束縛。
宋昭問褚赫:“裏面什麽情況?”
褚赫道:“有狼,數量不下四五十頭。吳公子已帶足人手阻擊。”
四五十頭狼?!宋昭心下一驚。江南一帶鮮少有狼,即便在中原,這樣數目的狼群也是聞所未聞。今日看來是要大開眼界了。
不過狼數雖多,他們統共也有近二百弟子,料理起來也是綽綽有餘。但為以防萬一,宋昭還是囑咐褚赫道:“将人歸攏到牲畜辎重那邊去,将所存的柴火拿出堆起來。一旦有異,口哨為信,你們便即點燃柴火自保。”
褚赫應了,叮囑宋昭小心,便帶一幫人離去。
宋昭再往林子深處跑了一會兒,便見吳允領着一大幫弟子聚在一起,烏泱泱的有百八十號人。他們随身的兵器皆緊握在手中,大家面容緊繃,正齊刷刷望着對面。
宋昭也随着他們的目光望去。
那群狼正自南邊飛奔而來。它們身形較中原狼更為瘦小,皮毛灰暗雜亂,一張張大嘴咧得極開,露出一排排尖利的獠牙和流着口涎的長舌。還有那一雙雙吊三角眼兒,望着這邊的眼神如饑似渴,恨不得即刻便将衆人生吞活剝。
他能在如此晦暗不明的林中看得如此清楚,不光是因為狼群已離他們很近,還因為,這些狼跑得很整齊。
不錯,是整齊。近五十頭狼,幾乎是五狼一排,十狼一列,如同正在沖鋒的軍伍,甚至比軍隊還要規整。
這樣詭異的畫面令林中衆人皆是看呆了。而狼群已然近在咫尺,吳允趕忙沉聲提醒:“凝神,戒備!”
眼見着那群狼已“嗬嗬”喘息着撲到眼前,那長舌上的口涎都要甩到最前頭弟子的臉上了,宋昭卻是突然跨前半步,伸腳猛地往沙地上一劃,地上沙塵頓時如雨瀑般倒飛到空中。宋昭又雙手為掌,朝着揚沙第次拍去,那些沙塵瞬時又如離弦之箭般射向已奔到跟前的狼群!
他這一招卻是明遠堂最有名頭的招式——“借花獻佛”。
明遠堂武學重內功心法而疏兵器招式。初入或低階的弟子尚會修習兵器以作輔助,但待至內功有所小成時,身遭一切之物,或草木山石,或發絲衣料,皆可為兵,利用事物之特性,灌以內力出招,既變化無常又威力無窮。
沙土輕微如塵,宋昭竟仍能注入內力,令其威力強如箭镞,他的內功已算是上乘了。
最前排的五頭狼率先遭到沙塵的突襲,那些沙塵粒粒入肉,它們立時便疼得哀哀慘叫,倒地不起。
而一旁的吳允也已沖上前來,一手“化柔掌”使得翻飛缭亂,朝着後頭的幾匹狼便招呼了過去。只聽“撲撲”幾聲悶響,那幾匹狼竟是一聲未出,便盡皆委頓在地,沒了聲息。
宋昭吳允這一出手,便折了七八頭狼,弟子們皆是精神大振。又兼他們人數本就多于狼數,衆人立時便呼號着沖向了剩下的狼群。
而狼群對他們似乎也是頗為忌憚,竟撇下同伴的屍體,轉頭便跑!
此番舉動更是令弟子們信心大增,立馬叫嚣着便追了上去。宋昭吳允阻攔不得,只好跟着衆人一齊追去。吳允一邊跑還一邊沖着宋昭喊道:“這些狼,也忒不濟了些……”
宋昭心中覺得古怪,卻又說不出哪裏古怪。只得一邊叮囑着弟子們小心,一邊密切關注着周遭。
然而一班人追着那幫狼群跑出去了百餘丈遠,那些狼卻是速度迅疾,瞬時便跑沒了影兒。他們竟是連根狼毫都沒摸着。眼見着一場大戰,竟是這般無疾而終,大家都有些掃興,悻悻地掉頭回去。
吳允走在宋昭身側,頗有些意興闌珊地道:“都已鉚足了勁兒了,結果竟然是虛晃一槍,無趣無趣……”
宋昭心中本就猶疑萬分,聽他如此一說,心中卻是警鈴大作。他加快腳下步伐,又對着吳允急急說道:“若是‘虛晃一槍’,那必有後招,快些回去!”
他話音将落,便聽林外遠處突地傳來陣陣驚呼之聲,仿佛是在印證他方才所說的話般!
林中一班人皆是一愣,随即狂奔向林外其餘人聚集之處。
離得愈近,那驚叫之聲便愈加尖利嘈雜,中間還夾有牲畜的嘶鳴與野獸的吼叫。
百十來人終于跑到林邊,只見光影晦暗地林外沙地之上,人影紛亂,外面包裹着一群長嘴長毛的野獸,眼睛泛着幽幽地綠光,正大張着嘴沖着人群撕咬着!
“是狼!”有眼尖的弟子已然看清,不可思議地大叫着:“怎麽……怎麽會這麽多……這少說,也有雙百之數!”
林外聚集之人,護衛弟子不足百人,其餘仆從家眷雖人數不少,但皆不懂武。那狼性兇猛,只怕兩三個人都不見得能打死一頭。眼瞧着那邊聲影紛亂,也不知傷人幾何,林中一班人焦急萬分,恨不得立時飛過去。
“他們為什麽不點火?!褚赫在幹什麽?!”宋昭一邊領着衆人朝那飛奔,一邊想着。他撮嘴吹哨,那邊卻毫無反應。他的心沉了沉,又是一個提氣飛縱,只盼能盡快回援。
然而就在此時,又有異變陡生!
身後驀地傳來驚叫聲,最後頭的弟子驚慌大喊着:“那些狼!那些狼又回來了!”
宋昭吳允轉頭一看,方才“落荒而逃”的那四十餘頭狼,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回轉了過來,如兇神惡煞般,朝着一班人猛撲過來!弟子們猝不及防,不少尚未反應過來,便被惡狼一口叼住,慘叫聲瞬時響徹林間!
“好畜生!”宋昭咬牙切齒地說着,心中驚怒交加。先以少數引誘、牽制他們,大部隊再圍剿林外衆人,這手聲東擊西使得妙啊,這些狼是成精了不成?!
眼下也無他法,只得先一鼓作氣滅了這四十來頭狼。宋昭不敢耽擱,領着衆弟子便沖向身後狼群,厮打了起來。
這群狼也是精明得很,先前吃了宋昭吳允的虧,不敢再聚在一起,竟是分散得極開。衆人無法,只能各個擊破。然而這些沙漠狼身形雖小,兇狠卻遠甚于中原狼,即便身受重傷,仍能死咬住敵人不放。又兼行動靈活,閃躲騰挪游刃有餘,竟是異常地難纏。
宋昭才擰斷一頭狼的脖子,左右兩側又各有一頭撲了過來。他袍袖一甩,扇了左邊一頭一個趔趄,腳下一滑,又堪堪避開右邊一頭的爪牙。左邊那頭甩甩腦袋,又沖了過來,他左掌為刀,朝着它的喉骨狠命一砍,那狼嗚咽一聲,癱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他又順勢一個側踢,将右邊那頭踹飛了出去。
兩頭狼宋昭倒是應付得過來,然而第三頭狼已然竄到他身後!
宋昭前招未收,轉身已是來不及。本已做好了生受一咬的打算,吳允卻是及時趕到,幾掌便拍得那第三頭狼咽了氣。
宋昭松了口氣,道了聲:“多謝。”
吳允卻道:“我聽着林子外的動靜小了許多,也不知那邊是個什麽境況。你莫要在這耽擱了,帶人回去看看罷!此處有我,再留下十來人,必會拖住這幫畜生!”
宋昭忙是搖頭,道:“不是我瞧不起你,這些狼實在太難對付,若真按你所說,只怕前腳我們剛走,後腳你們的命便沒了!”
吳允一掌揮開再次撲上來的餓狼,急吼吼地道:“不要本末倒置,此番最緊要的便是餘恩的安危,若她有什麽閃失,我們活下來,又有何義?!這樣,我再退一步,留二十人予我,別再墨跡,快些回去!”
宋昭瞪着他,卻是沒有接話。吳允所言不錯,現下最重要的,是蘇餘恩的安全。林外情勢危急,确是不能再耽擱。他不敢再墨纏,一咬牙,道:“你多堅持會兒,我盡快回來!”說罷立即點了六七十餘人,頭也不回地朝着林外沖去。
夜空星河璀璨,卻仍照不亮滿是陰翳的荒漠。宋昭帶着人向着林外衆人聚集處急急趕着,遠處看去,只能瞧見一大團蠕動的黑影,外圈包着一層十分柔弱的火光。那些嘶吼聲、慘叫聲,都比先前弱了許多,卻不知境況究竟為何。
驀地,眼前一片大亮,就如久居山洞的人突然走入了陽光之下,那光芒刺得宋昭一行人紛紛眯眼轉頭避開。慢慢适應後,再回頭去瞧,卻皆是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