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徐茋忍不住道:“可是……那是因為細奴他是個男孩子啊……他本名叫小細子,是馮五的侄兒。先前為了要挾馮五,我才将他扮作侍女,留在身邊。抓破崔茹衣裙之事,只怕是巧合罷……”

蘇餘恩拍手道:“那更是對了!即便他是男孩子,年歲也不會過十五罷?”見徐茋點頭,又道:“男子未到束發年紀,聲音尚未變得渾厚,雖與尋常女子聲音稍有差別,但稍加修飾,便不會輕易分辨出真假。宋昭所說的,正是有人故意捏着嗓子裝成女人聲音的情狀!況且,這密信中的‘半陰’,意思當是此人半陰半陽。這個小細子樣貌似男似女,不正合‘半陰’的別號麽?!

“你再好好想想,你們跟蹤馮五傳信,那個小細子恰好就在,恰好他跌倒就發現了你們。當日你們知曉謝福安是叛徒、且有一位紅顏知己後,晚上謝福安與崔師姐便被殺了,林娟兒卻安然無恙!薄谷雖是他們原計劃被引過去的,但宋昭莫名被牽扯進其中,顯然是有人發現他未被誤導,傾向于風雷堡,才想将他也置于死地!當時我與師兄都被蒙在鼓裏,知曉你們所有想法與行動的,除了他,還有誰?!”

徐茋呆若木雞。

宋昭卻是皺眉尋思了半晌,最終道:“蘇小姐說的不無道理。在查探送親隊中的內應的過程中,一直都有這孩子的身影。他仍留在送親隊中,是個大禍患。若當真是他,年歲這麽小,便心機如此之深,實在太可怕了……”

蘇餘恩道:“無關年歲,人為自身利益,什麽道德羞恥皆可枉顧。這樣的人,我真的見過太多了……”

她生于秀榮山莊這樣的大家族,單其父親蘇譽欽,便有五六位如夫人,庶子庶女更是不下少數。後院鬥争,只怕紛亂異常。她身為山莊長女,身邊懷揣惡意之人不知凡幾。想來正是因此,她才會對人心之惡異常敏銳。

牟羽道:“聽你們這番讨論下來,這個叫小細子的孩子确然嫌疑頗大。送親隊不日到達居延,我們再尋機會查探查探便是。”

柔巒道:“無妨,屆時我傳信回醉春風,讓玉峰幫忙查查便是了。”

幾人再次看回那密信。

宋昭道:“再後半句只說讓內奸按兵不動,事成之後再追責。信中仍未明說內奸究竟是誰。”

“但已确定崔茹姑娘是清白的。”徐茋道:“依當時的情狀,真正與謝福安有牽扯的,只可能是吳群芳與林娟兒兩人。而就先前兩人的供詞及方才餘恩提及的往事,幾可斷定,林娟兒就是那個內奸,亦是禦金門‘杜鵑’的成員。”

牟羽問:“按照蘇小姐的說法,那位林姑娘當是十年前走丢的。當時禦金門與秀榮山莊關系怎樣?”

蘇餘恩回憶道:“那時我們兩家剛剛熟稔,袁叔……袁秀塵倒是經常來拜會我爹。”

牟羽點頭:“那就沒錯了,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暗謀尋找‘杜鵑’,再安插回秀榮山莊的。”又轉頭問宋昭:“貴堂是否有類似情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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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皺眉想了想,道:“九年前魏王叛亂後,我堂中弟子替換了不少。因着朝廷與聖上的關系,我們招收弟子與家仆時倒是十分小心,過往的經歷都查得底朝天,印象中倒不曾記得有類似‘杜鵑’的人物……但如福安這般的老實孩子,不還是着了道……看來,我也需好好查查堂中的情況了。”

牟羽點頭道:“就目下來看,‘杜鵑’隐藏極深,又無孔不入,實在需要提防。小藉失蹤後,我也在查堡中所有人的底細,目下暫時還未再發現其他異狀。既然那林娟兒已被擒,在下認為,倒可以從她處着手,查清究竟有多少‘杜鵑’被安插,又都有什麽目的。”

“放心,有玉峰在,保準她吐得幹幹淨淨!”一旁的柔巒道。

“如此梳理下來,禦金門便是陷害風雷堡的最大禍首。只是單單一個江湖門派,就挑起如此大的紛亂,将這麽多勢力牽扯進來,恐怕是不可能的。其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勢力。而其目的為何,是否與西戎有勾連,也值得深究。”宋昭又道。

牟羽道:“禦金門門主袁秀塵,據稱白手起家,荟琢劍法亦是其從古籍中自行悟出,說得神乎其神。但其家世究竟如何,少堂主可知道?”

宋昭瞄了徐茋一眼,才道:“我只知他原是個落魄書生,家境貧寒……此人的過往,似乎鮮少有人知曉。”

“因為他在刻意隐瞞。”牟羽神秘地笑了笑,“只是,凡事皆有跡可循,只要有心,總能查到些什麽。

“袁秀塵的父親,原還算是個有些田産的富戶,因為早逝,家産被親戚奪走,他家才變得落魄。而他母親一族也只是尋常人家,無甚可提的。但再往上追溯兩輩,到袁秀塵的外曾祖母,那就了不得了。其外曾祖母姓陳,是前朝監察禦史陳運和的親姨母。”

宋昭愣了。

陳運和是三朝元老,歲至耄耋才衣錦還鄉,威望及聲譽極高。袁秀塵的外曾祖母是其姨母,便說明,他們都是出自同一家族——洪州陳氏,中原八大世家之一。

洪州陳氏可是出過兩任宰相、一位皇後、六位貴妃的世家大族,歷代有品階的官員更是數不勝數。如今安居後宮養老的陳太妃,便是出自此家族。

近年來因聖上刻意壓制,中原八大家族皆有勢頹之勢。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世家大族的地位仍是不可輕易撼動。比如當今陳氏族長陳澤先,身無官職,但他的話,在氏族文官階層中還是很有分量的。

“可是,到了袁秀塵這一代,與陳家已幾無血緣關系了,他們當真會有關聯麽……?”宋昭質疑道。

牟羽将雙手往袖子裏一揣,慢吞吞地說:“涉及朝堂,一切都不好說。但要說袁門主僅憑一己之力便創劍法、創門派,在下是不信的……”

宋昭又看了徐茋一眼,見她正埋頭深思。

徐茋曾提醒過他,禦金門的背後勢力極可能與朝堂有關,牟羽的話似乎印證了這一點。先前他令楊維翰私下送信給父親,信中也提到讓父親查查禦金門的底細。若父親那邊亦查到同樣的訊息,那便可确認這陳家便是幕後主使了。

聖上初登皇位之時,便改革選官制度,以科考擇才選優,逐漸代替過去世家大族承襲官爵的做法,确然是惹惱了各大氏族。若陳家當真是這一系列陰謀的始作俑者,那麽,他們的目的,就很可能是報複聖上,乃至重奪朝局的掌控權。而要達成這一陰謀,依目下陳家的權勢,是不足夠的,朝中,定然還有重要人物輔助!照此推算,不論是遠在西北的宋昭蘇餘恩等人,還是身居朝廷中心的聖上,都是強敵環伺了!

除此之外,這幫人的一系列做法,引得西北大亂,後續西戎極有可能趁虛而入,戰事再起、民不聊生、國家艱難。此舉無疑是飲鸩止渴、舍本逐末。這些腐朽氏族的自私與短視,實在是令人厭惡!

牟羽似乎與宋昭想到了一起,說道:“先前,樊都護招堡主前去,提到西戎發兵之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堡主突然失蹤,居延郡府、都護府與寧寇軍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風雷堡這裏。若西戎當真趁此機會出兵,後果不堪設想。”

宋昭問:“樊都護要求貴堡給出解釋,期限具體是何時?”

“明日傍晚。原本郡府府兵與寧寇軍都安排了人去鞮汗山搜尋堡主下落,但至今未有好消息傳來。想來也是,那鞮汗山口恐怖如斯,短短五日又怎可能将人找到?樊都護的要求無理,不過是尋個借口,要将我全堡拿下而已。”

“但如今我與蘇小姐在這裏,有我們作保,樊都護也不能再那般蠻橫無理了。待明日傍晚事情解決,各歸各位,應當不會有問題。我們屆時也可再想辦法,盡快将白堡主尋回,令西北重回安穩平衡。”宋昭安慰着,又道:“禦金門與洪州陳氏的情況,關系重大,也需得盡快傳信回朝中。”

牟羽點頭。“我會想辦法,将訊息傳回中原,少堂主且放心。諸位連日奔波,又在我這裏耽擱了近半日,不如先行用飯、随後去歇息罷。在下已為各位準備了飯食與寝間。”

幾人點頭之後,他将門外的小齊喚進來,吩咐道:“去将吉言叫來。”後者應聲出去了。

宋昭問:“吉言,莫不是貴堡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守城營主?”

牟羽點頭道:“原來少堂主已有耳聞。”

“據說吉營主祖上曾師從公輸班,木工手藝極好,改良了不少護城守城器械,在抵禦西戎的侵襲時立下了汗馬功勞。”

說到這裏,方才一直未出聲的薄谷立時興奮道:“不錯不錯,牟先生這宅子,也是先生設計、吉木匠親自造的!這宅子可是固……固像啥子湯?莫說柔巒姐姐了,就是樊立手下的那些耗子似的細作們,都進不來!”

他這話一出,立時引來柔巒的一串白眼兒,她回敬道:“是是是,此處我們進不來,就你進得來。你既連這裏都進得來,為何小蠻的裙底便鑽不進去?”

她話說得露骨,不止薄谷,在場幾人皆都紅了臉,連忙打着哈哈,将話岔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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