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這最後一句,卻不是牟羽所說,而是徐茋突然發了聲。

宋昭轉頭看過去,卻見她眸子閃亮,如蘊着兩團烈火。

牟羽亦驚訝地看向她,問道:“原來,姑娘知曉?”

徐茋點頭,道:“聽聞禦金門門主袁秀塵豢養了一批手下,這些人自幼便從父母親人身邊被擄走帶回,控制住後,再将他們送回家人身邊,替自己收集情報及斂聚錢財。這批人被他冠以‘杜鵑’之稱。我想,小藉便是其中的一員……”

“這……這怎麽可能……”蘇餘恩卻突然發聲,她的面色已變得煞白。

宋昭見她如此,道:“禦金門與秀榮山莊交好,那位袁門主待你也不錯罷?”

蘇餘恩默默點了點頭。

牟羽道:“那蘇小姐可曾拜訪過禦金門?”

“……去過。”

“那小姐可知道,禦金門中有座佛塔,塔中供着一尊六尺白瓷觀音菩薩像?”

蘇餘恩回憶了回憶,點頭道:“知道,那菩薩像雕工極細致,且法身瑩白如玉,光照下幾近透明,是上上之品。袁叔叔道是好友遺贈。”

“好個‘遺贈’!”牟羽冷笑道:“那白瓷如此上等,只有定州的瓷土才可燒制而成。但據我所知,定州并無名門大派,袁秀塵一介江湖人,哪裏來的好友?!”

“這……”

“原本定州有一富戶,姓孫。孫家族長酷愛白瓷,曾召集當地十幾位制瓷高手,花費三年時間,燒制出一絕頂器物,藏于家中。只是他藏得深,制瓷師傅們似乎也收了封口費,無人知曉那器物究竟為何。八年前,孫家上下老小突染重疾,接連過世,僅剩旁支的一個青年,變賣家中一切財産,一夜間消失地無影無蹤。而這個青年,在十五年前也曾走丢過,幾年後才尋回。而他變賣的家産中,并無白瓷。在他再次失蹤後不久,禦金門卻突然建了座佛塔,供上了一尊白瓷菩薩。您說,這是巧合麽……?”

“哐啷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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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餘恩手上不穩,将茶盞拂到了地上。

徐茋終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問道:“不過是父輩的故交,你怎會反應如此之大?究竟怎麽了?”

蘇餘恩擡頭看她,眸中盡是疑惑與慌張,她喃喃道:“我會不會……是想多了……?”

“什麽想多了?”

“林師姐……她小時也走丢過……”

宋昭面色一凜。“你說的,是林娟兒?”

“是……她是我八師叔的女兒,自小便養在山莊裏。我比她小幾歲,當時還不記事,只記得後來八師叔提過,她幼時是個活潑性子。七八歲時,她跟着師叔逛街,師叔一個沒看住,便丢了。當時山莊派了不少人馬外出尋找,在兩年後,才得知她被賣給了外地一富商,做了個奴婢,應當是受了不少委屈,找回來時,戰戰兢兢地,直到現在,性子也沒變回原先那般。”

“竟隔了兩年才尋回,容貌應有變化,怎會确認就是她?”徐茋追問。

“她後背有塊胎記,與原先一般無二。且問她小時候的事情,皆記得清楚,自然是她無疑。”

“嗯……”徐茋想了想,又問:“先前狼襲時她不是腿受傷了?是傷在哪裏來着?右小腿……?”

“是左腿腿窩處,說是被狼爪撩了一下,只傷了層皮兒……”

徐茋沒再說話,只是看了宋昭一眼。

宋昭明白她的意思。

她曾跟他提過,禦金門“杜鵑”成員的左腿腿窩處,皆紋了一只杜鵑。而偏巧這林娟兒的左腿腿窩處便傷了,還只是傷了層皮膚。再回想先前審訊吳群芳和林娟兒的狀況,這個林娟兒,十分有問題。

一旁的牟羽開口道:“我記得你們說過,那位崔姑娘與謝公子身死之時,有書信搜出,聲稱他二人勾結我堡狼襲送親隊,是麽?”

宋昭點頭,道:“是。不過依目下情況來看,那些書信是僞造的,而崔姑娘究竟是不是內奸,尚存疑……”

“那書信可有帶來?可否讓在下一觀?”

“那信在秀榮山莊吳二公子手裏,當時我們只顧着趕緊離開,倉促中也無人去管那信。”

牟羽點點頭,想了想,轉頭又對蘇餘恩問道:“那些書信是小姐你先發現的,初看到時,它們放在哪裏?”

“就在崔師姐衣襟裏,我當時正湊近查看她的情況,恰巧有紙張一角露出,便拿了出來。”蘇餘恩道。

“那它們是鋪展開藏在衣襟中的,還是折起來的?”

蘇餘恩想了想,道:“是折了兩折。”

“那是每一封分開折起,還是所有的書信摞在一起,再折起來的?”

“是摞在一起,再折的……”

“還有,那些信紙都很平整光滑,還是有新有舊?”

“這……我記不清了……況且那時天黑,也瞧不清……”

“嗯。”牟羽點點頭,道:“确實,若有實物帶來,也許會更清楚些。但是依你剛才的描述,這些信确然是在同一時間被僞造出來的。”

宋昭點頭道:“有道理,兩人通信有先有後,該當每封信各自折起存放,沒有所有信全部展開摞在一起再折起來的道理。”

“所以,崔師姐是被冤枉的……?”蘇餘恩聲音已有些哽咽。

“倒還沒有實證……”

徐茋突然想起什麽,自懷中掏了掏,掏出兩張紙來,遞給牟羽,道:“這是當時我們發現馬奴與外應傳信時謄抄下來的訊息。因是密語,一直未破解其中含義。聽薄谷說,先生有‘洞幽燭遠之目’,勞煩幫忙瞧瞧?”

牟羽一邊接過,一邊道:“破解密語,與我這勞什子眼睛倒無甚關聯,是薄谷多嘴了。不過在下喜研河圖洛書,不妨解解看。”

他将那兩張紙瞧了幾遍,又皺眉沉吟了小會兒,便展顏笑道:“解了。”

他朝身邊的薄谷遞了個眼色,後者趕忙進入內室,端了筆墨紙硯出來。

宋昭定睛一瞧,筆為宣州兔毫,墨為易州上谷,硯為端州紫石,而紙為宣紙。

牟羽執筆舐墨,在紙上寫下兩列字句:

“事未成,有高手,與尖相熟。奴被茹發現,下何從?”

“傍晚布谷到,半陰設法扯入茹和尖,你且按兵不動,追責之事後說。”

薄谷站在旁邊瞅了半天,終于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句:“啥子玩意兒。”便兀自坐下了。

其餘幾人仍圍在牟羽身旁研究。

宋昭道:“這第一句的前半句:‘事未成’,當是指狼襲之事未成功;‘有高手’應是指徐茋想出了‘請君入甕’之法殲滅狼群。‘與尖相熟’……這個‘尖’是……?”

牟羽問:“送親隊中,徐姑娘與誰相熟?”

宋昭道:“有好幾個……”

牟羽忍不住笑了:“送親隊的領隊使是誰?姓什麽?”

“領隊使自然是我,我自然姓宋……”宋昭迷迷糊糊地答道,旋即恍然大悟:“‘宋’字上部如寶塔尖,我又是領隊,是隊尖,所以‘尖’指的是我!”

牟羽點頭:“不錯。”

“後半句:‘奴被茹發現,下何從’,‘我被崔茹發現了,接下來該怎麽辦?’”

“是以,與謝福安有所牽扯的,并不是崔茹。崔茹應當是發現了真正有牽扯之人的秘密,但不知為何,她并沒有訴諸于衆,而是暗中警告了謝福安與此人。”徐茋道。

蘇餘恩嘆道:“崔師姐果然是被陷害的……”

宋昭繼續念着第二句解開的密語:

“‘傍晚布谷到’,‘布谷’是指薄谷罷?果然他是被故意引去的。‘半陰設法扯入茹和尖’,崔茹當晚确然被殺,而沖突之時,我亦聽到人群中有一女子發聲,故意挑撥我與其他人的關系。這個‘半陰’,應當就是那個女子罷?只可惜,那人聲音很陌生,且有些古怪,尚不清楚此人的底細……”

“聲音古怪,是怎麽個古怪法呢?”蘇餘恩突然發問。

宋昭想了想,道:“聲音很尖很細,但總有些模糊,似乎發聲之人,喉頭含着些什麽似的……”

“這就難怪了。”蘇餘恩說着,蒼白的臉上露出個譏諷的笑來:“這個‘半陰’,使我們都熟識的那個人!”

“是誰?!”宋昭忙問。

“就是徐茋身邊那個小侍女,叫細奴的。”

徐茋一瞪眼:“怎麽可能!”

蘇餘恩白了她一眼,道:“你的那股聰明勁兒,怎麽到了那小孩兒身上,便都沒了?難不成你瞧着她年歲小,又擅裝可憐,便真的被唬住了?那日在荒漠中,你因受傷躺在馬車中,宋昭找你說話,将那小妮子支了出來,恰好遇到崔師姐同吳師姐還有林師姐說話。沒一會兒功夫,那個小妮子就毫無征兆地就撲到了崔師姐身上,将她衣裙抓破,不等崔師姐發話呢,就先掉起眼淚來了!若她心裏沒鬼,何必做那番樣子出來?說不準,當時崔師姐正說了些要緊的話,她才故意打斷的!這小妮子聲音本就有些古怪,不正合了宋昭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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