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袁秀塵面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他握着青冥劍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不可能……堂堂十數萬大軍,不可能頃刻間覆滅!你們……你們不過是用言語迷惑我們,令我們以為功虧一篑,從而拖延時間,等待救援而已!我不會上當!”
說罷,他将手中劍一提,立時便沖至白音面前!
宋昭吳允褚赫等人連忙上前抵擋,幾人再次戰到了一處。
而趁此空當,林甫然卻突然一個躍起,飛上了正堂地面!
“不好,他手中有兵符,若将西北軍力收為己用,将成大患!”徐茋叫道。
宋昭立時自與袁秀塵的戰局中撤手,跟着飛身躍了上去。
白音命令道:“胡進章薄谷,你們跟着一塊兒去,帶上咱堡裏的弟兄!”
兩人聽命而去。
此時吳允褚赫兩人仍在勉力招架着袁秀塵的攻擊,但見他們步步後退,有敗陣之勢,蘇餘恩忙得搶将上前助陣。
吳允與蘇餘恩二人同使化柔掌法,一個已臻成熟,大氣磅礴;一個尚顯稚嫩,卻靈活機變。二人動靜結合,配合得極好。
褚赫在旁策應,将袁秀塵的後路堵死。
袁秀塵腹部所傷瀉了不少真氣,身手已大打折扣,但抵擋三人攻勢卻仍算綽綽有餘。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繼續糾纏下去,三人的勝算不大。
徐茋已然能看清袁秀塵每十招之間的滞頓,但奈何自身功力貧乏,尚不足以上前做出有效一擊。而若求助于對戰中的三人,又怕會打破他們的配合,袁秀塵便會尋機藏起自己劍法中的缺陷。
正在為難之際,一旁擔架上的牟羽突然道:“徐姑娘,我傳你一套法門,或可擊敗袁秀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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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茋驚訝地看向他。
牟羽見她眼神閃爍,知她不信,便解釋道:“這荟琢劍法,其實并不高深,重在一個‘快’字。你仔細瞧瞧袁秀塵的劍術,無非刺砍劈削挑截幾式,因對招之人招式不同而變換順序而已。看得多了,便知無非那幾種變化,死板得很。是以他每過十招,必要回到起勢,重新編排下十招的動作。你只需如此……必能成功。”
徐茋聽了之後,又仔細瞧了瞧袁秀塵的動作。
她點點頭,“我試試。”
此時蘇餘恩将将被袁秀塵一劍揮退,她趁着對方與吳允褚赫對戰背對自己之際,雙掌再次疊次拍出,直襲他後心。只是掌未到,突覺身旁有人影一閃,她慌忙一避,堪堪躲過,定睛一瞧,見是徐茋上前來打斷了自己的出招,不由得惱道:“你幹嘛呀!”
徐茋不回話,反是興致勃勃地又沖向了吳允。
彼時吳允一掌已攻向袁秀塵肩頭,徐茋驀然撞來,他不得不閃避開來,本對徐茋的莽撞很是着惱,但眼睛餘光在瞧清袁秀塵的動作之後,不由得輕“咦”了一聲。
他方才那一掌并未掃到袁秀塵,但後者仍是出了抵擋的一劍,劈向虛空,瞧着很是詭異。
照常理來說,袁秀塵本該收招變招,但他為何多此一舉,仍出了那無用的一劍?
眼見徐茋再次出手,将補招的褚赫打斷,吳允總算看明白了。
袁秀塵确實厲害,他如下棋一般,提前測算好了對方未來要使出的數招,是以拆解之術也是早已想好的。
但是徐茋這麽一攪和,很多招式陡然變化,袁秀塵不及思考,只得先将自己原先計劃好的招式先使出來,再思考下一變招。
誠然,數十年對劍術的研究、以及對經驗的總結,袁秀塵臨場應變的能力已十分純熟,尋常的比武過招,沒有人會發現他的這一缺陷。但當他身受重傷、久戰不下、年齡漸長而體力不支、又有人故意擾亂他的節奏時,這一缺陷便顯現了出來。
吳允想通這一層,便将計就計,随着徐茋的動作随意變招,偶爾還将她從袁秀塵惱怒攻襲的險境中救下。
褚赫本就是随意的性子,見徐茋那般搗亂,曉得她自有安排,自然随着她的動作行事。
而蘇餘恩呢,被徐茋擾得有些氣急敗壞,自己的招式自然也亂了,算是歪打正着。
有道是“亂拳打死老師傅”,很快,袁秀塵方寸大亂,劍招已然沒了章法。
不遠處的牟羽瞅準時機,突然道:
“上三步。”
徐茋福至心靈,上前邁了三步,袁秀塵近在咫尺,但他前招掃劍一出,竟與徐茋錯開。待他要再出招對上徐茋時,牟羽又發話了:
“旋身。”
徐茋立即依言一個旋身,恰好避開袁秀塵刺來的一劍,繞到了他的身後。
“着!”
“唔——!”
泛着瑩瑩綠光的短劍,再次沒入袁秀塵的身體中!
這一次,他後心中劍,再無上次掙紮的氣力,右手頹然垂下,“哐當”一聲,青冥劍墜落在地。
他轟然倒地,口中咳出鮮血,逐漸渙散的雙眸中,閃過一絲不甘。
徐茋跪在他身邊,問:“我師祖,究竟是不是你殺的?”
袁秀塵嘴角突然扭曲出個詭異的笑容。
“我沒有殺他……當時我留了他一口氣,騙他說……我将他女兒拐到了南疆,便下山了……他那麽疼愛自己的女兒,一定會竭盡全力去找她罷……”
徐茋雙眸瞪大,她憤恨地瞪着眼前這個陰險毒辣的惡人,咬牙道:“你這個……”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袁秀塵已然帶着那抹笑容,閉上了雙眼。
徐茋瞪了他好一會兒,才自他後背上拔出渌水,又撿起一旁的青冥,将兩劍并在一處。
時隔數十年,雌雄雙劍終又合在一處,靠近時竟顫抖嗡鳴不止。
徐茋伏地恸哭,喃喃道:“娘,我殺了他,可是……可是太晚了……”
林甫然躍上正堂地面,奔出房門時,不禁愣住了。
地面的震蕩已漸漸停歇,但天色黑紫妖異,西北方灰黑一片,黑色濃雲翻卷層疊,正向這邊奔湧而來!
若鞮汗山的地火真的醒了,這便是山崩地裂後引發的氣浪,可匹敵荒漠中的狂沙暴!
宅邸外的風雷堡街道上,有士兵四散奔逃,凄厲地喊着:“天神地龍降怒了!”
林甫然心神一顫,恍惚不已。
這是白音他們以人力引發的動蕩。但沉睡了千百年的火山,為何恰在此時被他們攪醒了?難道,這真的是天意……?
身後突有風聲起,他緊忙斂氣凝神,摸了摸懷中放着兵符的匣子,提氣飛縱出去。
身後不遠處,一人嘆息道:“林都督,大勢已去,你還要執迷不悟麽?”
是宋昭。
“箭已離弦,沒有回頭路了!”林甫然聲音沉重地說着。
他有兵符,仍可調遣西北都護府府兵和寧寇軍,或可拼一拼……
如此想着,他驀地抽出腰間長刀,回身一揮!
宋昭身子一頓,腳尖點地,一個後仰,躲過林甫然這一擊。
林甫然趁此空擋,轉身又跑,頃刻間奔出牟羽宅邸,騎上來時棄下的馬匹,朝着風雷堡大門疾馳而去。
有了馬,宋昭自然追不上。
然而“嗖嗖”幾聲過後,有箭自他耳邊擦過!
林甫然回身一瞧,手持重兵的雷營弟子及手握弓箭的風營弟子各自在胡進章與薄谷的帶領下,向他追殺而來!
林甫然伏低身子,雙腿猛地一夾,催促胯下馬兒奮力奔跑。
風雷堡的大門就在眼前!
門外,站着烏泱泱地人群。
林甫然定睛一瞧,是盧校尉,還有在居延城外駐紮的寧寇軍。
他心中大喜。
有了他們接應,自己或可安全無虞地抵達交河,調動大軍!
不論怎樣,也要将安平侯救出來——
西北的狂風已至,天地間風雲變色、飛沙走石。
門外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林甫然依稀瞧着,似乎人又多了些,而他的親信手下,跪了滿地。
“叛将林甫然,還不束手就擒!”
一聲厲喝傳來。
林甫然不待看清發話之人,突又聽身後“嗖嗖”“哐砰”幾聲響,□□坐騎忽地一陣嘶鳴,便即倒地!
林甫然眼疾手快,在地上滾了幾滾,爬了起來。只見那馬腿上纏着一流星錘,馬腹上還插着一支黑羽箭,傷重掙紮,已無法再站起!
他不敢耽擱,抽出腰間長刀,抵着狂風往門外奔去。
盧校尉與寧寇軍的身影已近在咫尺。
他們伏在地上,讓人瞧不清面容。
裴琢與居延郡府兵就守在他們的身邊。
裴琢舉起手中的一沓絹黃紙,對着林甫然,沉聲喝道:
“聖上诏旨已至,安平侯已然被擒,對所犯叛國之罪供認不諱,林甫然還不束手就擒!”
林甫然奔跑的腳步漸漸緩了下來。
跪在地上的盧校尉也終于擡起頭來,滿面淚痕。
他痛聲道:“都督,放棄罷!莫要一錯再錯了!”
林甫然愣怔了半晌,終是長嘆一聲,扔掉手中長刀,跪倒在地,任由居延府兵奔湧過來,将自己擒住,自自己懷中搜去了兵符。
“侯爺,今生我對你已仁至義盡,來世若還能為人,只願我平安庸碌一生,與皇家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