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個盲盒

5、第五個盲盒

素青色瓷盤上裝着的菜顏色喜慶。

本該青白色澤的鲈魚脍上撒了一層辣菜和麻椒,用油潑過後,更是将其中的辣味激發出來,色澤誘人。

芥辣瓜兒是用芥水腌制過的,看不出濃烈的顏色,待放進嘴裏才覺出辣味,芥水的辣味後勁十足,在口舌間穿梭,直嗆鼻。

抹肉銀絲冷淘單看不覺特別,肉末和雞絲下鋪着厚厚一層的茱萸,待拌開後其中的味道才揮發出來。

最惹人喜歡的還是放在最中央的那道豬羊大骨雜辣羹。大骨上肉肥瘦相間,炖的軟爛,一抿就下來了。裏面加了些許蘿蔔碎,中和其中的油膩。辣菜被切成碎末摻在裏面,裹着每一粒米,讓人食欲大增。

坐在正廳飯桌前的陳歲桉暗自吞了吞口水,這裏的每一道菜都合極了自己的口味。

坐在對面的楚霁川臉色就不是很好看。

空氣中的嗆鼻味道不斷往他的鼻子裏鑽,味道吸到嗓子裏十分不适,他只能時不時咳嗽兩聲,緩解喉嚨的癢意。

唯一清淡的雞絲湯在飯桌最角落的位置。

楚霁川伸手給自己盛了半小碗雞絲湯,寡淡的味道稍稍沖淡了鼻腔裏濃烈的味道,舒服了許多。

陳歲桉見楚霁川被飯桌濃烈的味道刺激地咳嗽,也學着他的樣子,也咳咳咳。

楚霁川側目,果然不能吃辣。

陳歲桉見他信了,更是來勁。

她又深吸一口氣,睜大眼睛,用辣味逼出些許眼淚,俨然一副不能吃辣的可憐模樣,繼續學楚霁川,伸手給打算給自己盛碗雞絲湯。

楚霁川笑了笑,一手不動聲色攔住她,另一只手自然地接過她的碗,開口道,“這道豬羊大骨雜辣羹是廚娘的拿手菜,你嘗嘗。”

Advertisement

陳歲桉眼睛一亮,是自己最喜歡的那道菜。

她禮尚往來,拿起公筷往楚霁川的盤子裏加了一筷子芥辣瓜兒,“這道菜看起來很好吃。”

楚霁川笑着,并不拿筷夾起,也不往嘴裏送。

陳歲桉見沒有機會讓他吃下,便作罷了。此時不張口,總有他張口的時候。

她用調羹和筷子固定住一塊大骨頭就開始啃,邊啃邊假意咳嗽。

楚霁川饒有興致,伸手又給她夾了一筷子抹肉銀絲冷淘。這一筷子夾的結結實實,連帶裏面的茱萸都送進了陳歲桉的盤子。陳歲桉照單全收,塞進嘴裏,咳地更大聲些,又摸了摸喉嚨,仿佛被鼻子被嗆住了。

楚霁川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只覺得她狼狽的模樣極有意思。

陳歲桉的演技在吃到鲈魚脍的時候飙到頂峰,她吞的急,像是被燙到,又像是被辣到,不斷吸氣,咳的更激烈了,像是把肺管子都咳出來,小臉漲的通紅。

“這菜,這菜的味道怎麽這麽奇怪……”她含糊不清道。

沒過過好日子的小孩陳歲桉大約是不知道什麽時間辣味的,所以她說了奇怪。

楚霁川看着陳歲桉,笑出了聲,心情頗好又有些惡毒地問:“這菜那麽好吃,哪裏怪?”

陳歲桉不理,要伸手拿勺子盛雞湯。

楚霁川自然不會給她這個機會,在看到她伸手的動作後就端起湯,叫來了門外侯着的侍女:“我剛剛嘗過,這湯有些冷了,讓下人熱熱再喝。”

說着,眼睛卻從未離開陳歲桉半分,惡劣的看她漲紅了臉,咳嗽掙紮的模樣。

“茶水,想喝茶……”陳歲桉氣若游絲,試圖掙紮。

楚霁川了然,纡尊降貴地拿過茶壺,給她倒了一杯:“不久前剛泡的熱茶。”

“茶是燙的,要當心。”

他體貼地提醒。

讓人吃過辣後喝熱水簡直是殺人誅心。

陳歲桉在心裏大罵,表面上溫順地接過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袅袅茶氣順着茶杯往上冒,陳歲桉覺得自己睫毛被蒸地濕漉漉。

她一副被茶水治好了咳嗽的樣子,眼睛裏全是感激:“謝謝爹爹的茶。”

陳歲桉笑眯眯的,楚霁川就笑不出來了。

他又伸手給她多夾了一筷子菜,芥辣瓜兒在盤底的湯汁裏蘸了又蘸。

陳歲桉無害小白兔的樣子,給什麽吃什麽。

芥辣瓜兒是辣的,她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嚼完了還覺得不夠,又多給自己添了一筷子,繼續嘎吱嘎吱。

楚霁川的笑容消失了,轉移到了陳歲桉的臉上。

她端着還剩了些熱茶的瓷杯喝了口水,神情自然,沒有絲毫不适。

“謝謝爹爹給我倒的水,剛剛被一粒麻椒嗆到了,難受得緊,多虧爹爹的水,我現在舒服多了。”

陳歲桉滿臉真誠地看着楚霁川,一副真心感謝的樣子。

楚霁川自然不會認為她是真心感謝,肮髒的陳皇室血生出的,認賊作父的小孩能有什麽好東西。

但是他得承認,陳歲桉從未說過自己不能吃辣,這一切都是他基于對大梁人、對陳皇室的了解猜測的。

面前這張臉皮比朝堂上的那些有意思,暫且還不能撕破。

楚霁川笑出了聲,開懷不已的模樣:“你倒是不該住在我楚家的府邸,你該住在潘樓街東邊十字街的桑家。”

桑家?桑家是什麽人家?

陳歲桉聽不懂,但是她覺得這不是什麽好話。

但這不妨礙她拍馬屁。

她仰頭笑着,嘴角啃骨頭的油光都沒擦淨,嘴巴被辣的微微充血,整個人都明豔許多。她沖着楚霁川笑:“我哪都不去,我就跟爹爹呆在一起。”

楚霁川眼帶深意地看着她,并不言語。

陳歲桉有些尴尬,準備開啓另一個話題:“爹爹,我在廚房抓了只雞,想養在院子裏,養肥了給你炖湯。”

楚霁川不接她的話茬。

在陳歲桉覺得再這麽看下去,自己的尴尬癌就要犯了的時候,楚霁川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真讓人摸不着頭腦。

但是走掉了就能卸下擔子,陳歲桉內心為終于能好好吃飯而開心。

至于那只雞,陳歲桉覺得楚霁川是默認了。偌大一個府邸,養一只雞肯定沒關系。按照楚霁川那讨厭的性格,他不允許,那當場就說不行了。

從來只有別人容忍他的份,沒有他容忍別人的份。

現在他走了,自己也不用繼續容忍他了。

陳歲桉很快樂,她把門外的侍女招進來,讓她幫忙把桌上的菜往自己面前堆一堆。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小了,胳膊短到不可思議,夾菜都有些費力。

侍女按照陳歲桉的吩咐重新擺了瓷盤後,便站在一旁為她布菜。

剛剛主君在屋內的笑聲外面都聽到了。主君是楚家嫡長子,知禮有度,何時見過他朗聲笑過?想來是認回女兒,內心相當歡喜了。

陳歲桉沒有讀心術,她聽不到侍女的內心os,她若是聽到了,定得沖在辟謠第一線,說什麽驚天大笑話,什麽認回女兒內心歡喜,他的內心全在盤算怎樣把自己弄死。

侍女在身邊,陳歲桉多了一個聊天的人。她想着楚霁川離開前說的那句沒頭沒腦的,讓人聽不懂的話,開口問:“那個潘樓街旁邊,叫什麽十字街?”

侍女笑着道:“回小姐,潘樓街旁邊是東十字街,很是熱鬧呢。”

陳歲桉點點頭,繼續問:“是因為桑家熱鬧嗎?”

“是桑家,桑家瓦子裏的戲子演技高超,裏面的角兒嗓音好聽,平日裏座無虛席呢。”

陳歲桉被喝到嘴裏的大骨湯嗆住了,哪怕她不怕辣,被辣湯嗆了嗓子也是難受。

這下是真嗆着了,不必再像桑家瓦子裏的戲子一般演戲了。

楚霁川若是生在現代,怕是頓頓吃榴蓮臭豆腐螺蛳粉,端着神仙的長相,說話沒一句中聽的。

陳歲桉又偷偷罵他。

楚霁川已經去了書房,看不到陳歲桉被真的嗆住的好戲,也不會聽得到她在罵他。

書房用屏風隔斷內外,屏風內放着博古書架、四出頭官帽椅、帶托泥束腰畫桌、花幾上有松桧盆景,青蔥郁然。

此時天已黑盡。

他端坐在長桌前,手裏拿着在書架随手抽的一本書,臉色有些蒼白。

楚霁川身體不是很好,也的确讨厭嗆鼻的味道。剛剛那頓飯他只喝了兩口湯,和沒吃沒什麽兩樣。

君子以慎言,節飲食。①清流文臣世家自然沒有夜宵這一說法。

外面月投窗戶,層疊的竹柏墨影交錯落在地上,草根處偶有蟲鳴傳來。

本是該困倦的。

楚霁川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了兩分,沒有絲毫困意。

他看着書微微皺眉,橫豎排列的小楷連成句子,難究其意。略壓下心中燥意,楚霁川将書随手放下,熄了燭臺和宮燈,回了卧房。

陳歲桉大約是入睡服務器的資深vip。吃過飯後,她拽着繩,牽着雞,在自己的院兒裏簡單遛了兩圈,便打起了哈欠。

食也消了,困意襲來,自然該睡了。

她把雞栓進自己院子的樹,回卧房睡覺。

蓋着柔軟的衾被,陳歲桉再次感謝了楚霁川的表面君子。

他心裏是讨厭她的,但是不屑在表面地方動任何手腳。

沒有社畜晚上加班的踹狗怨念,也沒有社畜早上打卡的生死一線,陳歲桉睡得格外香甜。

陳歲桉也許是在替楚霁川歲月靜好。

已經醜時了,楚霁川只覺得眼睛酸澀,仍沒有絲毫困意。

腹中的不适感越來越烈。左右睡不着,楚霁川起身又去了書房,拿起不久前被放下的書。

骨節分明的手翻了數頁,眼睛随書而動,也不知看了多少頁。

接近寅時,楚霁川終于有了疲意。

他放下書,回到卧房,拉上被子,阖上雙眼。

寅時了,黑漆漆的天開始泛白,東曦未現,然餘輝初顯

一些動物該上班了。

“咯咯噠————”

剛合上眼的楚大人聽到雞鳴又睜開了眼,眼裏隐有血絲,眼底泛青。

他只覺得胃裏本就如火燒的感覺更嚴重了。

【攻略對象情緒發生變化,情緒體驗(憤怒)+1】

西廂房的陳歲桉睡得正酣,對系統的播報恍若未聞。

此時咯咯噠的如果是朝中官員,他自然是有眼力見地停止叫聲,以免激怒楚大人命喪黃泉。

但是雞沒有虛僞面具,雞是最真實的自己。

所以雞:“咯咯噠————”

【攻略對象情緒發生變化,情緒體驗(憤怒)+1】

楚霁川覺得到胸腔的火燒的感覺順着肺管子往上,隐隐有往天靈蓋去的趨勢。

“咯咯噠————”

【攻略對象情緒發生變化,情緒體驗(憤怒)+1】

陳歲桉終于被腦袋裏的系統音吵醒,睡眼惺忪,滿臉茫然。

“嗯??怎麽回事?我只不過是睡了個覺,怎麽攻略值自己開始漲?還有這好事?”

“咯咯噠————”

陳歲桉扭頭看着窗戶,微光順着窗透了進來。

啊,天亮了。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周易·頤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