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個盲盒

17、第十七個盲盒

春日的陽光像是冬夏陽光的中和,帶着這個季節特有的懶散。

陳歲桉在背書,楚霁川只覺得心中煩躁只增不減。

平日裏這偌大的府邸就他一個主子,侍衛丫鬟們活動都靜悄悄。下人們知道他喜靜,在他周圍從不多言,動作都放輕。

陳歲桉小小一個,憑借一己之力,把從沒熱鬧過的府邸弄得鬧哄哄的。

楚霁川從未覺得一個人的聲音能這麽吵過。

死板不夾雜任何感情的聲音重複着同樣的內容,一遍又一遍,以“氓之蚩蚩”始,以“亦已焉哉”止,循環往複,不知疲倦。

陳歲桉背書的聲音丫鬟們也皆聽到了。

平心而論,陳歲桉是一個很好伺候的主子。提出請求的時候都帶着詢問的意思,更別說是無理的要求,更是一個都沒有過。天不亮被喊起來也不發脾氣,安安靜靜抱着小被子清醒後自己就穿衣裳起來了。小廚房做吃食會想到她們餓不餓,給她們留一份。夜間還會把身邊侍候的人趕走,說自己就能睡覺。

誰家六歲的孩子有這麽乖啊。

更何況陳歲桉嘴還甜,一口一個漂亮姐姐。院子裏就沒有哪個下人不喜歡這個主子。

陳歲桉在樹上被罰背書,她們在樹下做活兒也都懸着一顆心。

不知道小姐會不會害怕,能不能背下來。

見小姐背書聲郎朗,放下心來。可沒多久,心又提起來了。

小姐背書背的太久了,水都沒喝一口。

一上午加一下午,她一個孩子坐在籃子裏,沒抱怨,沒反抗,老老實實一遍一遍通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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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下人的也心疼啊。

眼見日頭西斜,樹上小姐的聲音也越發微弱起來,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着急起來。

容月拿着茶壺水杯站在樹下,小心問着:“小姐,要喝點水嗎?奴婢看您背了一整日的書,想來嗓子不太舒服。您下來喝口茶潤潤喉。”

陳歲桉沒有回答,樹上背書的聲音越發微弱起來。

“小姐?”

幾個丫鬟在下面三三兩兩小聲喊。

陳歲桉依舊背書,不搭腔。

陳歲桉平日裏脾氣是再好不過的,下人說什麽都會認真聽,哪裏有她不回答的時候呢。

莫不是被吓得狠了,書背不下來,不敢下來?

可是小姐的聲音也越發虛弱起來,一下午別說墊肚子的點心,連口水都沒喝。

不會出什麽事吧?

眼看着到了晚膳的時候,天也逐漸冷了起來。幾個丫鬟商量着,由資歷最高的容月出面請示主君。

小姐這般背了整日的書,再不放下來該生病了。

楚霁川書翻地心不在焉,聽着陳歲桉背書的聲音越來越小,心裏也越發不滿。

不過是背了一日的書便懈怠了。

直至聽不到聲音後,楚霁川揮手,準備讓人喚來貼身伺候陳歲桉的容月。

容月奉了杯茶,自己進來了。

“她偷懶了?”楚霁川翻着手裏的書,準備待會便過去興師問罪。

“小姐沒有偷懶。”容月将茶放下小心開口:“小姐背書連口水都未曾喝,奴婢們聽着聲音越發虛弱,擔心小姐的身體,故特來請示主君,小姐能下來了嗎。”

楚霁川擡頭。

水都沒喝一口?

孩子這麽養該不會養死吧。

她若是死了,自己這些樂子去哪裏尋。

不過她是個小妖,應當是不會死的。

楚霁川打定主意她沒有性命之虞,理了理坐久微褶的袍子,仍舊打算興師問罪。

今日的夕陽上了格外重的顏色,染了半邊天的雲不說,斜照下來的光都是淡紅色的。

楚霁川站在披了層紅光的書下,聽着籃子裏已經幾不可聞的聲音。

聲音歲小,仔細聽還是能聽清內容,依舊是在背誦《氓》的內容。

楚霁川聽着這虛弱的聲音,也大概能想象得到陳歲桉今日受了怎樣的折磨。為了不被打手板,只能在背書上下功夫。

讀書就該如此,一遍遍誦讀。讀百遍,義自見。

楚霁川滿意了,讓下人把籃子放下來,準備仔細欣賞陳歲桉口幹舌燥,嘴角起沫,雙唇起皮,臉色蒼白那飽受折磨,蔫頭耷腦的模樣。

籃子緩緩往下放,讀書聲卻不止。

楚霁川開始疑惑。

直到籃子完全放下來,楚霁川終于看清了籃子裏的畫面。

丫鬟設想的傍晚降溫,挨餓受凍的畫面沒有出現。陳歲桉頭枕軟綿的枕頭,身子底下鋪着一層毯子,身上還有一層毯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嘴巴都沒漏出來,僅漏出鼻子以上的半張臉。

若不是為了方便呼吸,楚霁川想,她大約是要把臉整個都蒙上的。

楚霁川設想的嘴角起沫,蔫頭耷腦的模樣也沒有出現。陳歲桉給自己鋪的窩簡直舒坦極了,她閉着的眼睛都是彎彎的,不知道在做什麽美夢。仔細聽還能聽到隐約的微弱打鼾聲。

而陳歲桉的腦袋邊放了一只小熊模樣的玩偶。

楚霁川從未見過這種模樣的玩偶。時興的磨喝樂和黃胖都不是絨布做的玩具,這種玩具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蹲下身,拿起陳歲桉枕邊的玩偶。

微弱的讀書聲變得清晰,陳歲桉的聲音出現在了這個玩具熊的身體裏。

楚霁川被氣笑了,又是妖女用的妖法。

手中聲音微弱的小熊也耗幹了自己的最後一絲電,停止朗誦已經重複讀了一天的詩。

陳歲桉還在睡,微弱的鼾聲小小的,一陣一陣。

楚霁川面無表情伸出沒什麽溫度的手,把她給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毯子掀開一角,露出了鼻子。

骨節分明的手就這麽捏上了陳歲桉小巧的鼻子。

睡夢中的陳歲桉皺了皺眉,只覺得自己好好地窩在出租屋陽臺的搖椅上曬太陽,不知道哪個死孩崽子順着窗戶扔進來一團雪,直直砸到她的鼻子。

那團雪像泡泡糖,糊住了自己的鼻子。

她張開嘴,試圖用嘴呼吸。

這都不醒。

楚霁川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陳歲桉的嘴巴。

陳歲桉想罵人了,到底是哪個死孩崽子又扔了一團雪啊?這下嘴都被糊住了!

無法呼吸的陳歲桉從睡夢中掙紮着醒過來,睜眼就看到了楚霁川的臉。

這下是徹底清醒了。

她環顧四周,丫鬟都在擔心地看着自己,楚霁川看似挂着和煦的笑,實際上陰間地凝視着自己,盲盒小熊被從自己的被窩拽出來,可憐巴巴躺在地上。

【禮物系列盲盒之送女友小熊使用完畢,現在為宿主結算分值。攻略對象情緒體驗(滿意)+1、(煩躁)+1】

【恭喜宿主獲得交換系列盲盒x1(延時)】

【肢體接觸+1,主動+1。恭喜宿主獲得情感系列盲盒(即時)。】

陳歲桉瞧瞧扒手指,現在她有兩個未使用盲盒,一個是美食系列盲盒,一個是交換系列盲盒。

美食系列盲盒之前用過,不知道這次的交換系列盲盒是什麽。

情感系列盲盒是即時,不知道這回要倒什麽黴。陳歲桉的感覺不是很好。

楚霁川看了看那只熊,已經明白了今日陳歲桉是斷不可能背書的了。他心情和很好:“今日晨間我說,你背不下書……”

陳歲桉接話第一名,像是幼兒園擁護老師最前排的小朋友舉手:“我背不下書要挨手板!”

脆生生的聲音,雀躍又歡欣。

“看來你很期待被打手板。”楚霁川看着陳歲桉道。

陳歲桉從小竹籃裏爬起來,小大人般故作深沉,失望地看着楚霁川:“我也很想給你一個打我手板的機會,但是你不争氣。”

“哦?”

陳歲桉故作深沉的聲音又夾雜着難以抑制的興奮:“因為我背下了《氓》。”

“原來背下來了,那你就在此處背,背完正好用膳。”

陳歲桉點頭。她興奮地搓搓手,這可是她當年死磕了多少節早讀課背下來的東西啊,感謝高中老師,讓她躲過了被黑蓮花打手板這個大難。

陳歲桉自信滿滿:“氓之蚩蚩,抱布貿絲……”

剛張嘴沒多久,陳歲桉只覺得內心一股悲怆油然而升。

本來毫無感情的背誦,現在飽含深情。怨婦詩其中無奈、不舍、憤慨、悲傷的情緒被一個六歲的孩子拿捏地恰如其分。

陳歲桉留下了眼淚,按住心口。

怎麽回事,我的心髒怎麽一抽一抽的?

我明明會背這首詩,打臉楚霁川的好時候我卻在哭泣,這悲傷到底從何而來?

“狗比系統!這個感情系列盲盒是什麽??”

【宿主,感情系列盲盒之悲傷盲盒,請宿主放心使用。】

“放心個屁啊!”

她唯一會被的書,她終于能在楚霁川面前站起來一次,卻不能得意笑起來。

陳歲桉試圖擠出一個會背書的得意笑容,失敗了。

她用蓄滿眼淚的雙眼看着楚霁川,試圖散發出幾分得意給他看看。

楚霁川自然不會認為那是得意。

他開始懷疑自己,莫不是真的有些過分,這一天讓她受了委屈?

陳歲桉哭得實在真心實意,楚霁川再怎麽想看出陳歲桉演戲的痕跡,都沒有找出來。

難不成她今日真的認真背書了?

越想越覺得可能。

背書等于要了陳歲桉的命,除非她全心鋪在書上,不然這麽長的詩憑借她的腦子怎麽可能記得住呢?

最終楚霁川下了結論,看來确實受苦了。

陳歲桉抽抽噎噎背完了,依舊睜大眼睛看着楚霁川。

看,看我得意的眼神,你看啊!

你最後一次的出口成真失敗了,用不了了,你這個小垃圾!

快看看我,這局我才是勝利者!

楚霁川看着陳歲桉滿腹委屈卻憋在心裏,不說一詞的堅強模樣,不走心地安慰道:“背的不錯。”

不能一次性折磨狠了,一次就弄死他還怎麽繼續快樂。

陳歲桉流着兩行寬面淚發出了知己難尋的嗚咽:究竟誰能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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