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已經不是你哥了

第6章 我已經不是你哥了

方知銳的助理不知道從哪裏抱來了一個箱子,裏面滿滿當當的全是些稀奇的玩具,除了一個毛茸的玩偶熊和好幾盒蠟筆,其他幾乎都是益智類的游戲。

林西圖一件一件拿出來給小河看,小河都興致缺缺,低頭擺弄自己的蠟筆。

直到箱底的最後一件禮物被拿出來,鮮豔的顏色吸引了小河。

那是一本極厚的兒童繪本,每頁上的文字卻是大人才能讀懂的晦澀詩集。林西圖拿出來的時候不知道哪裏誤觸了裏面的聲控按鈕,書頁裏竟然傳出八音盒般的輕柔音樂。

音樂安撫了小河的情緒,她抱起書,一頁頁地翻看起來,林西圖也松了一口氣。

剛剛方知銳提及的話題那麽直白又敏感,他差點以為小河情緒要失控了。忍不住往方知銳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對方正在低頭擦拭手指上的蠟筆印。

好像跟以前比起來,手指更長了,林西圖悶悶地想,是不是因為一直在國外彈鋼琴的原因呢?那雙手并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麽光鮮亮麗,指腹上全是被琴鍵摩擦出來的薄繭。

林西圖曾經許多次将這雙手握在自己手裏,明明自己的手都還沒對方的手掌大,卻還要緊緊地抓着,直到粘膩的手汗模糊了兩層皮膚下的體溫。

如果沒有優渥的家世,當初的方知銳會不會也被送來這樣的學校,成為這些孩子中的一員?

林西圖光想想就感覺快炸了。

“小林,這位方先生以後就是小河的個人資助者,到大學畢業為止的所有衣食住行的開銷都會由方先生承擔。”

“方先生還給小河找了一個心理輔導的老師,以後每周你陪着去一次,來回的車費學校會給你報銷。”校長說。

林西圖聞言有些震驚地看向方知銳,小河現在才9歲,她的特殊性代表着學習普通的小學教材都有些困難,要扶持她到大學畢業,絕對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而且那麽多自閉症的孩子,為什麽偏偏是小河?

“你放心好了,學校已經和方先生協議好了,絕對不會對外公開小河的個人資料和肖像,小河的人身安全會被保護得很好。”

校長笑着拍了拍林西圖的肩旁,轉而對方知銳堆出一個恭敬的表情來。

“小林陪着小河快一年了,比較關心孩子,之前還一直擔心小河在學校裏過得不好,現在總算能放下心了。”

方知銳盯着校長搭在林西圖身上的手,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

“林西圖,跟我出來。”他道。

校長臉上的笑尴尬了那麽一瞬,對林西圖使了個眼色。

方知銳說完這句話就往門口走了,沒有猶豫的機會,林西圖不得不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到了門口才發現助理竟然沒有跟上來。

閱覽室外是一條安靜幽長的走廊,這個時間段只有閱覽室開放,其他的房間大門緊閉。方知銳大步走在前面,皮鞋跟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回蕩在整條沿廊裏。

林西圖一邊追一邊偷偷打量方知銳的背影,每當看到對方寬闊的肩背時他才能有兩人已經分別了六年的真實感。

都不是小孩子了,也就失去了再次親近的理由,林西圖悶悶不樂,而且現在的方知銳看起來比以前更難靠近了。

一直快要走到走廊的盡頭男人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哥……”林西圖心裏有種不安的預感,忍不住叫道,“哥!”

“方知銳!”

他下意識地拉住方知銳的手,那只手寬大卻冰冷,林西圖如想象中的那般在指腹摸到了一層薄繭。

方知銳小時候身性體寒,到了冬天手腳常年都是冰冷的,只有林西圖被他抱着睡時才能通過弟弟傳遞的體溫變得暖和一點兒,到了現在還是這樣嗎?

被那股體溫燙得手指蜷縮了一下,方知銳抽開身,反手把林西圖拉到牆壁前。

“你在這裏做義工?”

林西圖壯着膽子,直勾勾地盯着方知銳:“你願意和我講話了?”

方知銳漫不經心地:“我什麽時候不願意和你講話?”

說起這個,林西圖別過頭,心底那汪水池又咕嚕嚕地往上冒酸脹的泡兒,過了幾秒又不甘示弱似的轉回來狠狠瞪着方知銳,鼻尖又紅了一層。

“那天在劇院的衛生間你叫我讓開……而且根本不理我,你不能不理我,我等了你很久,六年前你就那麽消失了,連我媽都沒有你的聯系方式,中考的時候你明明說過的,等我考完以後……”

說着說着就說不下去了,因為方知銳依舊無動于衷地站在原地,臉上沒什麽表情,那麽斯文又得體,反觀他一個大男人在這裏啞着聲音控訴,狼狽得像電視劇裏被小三踢下原配位置的女主角,太可笑了。

他差點忘了和閱覽室裏的孩子們相比,方知銳以前更冷漠和不近人情,不許任何人踏入他的私人領地,現在也是如此。

“我為什麽不能理你?”方知銳反問。

林西圖一下子就卡住了。

“因為你是…你是我哥。”

“我已經不是你哥了。”方知銳往林西圖的方向靠近一步,淡淡地闡述事實,“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林阿姨離婚訴訟成功後就和方裴勝沒有任何關系了,你也應該和我斷絕關系才對,現在我們的定位是陌生人。”

“而且……你以前不是讨厭我嗎?”

林西圖臉色有些蒼白,方知銳從他單薄的衛衣衣領下不經意間看到了脖頸處大片急促呼吸的肌膚。

“林西圖,說話。”

“不是……我沒有,我沒有讨厭你。”

話音剛落,林西圖忽然聽到方知銳輕笑了一聲,他有些震驚地擡眼看,那笑意不達眼底,方知銳漆黑的瞳孔裏仍然是冷淡的。

那股男士香水的味道忽然湊近了,帶着方知銳清淺的呼吸,男人按住林西圖的肩膀,帶着不容忽視的力道,不允許他亂動。

太近了,林西圖怕自己露餡兒,背在身後的手忍不住戰栗起來,卻聽到方知銳在他耳邊一字一句道:“你其實也不想我當你的哥哥吧,不是讨厭,那是什麽?”

“你還有很多照片在我這裏,拍攝時間是2016年的12月到2017年的5月。”

林西圖愣住了,一開始他還不知道方知銳口中的照片是什麽。

但很快他就全部想起來了。

2016年的12月到2017年5月,那全都是林西圖拿攝像機偷拍方知銳的照片。

因為當年林西圖的初中部和方知銳的高中部在同一所學校,所以林西圖經常可以遇到方知銳,并且肆無忌憚地用各種理由找到他,拿相機的鏡頭對準這只孤單的飛鳥。

趴在課桌上睡覺的方知銳、彈鋼琴的方知銳、藏在廢棄教學樓裏拼拼圖的方知銳……白淨的脖頸上飛快地蔓延出紅霞,直到整個耳垂耳廓都變得通紅,襯得那枚黑曜石耳釘在昏暗的光線中愈發耀眼。

林西圖徹底慌亂起來,別過臉,結結巴巴地狡辯:“什麽、什麽照片?”

他根本不知道方知銳是怎麽拿到那些照片的,明明搬家時他都帶走了!

像是很滿意林西圖現在的樣子,方知銳垂下眼打量了一陣。

他的弟弟長了一張毫無攻擊性的臉,緊張的時候總是無意識地咬嘴唇,偏偏那塊地方有最豐腴柔軟的弧度。

從小到大眼睛裏藏不住東西,總是會把情緒出賣得一幹二淨,即使是最笨的小狗也不會這樣做。

林西圖受不了了,扒着牆壁想逃,可肩膀上的手牢牢地禁锢着他。

方知銳的氣息又籠罩了下來。

“如果你想換回那些照片,就把家裏那只毛絨小狗還給我。”

“小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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