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發病

第11章 發病

日子一長,林西圖經常跑去方知銳的事還是被林沐菡知道了。

她和家裏的傭仆一樣,剛開始對這樣喜怒無常的孩子有些畏懼,也擔心方知銳會抵觸父親再娶,然而方知銳對她的存在沒什麽敵意,準确點來說是根本不在意,就像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母一般。

方知銳的母親傅杳是一個知名樂團的小提琴首席,在幾次合奏中與方裴勝相識、結婚并生下了方知銳。方裴勝對前妻的描述寥寥無幾,林沐菡拼不出這位前妻的輪廓。

不過她愛和家裏的阿姨聊天,只言片語中得知傅杳身體不太好,産後抑郁加上樂團裏的事業競争壓力大,在被醫生确診自己生下的孩子是先天性自閉症後就離開了方家。

可別墅裏關于傅杳的東西可以說是幹幹淨淨,連一張合照都沒有,林沐菡總覺得不太對勁。

但她更在意的是林西圖房間裏的東西自從來別墅後就開始慢慢變少,找阿姨一問,原來這搗蛋鬼之前把自己的東西全拿去裝箱,想送給方知銳。

“你不要總拿自己的東西去送給哥哥,那些東西你喜歡,哥哥不一定喜歡。”林沐菡教訓林西圖。

林西圖不知道林沐菡是怎麽發現的,事實上即使他想送方知銳也不會收,林西圖只能把自己的東西再次裝進箱子裏,等着什麽時候被方知銳收留。

“可是哥哥馬上就要過生日了,我想送他點東西……”

“你怎麽知道哥哥要過生日了?”林沐菡睨他。

“……”

林西圖不說話了。

林沐菡坐到林西圖床邊,認真問他:“圖圖,哥哥對你怎麽樣?”

“很好啊,哥哥不是看上去那樣兇巴巴的。”

林西圖想說方知銳會給他彈鋼琴,有時還會跟他一起看故事書,教他寫字。

只是林西圖在那個房間裏還是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比如不能随意碰亂哥哥的拼圖,也不能在他彈鋼琴的時候大聲說話。

林沐菡聞言嘆了口氣,來方家将近快要半年,她一直想不通林西圖為什麽這麽喜歡方知銳。

“圖圖,哥哥跟我們總歸是不一樣的,你要幫他走出來,但不能為所欲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能太聽哥哥的話,要是哥哥欺負你了,你一定要告訴媽媽,不要什麽都不說。”

“哥哥才沒有欺負我。”林西圖小聲反駁道。

哥哥那麽好,只是說話比其他人少了一點而已,別墅裏的人為什麽要離他這麽遠,連媽媽也不會随意進哥哥的房間,林西圖想不通。

直到搬入方家後的第一個冬天,方知銳的病情發作,林西圖才真正意識到,方知銳跟所有的普通人都不一樣,跟故事書裏那個完美無缺的小王子也不一樣。

臨近十二月,初雪還未降臨,方家的地面上已經被鋪上了厚厚的絨毯,來往的傭仆小心踩在上面,反倒越不敢發出一點動靜來,因為在這座別墅呆過兩年以上的下人都知道,二樓盡頭房間裏的那位少爺并不喜歡冬天,尤其是十二月。

但林西圖不知道他們的忌諱。

暑假過去,開學後林西圖能去找方知銳的時間大大減半,只能在晚飯後偷偷去哥哥的房間裏呆一會兒。

方知銳的房間在幾個月裏幾乎沒有什麽變化,除了書架上的書本和琴譜多了一些,剩下的就只有地毯上不斷變換背景樣式的拼圖。

他似乎不用去上學,只需要靠自己看書自學就能跟上那些在學校裏的孩子。

林西圖也不知道方知銳到底在什麽時間段看的書,那些書本有時會出現在書桌上,但更多的時候是被整整齊齊地擺在書架上,多數時間裏方知銳還是會悶聲不吭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即使有了暖氣,拉上窗簾後方知銳的房間依舊和主人一樣昏暗冰冷,唯一有點人情味的就是床上那只有些破舊的玩偶。

林西圖已經觀察這只毛絨小狗很久了。

很普通的玩偶款式,看不出是什麽品種的小狗,脖子上有一個塑膠做的項圈,尾巴上甚至曾經斷了一截,被粗糙的紅色繡線縫好了。

不知在方知銳的枕頭邊放了多久,絨毛都有些褪色,這麽長時間過去,林西圖從來沒看到這個玩偶消失過哪怕一分鐘。

哥哥也會像他小時候一樣要抱着娃娃才能睡覺嗎?可他都已經是大孩子了。林西圖這麽想着,在方知銳生日前用自己的零花錢去商場裏挑了只新的毛茸小狗。

小狗的模樣和原來那只很像,但是米白色的,眼睛也比舊的那只大了許多,看起來憨态可掬,脖子上還挂了顆小巧的金鈴铛。

林西圖本想着等別墅裏的人一起為方知銳慶祝生日的時候再把自己的禮物拿出來,可他沒想到的是,十二月十四號那天,不僅方裴勝沒有回家,連傭仆準備的晚飯都如常。

餐桌上沒有生日蛋糕,也沒有方知銳的身影。

林西圖呆呆地坐着,面前的排骨飯立刻味同嚼蠟。

林沐菡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怎麽不吃飯?”

“……今天不是哥哥的生日嗎?”

林沐菡頓住,半晌才說:“哥哥不喜歡過生日,今天晚上他去心理中心了,你不要再偷跑到他房間裏,八點多的時候媽媽再過來幫你做學校裏的手工作業,好嗎?”

林西圖沒說好不好,低頭一聲不吭地吃飯。

等到林沐菡去書房處理工作上的事,林西圖才把房間裏藏的小狗玩偶拿出來,悄悄地靠近方知銳的房間。

房門內一片漆黑,方知銳确實不在,但那股冷冽的氣息還滞留在原地。

林西圖緊張地打開燈,走到床邊看着那只破舊的毛絨小狗,小狗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在質問他為什麽要打破規則偷偷進哥哥的房間。

猶豫了好一會兒,林西圖才擺上了自己買的新玩偶,把舊小狗帶回了房間裏。

這天晚上方知銳回來得很晚,一直到做完手工作業開始昏昏欲睡時,林西圖都沒有等到方知銳。

他把毛絨小狗藏在自己的被子裏,偷偷嗅了嗅,上面有哥哥身上的氣息。

青檸和桉葉的沐浴露的味道,冰涼又馥郁。

林西圖抱着小狗在這股熟悉的氣味裏睡着了,朦胧間他好像聽到了有人上樓的聲音,緊接着周圍陷入一片沉寂。

但很快走廊的方向又傳來噪音,那聲音越來越響,像一根尖刺紮入了林西圖的夢境中,他猛地驚醒了,打開房門發現走廊上的燈亮着。

方裴勝和林沐菡都站在方知銳的房門外,臉色凝重,不斷有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從那片燈光中傳出,但沒有人說話。

林西圖的心髒在那些支離破碎的響聲中怦怦猛跳起來,他走近方知銳的房間裏,在林沐菡有些空白的表情中看到了裏面的一片狼藉。

他從未看到過那樣的方知銳,臉色蒼白地喘着氣,像一只得了失序症的白鼠般在房間裏打轉,将入眼所即的所有東西都狠狠掃到地上。

書架上的書、琴譜、牆上的相框,全狼狽地落到地上,那只雪人水晶球也被打破了,小雪人歪倒在地上,玻璃碎了滿地。

方知銳赤着腳踩在那些玻璃上,腳趾上全是被割破的傷口,但他像不知道疼痛一樣,腳步沉重而焦躁。

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憤怒的情緒,臉上的表情生硬而怪異,眼眶通紅,卻掉不出一滴眼淚。

“知銳,停下來。”方裴勝嚴肅道。

方知銳沒有理他,也不說話,繼續把櫃子上的玻璃獎杯扔在地上,碎片濺出門外,林沐菡和林西圖都吓了一跳。

“方知銳!”方裴勝提高了音量。

能扔得東西已經被扔得七七八八,但方知銳仍不能發洩,他好像在尋找着什麽,又好像只是在漫無目的地打轉。

琴蓋被他猛地打開,五指狠狠按下琴鍵,響亮尖銳的噪音瞬間驚動了整座別墅裏的人。

林沐菡把林西圖攔在身後,鼓膜快要被那些雜亂的鋼琴聲震碎。餘光裏的林西圖像是被吓到了,鼻尖通紅,身體還在瑟瑟發抖。

方裴勝也忍受不了了,怒道:“方知銳,我再說一遍,馬上停下來!樸阿姨不是告訴你了嗎,有什麽事要說出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發瘋!當初就應該聽你媽的話把你送進醫院裏!”

不知道是哪個詞牽動了方知銳的神經,他指尖的力道越發重,腳底板的鮮血把毛毯染得觸目驚心,可沒有人敢往前一步,踏入那個房間中。

不知為何,見到這副可怖的景象,比起恐懼,林西圖的心髒更多地被一股莫名酸澀的情緒揪緊了,他買來的新玩偶就躺在床邊,同樣呆滞地望向房門外的人。林西圖一怔。

“圖圖,你先回去睡覺,媽媽等會兒就……”

林沐菡話還沒說完,身後的小孩忽然跑開了,跑向自己的房間。

作者有話說:

自閉症孩子一般都會有固執和刻板行為,對周圍生活的環境必須要求是熟悉的環境,比如哥哥的刻板行為就是不斷地拼拼圖,也是一種舒緩不能發洩情緒的痛苦,一旦熟悉的環境發生改變或者固執行為受到限制就會出現情緒失控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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