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屍骨
屍骨
“你放屁!”萬寶珠異常地激動。
金朝醉尋聲看過去,就瞧見萬寶珠嘴唇泛白,搖搖欲墜的模樣,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她不會是以為自己認賊作父了吧?那倒也不全是的。】
聞言,萬寶珠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但目光還是惡狠狠的,就像是正在學習捕食虎崽子,草木皆兵,但凡金朝醉下一句蹦出來點她不願意接受的,就要一爪子撓上去。
這鮮活的模樣,可比前頭硬裝出來的老成,真實多了。
【喏喏喏,這樣脾性的萬寶珠,才是真正的大天王養出來的。而剛才那樣假模假式的萬寶珠,就是假冒的大天王養出來的了。】
萬寶珠頓時就愣住了。
掌櫃的意思,是說她有兩個養父。
一個總是告訴她,不用強迫自己當男孩子,說她這樣就很好。好好長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天王寨不是她的負擔,也不是她的歸宿,必要時先照顧好自己。
另一個養父卻總是罰她禁足,逼她學着他的樣子,殺伐果決。
必要時,她必須對着早上才見過的寨中親友,手起刀落砍下人頭,鞏固天王。對着無辜路過之人不但奸淫擄掠,還要斬斷他們的性命……
萬寶珠被這個消息砸的頭昏眼花,她有些不敢相信,可又止不住地打從心底裏高興。高興于她喜歡的義父和不太喜歡的義父,竟然不是同一個人!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笑出來,就又聽到掌櫃的說:【哎,要不是真的大天王死的早,萬寶珠也不會是現在這樣。】
而這,已經是萬寶珠第二次聽到掌櫃的這麽說了。
萬寶珠甚至悲哀地發現,她根本回想不起來,那個她喜歡的義父是什麽時候消失不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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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已經好久好久了。
久到她幾乎記不起來,那時的義父講話時,天空是怎樣的晴朗,表情是怎樣的和善,聲音是怎樣的好聽。
“我……”萬寶珠低落地開口,喉嚨口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酸澀地發不出聲音。
“萬姑娘先不要急着開口打斷,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且聽我講完,心中自然會有定數。”金朝醉把萬寶珠的t表情變化全部看在了眼中,豈會不明白她想說些什麽。
【她這樣的境遇,怪她是沒道理的,她也不該一直自責。】
【得說些什麽,讓她從假天王灌輸的錯誤觀念中掙脫出來才行!可我又不能直白地告訴她,我可以看到你的生平未來,那個假天王是故意把你往蔫壞蔫壞的方向教,好不廢吹灰之力,就叫天王寨土崩瓦解。】
【那五個出賣天王寨的人也是真的心腸黑,一面利用天王寨斂財,吃香的喝辣的,一面撿了個萬寶珠養成擋箭牌,攬下所有罵名。而等到天王寨沒了,他們五個又美美地隐姓埋名,各自富甲一方去了。】
“他奶奶個熊!”東嶺小天王一個沒忍住,直接罵出聲來。
但他又馬上反應過來,自覺地圓道:“我明白了!他們明明可以直接和我們打,我們天王寨的男兒女兒都不是孬貨,贏就贏,敗就敗,沒有二話!可他們偏偏,用了這種最陰損的法子,這是、這是把我們賣了,我們還在替他們數錢啊!”
話糙理不糙。
金朝醉嘆了口氣:“天王寨後面發生的事情,東嶺小天王應該比我這個外人清楚,但有一件事,你恐怕還不知曉。”
“這也是那個行商說的,真正的大天王于十年前過世,被破草席一裹,扔下了萬峻嶺。那行商曾受過大天王的恩惠,便找到了屍骨,掩埋在西山腳的一棵老槐樹下,以樹幹為碑。”
“你們現在去,應該能找到。”
“十六年前突然不見的人,除了大天王,其他的你可以去軍中、城中市集、田莊等處尋,我也不是大羅神仙,無法給你全部算出來。”
【雖然我沒見過那個行商,但萬寶珠在臨死前見到了,也不算胡編亂造。】
【可惜,萬寶珠那個時候被官兵和那五個叛徒追殺,身負重傷,已經沒有力氣去找了。】
【要是大天王能再多活幾年,教一些識人斷事的真本事給萬寶珠,但凡學到點皮毛,她也不至于輕易就被騙的團團轉。】
“多謝金掌櫃,解開我多年以來的疑問。”東嶺小天王抱着拳,直接就雙膝跪地,“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
金朝醉雖然驚跳着避開,卻也還是結結實實地受了一個大禮。
這讓金朝醉有點不知所措。
她直接就躲到了柱子後頭,只探出半個腦袋來,催促道:“別別別,用不着謝我,你既然認同了我的回答,那麽還請趕緊履行我們的約定,将那個要你們綁走張三胖的人說出來。”
“那人并未顯露自己的身份……”
東嶺小天王憋紅了臉,眼睛直直地看向地面,根本不敢擡起來,兩只手也有一下沒一下地摳着地面。
金朝醉毫不意外地點點頭。
她早就從萬寶珠和東嶺小天王的生平中看出來,他們并不知道那個指使者是誰,之所以要和他們做交換,是因為她想從他們腦子的邊邊角角裏,摳出點細節來。
“不要緊,我問你答就好。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紀,高矮胖瘦,有沒有口音?”金朝醉雙手抱胸,從柱子後走了出來,示意司馬賬房做下記錄。
東嶺小天王猛然擡起頭來,眼神激動:“那人是男的,大概三十五六,和我差不多高,更壯士一些!他說話的時候,有着一口川地和京話交雜的口音。對了!他的靴是绮做的,有一些暗紋。”
東嶺小天王越說越激動,開始手舞足蹈地比劃起那個暗紋的樣子來。
“是一只鳥頭,有三根毛,向後邊卷起。他給我們的是銀票,比較新的銀票,應該沒轉過太多道手的。還有……還有……”
“那人姓何。”沉默良久的萬寶珠接過了話。
她快步走到了賬臺前面,将手指按進了墨汁裏,拿過司馬賬房手邊的紙,快速地勾畫起來:“這是那暗紋。”
畫完後,她毫不在意地用披風擦幹淨手指,這才伸手進懷裏,取出一張銀票來。
“這是銀票,他右手的小指,還斷了一節。這些就是我們知道的全部了,夠嗎?”萬寶珠咬着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略顯倔強地看向金朝醉。
金朝醉則歪了歪頭,側身看向張三胖。
“他的鞋底,是不是左腳的,更厚一點。”張三胖帶着九分肯定地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