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簌簌而動的枝葉響動聲中, 兩道陰影閃過,和尚與飛天女妖雙雙進門,子不語廳堂內的三三與敖四警惕備戰。

和尚眉眼含笑, 聲音柔柔潤潤,“阿彌陀佛, 唐突打擾了。這位女掌櫃既知我來意, 便随和尚我走一趟吧,免得打起來多造殺戮。”

飛天女妖舞動妖嬈的細腰, 嗓音像被夾住般尖尖細細,“還有隔壁賣棺材的那小子, 識相的讓人出來, 若等我等親自搜,動靜便大了, 擾了鄰居就不好了。”

躲在二樓暗處的店小二們偷偷觑着前廳的動靜,小重陽抱着僥幸心理, “大妖的人居然頗為有禮貌, 或許事情并非我們想的那般糟糕,我們先按兵不動, 靜靜觀察。”

趴牆角的兩只壁虎點點頭, 巧姬靜飄于空, 霄大咬着手指頭哼了一聲。

小重陽不放心,提醒不出聲的小鳥, “綠俏啊就你易沖動, 你可千萬要穩住。”

久不見小鳥回他,小重陽側身看鳥一眼。

綠俏一雙眼睛仿似噴火似得盯着一樓廳堂裏的那個三眼和尚。

廳堂裏的敖四率先發話, “想從我身邊帶人走,看我的定海神戟答不答應。”然後一個反手幻出銀戟, 炸街二人組見銀戟上包裹的蛇皮時雙雙怔住。

“殺冒。”

敖四看着銀戟上的黑白雙色蛇皮笑了,“大長蟲叫傻帽啊,別說,這名字挺配他。”

“找死。”飛天女妖奸細的嗓音一響,頭上腰間的緩帶蜿蜒延伸,如抽動的彩條一般,眨眼功夫飄了滿屋子,似随時将一屋子人絞殺。

和尚反應更大,見好友被扒皮裹戟,先前溫雅氣息蕩然無存,整個人散出強烈殺氣,額心那只眼驀地睜開,黧中泛赤,似來自地獄的惡鬼之眼。

三三只覺那只眼有些眼熟,又一時想不起哪裏見過。

飛天女妖一撥懷中琵琶,空中無數彩色緩帶朝三三敖四急速裹去,子談一個閃身,擋在兩人身前,一手拽住四面八方而來的緩帶,再用力一扯,彩帶被撕成碎片,紛紛揚揚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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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鲛,有點能耐。”飛天女妖嗔笑,朝子談抛個媚眼。

三眼聖人已怒,額心之眼泛着烏氣,手中九環錫杖朝敖四猛擲,敖四以戟相抵,堪堪躲過,錫杖餘力直接将二樓圍欄掃塌一半,稀裏嘩啦木頭落地的聲響中,一道綠影打二樓一角飛出直逼和尚。

衆人驚呆,竟是綠俏,手舉切菜刀直接殺出來。

這小鳥平日勇猛,不料如此勇猛,她那三腳貓功夫對上三眼聖人無異于以卵擊石。

果然,和尚輕輕一揮僧袖,小鳥登時被掀飛,撞到牆上又筆直跌地,然後噴出一口血來。受了內傷的綠俏仍舊不甘心,喘息的餘地不留,拾起被甩至桌下的菜刀又殺氣騰騰沖上去。

三眼和尚見人難纏,手持佛珠幻出個結界,綠俏的菜刀咣咣劈砍在結界上,她不顧震得虎口發麻,紅着眼怒吼着,“我要殺了你。”

和尚這才正視憤怒的小鳥,眉梢一挑,“是你。”

看來兩人之間有私人恩怨,形勢更為嚴峻,三三擔心再打下去客棧成遺址,忙抛出阿扶留給她的畫軸。

畫軸抖開的瞬間,金光乍現,瞬間氤了整個廳堂,地上衆人被全數吸入畫中。

茵茵綠草地落下無數打鬥的痕跡,甚至成片成片綠草被燒焦,三三的法器無常鈴赤傘簪皆用上,勉強牽制住飛天女妖,卻傷不得她分毫,小鳥已被打昏過去,敖四和子談漸漸不敵三眼和尚。

子談替主子挨了一佛珠後,和尚的九環錫杖朝敖四襲去致命一擊,錫杖速度之快幾乎未給人反應的時間,三三子談大叫敖四提醒他注意時已晚,敖四甚至認命地閉上眼,等待九環錫杖将他爆頭。

一道飓風卷來,九環錫杖瞬間被卷開,眨眼間一身玄衣的重蕪落在敖四身前,背上兩個大翅膀還未來得及收。

“你又是何人。”三眼聖人撚着佛珠道。

重蕪祭出骨鞭,軟鞭如游龍般朝和尚繞去,“你不配知道。”

重蕪道行果然了得,數十回合,三眼聖人與飛天女妖敗在他骨鞭之下。

幾人出畫,和尚女妖被雙雙捆着,關進囚着蘑菇精的柴房裏。

敖四擡袖擦掉被打出來的鼻血,幸災樂禍伸着手指頭數着窩柴房牆根的階下囚,“一二三,三缺一,還差個曜爺,湊一桌麻将。西海的地牢好玩得很,有麻将桌,等擒住曜爺,我送你們去體驗一下海底牢啊。”

綠俏暈在畫裏,被子談抱出來,醒後發現睡在掌櫃的客房裏,她起身下床尋了菜刀殺進柴房,進柴房門便朝和尚砍去,“我殺了你……”

好在被三三及時很給拽住,“冷靜。”

三眼和尚雖已成階下囚,但不能亂殺,真殺了一點談判籌碼都沒了,曜爺更不會放過她們。

三三将綠俏拽到後院海棠樹下的石凳上坐,桌上有茶具,三三給人倒杯甜茶,“你喜歡的甘蔗桂花茶。”又拿袖子給人擦眼淚,“怎麽了,你同那三眼和尚有什麽深仇大恨。”

小重陽過來添水,他見過小鳥沖動,沒見過小鳥如此不顧性命的沖動行事,畢竟小鳥性子雖急,但性命攸關之事還是拎得清的,他後怕道:“攔都攔不住,搶過霄大的菜刀便劈過去了,可吓死個人了,一個和尚怎會同你結了仇。”

敖四一瘸一拐過來,“看來還是大仇。”

綠俏拿手抹了抹眼淚,通紅的眸底望一眼開着滿枝的海棠花,“這株海棠樹是我母親親手為我種的……”

約莫三百年前,春水巷還是個人煙稀少的荒地,一尾翠鳥精抱着一枚蛋落地,觀察了四t面的風水後,從山裏挖來一株海棠苗栽種于此。

種好樹澆了水,翠鳥輕輕撫摸懷中蛋殼,喃喃着,“海棠開花後很漂亮,娘親在樹上給你搭個窩,待你破殼後見了一定喜歡。”

海棠樹長大了,開了花,翠鳥精在上頭搭了窩,一個下雨的春日,鳥蛋破殼,跌跌撞撞爬出個濕漉漉的小雛鳥。

小鳥果然喜歡海棠樹做的鳥窩,翠鳥母女便在春水巷住了下來。小翠鳥方學會飛,打不遠處的叢林裏捉了幾條小青蟲回窩後,不見娘親回巢。

一連數日,娘親未曾歸巢,翠鳥朝山雀打聽,方知母親被捉妖師捉去。小翠鳥四處打探,終于尋到母親被囚之地,是一間頗為華貴的府邸,捉妖師守門,府內有護衛巡邏,院裏的籠中囚着無數只被生擒的翠鳥,聲嘶力竭鳴叫着。

小翠鳥靈力微薄,不敢硬闖,只好不吃不喝悄悄守在府邸附近,想着趁門口的捉妖師走了好進去救母親及同類。

她在暴雨中守了好幾日,一只黃鼠狼精見小鳥可憐,與她說了實話。

此地乃甄貴妃母家的府邸,甄貴妃來母家探親,裏頭護衛重重,更是養着不少捉妖師,她母親已死,羽毛被活生生拔掉做了點翠冠,籠中的那些鳥兒同她母親命運一樣,不久之後亦會被拔掉羽毛做貴妃誕日要戴的點翠飾品。

小鳥吓傻了,瞬間癱軟倒地。翌日,天晴,府邸裏被衆丫鬟擁簇出一個華麗美人,頭上戴着翠羽制的點翠冠,陽光下,寶冠綠得耀眼刺目,女人上了寶馬香車,馬車搖搖而去,小鳥暈倒在地。

綠俏吸吸鼻子,繼續道:“甄貴妃喜愛點翠飾品,不惜命人捕殺翠鳥活活拔毛做簪做冠,宮裏美人争奇鬥豔,點翠簪已不稀罕,于是甄貴妃打起靈翠的主意。”

靈翠,不過是修出靈力的翠鳥,靈翠羽毛做的簪子王冠不同于普通點翠,月光下能散出碧波般的光暈,美不勝收十分難得。

甄貴妃誕日,頭上一頂點翠冠,贏得後宮衆人羨慕眼光,亦贏得聖人青睐,滿是血腥的榮耀之下,是小翠鳥永遠失去了母親。

自那之後,小鳥再不偷懶,勤加修煉,待她的道行能避開捉妖師闖入皇宮時,甄貴妃死了,葬在皇陵外的孤廟裏。

小鳥始終記得母親被捕殺活拔羽毛之仇,更忘不掉甄貴妃戴着點翠冠走出府邸的那一瞬,于是她尋到甄貴妃的暮,欲盜墓掘墳,取走陪貴妃下葬的點翠冠,想着将甄貴妃挫骨揚灰以報弑母之仇喪親之痛。

小鳥握着鐵鍬吭哧吭哧掘墳時,一個三眼和尚從天而降,奪走她鐵鍬,将她打傷,并警告她,掘誰的墳他不管,唯有不可碰甄貴妃之墓,否則別怪他這個出家人不仁慈。

和尚往貴妃墓前撐出道結界,小鳥日後再入皇陵,便進不得墳。

綠俏擦掉眼淚握拳,滿目恨意,“那妖僧阻我複仇便是我的仇人,他那般護着甄貴妃,必同那惡妃狼狽為奸乃一丘之貉。”

三三有些心疼,抱了抱綠俏,怪不得這小鳥有一幅暴躁性子,那麽小眼睜睜看着母親被囚禁被殺無能無力,自小失去護佑,必受了不少苦,心裏又埋了仇恨的種子,待有能力複仇,仇人卻死了,想掘仇人墳又被阻攔,也是個命運坎坷的鳥。

小重陽聽得嘩嘩流眼淚,當初他入這家客棧時,院中便有這株開得極好的海棠樹,海棠樹上有個小房子,綠俏就住那樹屋裏頭。

外頭冬冷夏熱,小重陽多次勸綠俏回屋睡,勸不動。他以為是小姑娘愛玩耍酷才賴在樹屋上不走,原是那顆樹乃她母親親手所種,窩是她母親親手所搭,母親什麽都沒留下,只有海棠樹及樹上的鳥窩。于小鳥而言,外頭再是冬冷夏熱風吹雨打,海棠樹窩亦是她的避風港,她終身不願搬離的家。

敖四仰首,瞧一眼被靈力滋養甚好的海棠樹,伸手接一片飄落的海棠花瓣,“你這小鳥打架勇猛卻靈力不濟,原靈力全用來滋養這株海棠樹,三百年如一日,難為你這瘋丫頭了。”

綠俏撲在三三懷中嚎哭起來,“我心裏頭抑郁無處可洩,你能懂麽,掌櫃的,我好想殺了那和尚,掘了甄貴妃的墳,取出母親靈羽做的點翠冠。”

三三撫摸小鳥的後腦勺,安慰着,“掘墳的事能商量,但那和尚并非殺你母親元兇,待我們從長計議。”

入夜,春水巷商肆戶戶燃燈,街上人頭攢動叫賣聲不斷,十分熱鬧。

鑫涞客棧的方老板見隔壁門口挂着打樣的牌子,好奇的過來敲門,門始終不開,方老板悻悻而歸,盤着手中的核桃嘀咕着,“怪不得生意差,不是打烊便是出門,能掙到錢才怪。”

屋內,熬四抱着酒壇湊到重蕪身邊,“你闖過西海藏書閣對吧,西海龍族定要向你讨個說法,你先前揍過我,方才救了我,不瞞你說,我與西海還算熟,我給你說個情,咱倆算是扯平。”

重蕪冷冷淡淡瞥他一眼,也不喝對方給倒的酒。

可以說今日若無重蕪,不止敖四同他的小護衛,估計三三這會已被三眼和尚帶走。為表感謝,三三讓霄大準備了好酒好菜,親自端上桌,“粗茶淡飯不成敬意,請土地公笑納。”

重蕪不吃不喝,端端正正坐在桌邊。

三三習慣了這人的冷淡,依舊拿熱臉貼人冷屁股,沖人笑笑試探問道:“是不是阿扶托你來的,阿扶人呢?”

重蕪仍擺一副萬年冰塊臉,緘默不語。

“我很關心他,他未遇到什麽麻煩吧。”三三再接再厲。

重蕪終于開口了,“你不給他惹麻煩就好。”

……三三被堵得啞口無言。

倏然,外頭一陣騷動,有百姓的驚呼聲傳入店裏。

“天啊,那是什麽……”

子談拉開房門,滿大街的人駐足仰望西北天空一角,那裏深深淺淺泛出一片紫暈,伴着如煙花般的紫色雷火,衆人驚呼聲中,一輛套着四匹黝黑天馬的轎子破虛空而來,飛馬煽動翅膀帶起巨大氣流掀得街上衆人直拿袖子捂眼,車轎火輪滾地,飛馬蹄子踢踏踢踏落在街上,衆人移開擋眼的袖子,或驚聲尖叫或議論紛紛。

“我不會做夢吧,車輪馬蹄着火呢。”

“是人是鬼是仙是魔還是神。”

“會不會是晏郡新來的耍戲法的……”

……

火轎落得精準,正好在子不語客棧前。

敖四不敢置信,看着火苗蹭蹭冒的馬匹及車轎,“難不成這便是傳說中的曜爺,街上全是百姓啊,嗯,他比我嚣張。”

三三第一個沖出門,站在高高的天馬面前,抑着心底的恐慌,故作鎮定道:“既為衆妖尊崇的山主,相信曜爺不會傷及無辜。”

車轎黑紫紗簾後,依稀露出個斜倚軟塌的身影,仿似肚腹裏發出的悶音打轎子裏飄出來,“你便是這家的女掌櫃。”

“是。”三三拳心捏出一把汗,還未見到真容,便有種濃烈的壓迫感,不愧為傾世大妖。

“有點意思。”轎內的曜爺出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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