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阿扶丢了手中喂蛇的銀箸, 自躺椅上起身,“閻王你先起來,突然上門, 上來便行此大禮,我很尴尬。”

閻王哆哆嗦嗦起身, 寬袖拭着額心汗珠, “神尊,三三那丫頭委實不懂禮節, 想法又過于天真,但她并非有意玷污神尊, 請神尊寬宥。”

“玷污?”阿扶琢磨這倆字, 琢磨出了笑意,親自倒了兩盞茶, 潺潺水聲中,他替人辯解, “她從未玷污過我, 倒是扇過我一嘴巴。”

閻王腿又一哆嗦,作勢要跪下, 阿扶端起茶杯倪他一眼, “別動不動便跪, 此乃人間,你便當我是個賣棺材的掌櫃。”

“小人不敢。”閻王又出汗, 見神尊親手遞過的茶, 受寵若驚般接過。

阿扶打窗口望向對門門口懸的燈籠,“我來人界自有事處理, 需阿扶這個身份當掩護,那丫頭當我是阿扶挺好, 你暫且莫要告之她我的身份。”

“是。”

閻王回了子不語後,餘驚未消,他的驚是驚喜的驚,不料扶顏上神如此接地氣,不但不怪罪三三還親自給他倒茶,說出去誰信啊,如今世間唯剩的太古二神之一的扶顏上神竟親手給他倒茶喝。

小重陽暈了,三三和小鳥打算将人擡下去休息,東方死神上前幫忙,輕輕松松抱起小重陽往後院寝屋走,中途小重陽醒來,掀開眼皮第一眼瞧見死神的大臉沖他和藹一笑,當即又暈死過去。

三三本想留老鹽多呆會,老鹽說公事纏身不宜滞留人界太久,跟東方死神前後腳出了子不語的門。

三三送到門口,恰好看到對街的阿扶站在二樓窗前奏簫,她朝人擺擺手,送個飛吻,閻王瞅見,險些崴腳。

閻王穩住腳跟,揪了揪三三的袖口,在人耳邊嘟囔,“三丫頭,聽我一句勸,跟對門那位保持距離,算我求你。”

三三一臉不理解,随後笑笑,“我何時聽過你的。”

閻王哎呦一聲,加快腳步走了。再待下去心髒受不了。

送走閻王,三三回了子不語,對面阿扶的簫聲仍在悠揚飄着,她聽簫聲聽困了,便讓小鳥值夜班自己則上樓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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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寥寥星子圍着蒼穹紅月,街上越發冷清,偶有投宿之人路過,議論着子不語不幹淨的傳聞,槐樹前站了站,轉腳進了隔壁的鑫涞客棧。

阿扶止了簫聲,仍站在二樓窗前望着對門那扇亮着燈燭的窗戶。

她不喜暗,喜歡睡前留一盞豆燈,既怕黑,她是如何在晦暗不見天日的冥界生活那麽久的,忘川河畔竟是怨魂,河裏亦是千千萬萬鬼魂積留下的重重濁氣陰氣煞氣,那樣的環境裏怎會養出她如此t歡脫赤城又可愛的性子,當真難得。

阿扶想着,轉身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對街的三三正在做美夢,她夢見自己成婚了,排場宏大,六界四海凡是有頭有臉的幾乎全到了,老鹽白姑姑還有冥主都去了,她盛裝打扮坐在妝奁前只待新郎接她去拜堂。

阿扶氣韻出塵,不知那般出塵男子洞房時是怎樣的,輕柔的,狂野的……不,以他的氣質應該是溫柔貼心的……越想臉越燒得慌……

門輕輕一響,高大颀長的人影推門進來,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簡直像是敲在她心頭,三三垂睑,唇角忍不住上揚,直到腳步聲止,她曉得新郎官就站在她身後,她默默擡起頭,瞧見鏡中新郎官那張臉後,倏地愣住……

床榻上的三三,霍地睜開眼,“敖四……”她起身,單手拍了下額頭,以為是春夢,不料是噩夢,新郎官怎會是敖四。

幾道赤黑霧氣打窗口飄進,絲絲縷縷圍着床榻繞幾圈,“此夢是我送予你的禮物。”

三三神經一緊,方要下床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

那幾道黑霧彙聚又分開,于她眼前飄啊繞啊。

“你夢裏見的便是未來要發生的,你命定之人非心上人,你注定成為怨女。”

“邪煞,太古煞氣……”三三出聲道。

“沒錯。”

“你對我做了什麽。”三三暗中調運靈力,經脈被封,完全施不出來。

“我未曾對你做什麽,是你內心的驚懼不安困束于你,并非我。”黑霧發出的混沌之音似從四面八方而來,“你的心上人終究會棄了你,你的真心終成灰燼。”霧團輕繞着又飄一圈後,蠱惑道:“想與你心上人終成眷屬麽?”

“你到底要說什麽?”三三急紅了眼。

無數赤黑霧氣,自犄角旮旯而來,彙聚于一處幻成一只巨大的猛獸,渾身紅瞳,令人毛骨悚然。滿身眼的怪獸驀地張開大嘴,聲音裏帶着令人無法抗拒的蠱惑催眠之力,“起來,來我嘴裏,進我肚腹,你想要的皆在我這裏。”

三三仿似被抽離了魂魄一般,怔怔起身,一步步朝怪獸大張的嘴巴靠近,一步步走進怪物的血盆大口。

怪獸桀桀低笑,阖上嘴巴,倏然它身上的眼睛一瞬間全數瞪大,眸內血絲蜿蜒,伴着怪物一聲痛苦哀嚎,無數赤藤打怪物體內穿透而出,似一柄柄赤紅的軟劍将其開膛破肚,怪獸又幻成無數黑霧,稀稀縷縷散去,三三亦清醒過來,摸摸自己的胳膊腿又摸摸臉,還好沒被消化掉……

幾縷黑霧飄去對街長生鋪子,陰魂不散萦繞在冰魄棺椁前,阿扶躺在棺材裏,睡意闌珊,“怎麽瞧我睡不着,特來尋我聊天。”

“你倒舍得。”黑霧于他眼前飄幾圈,“你猜紅月之夜我會有所行動,不惜以神血畫藤護她安生。可是你護的了她一時護不住她一世。”

“沒有本尊護不住的人,本尊不想同你擡杠,你既喜歡三更半夜飄人窗戶跟人講話,不如給講個故事吧,對了,不要恐怖故事。”

……邪煞要氣散了,誰要給他講睡前故事,他是煞氣啊,太古邪煞啊,連盤古大帝都無法徹底清除只能鎮壓的太古煞氣啊,另六界八荒聞風喪膽的太古煞氣啊,煞氣瘋狂撞牆,簡直欺煞太甚!

阿扶見棺材前的黑霧皆散,重新阖上眼皮,翻個身嘀咕一聲:“走前不打招呼,沒禮貌。”

還未走遠的煞氣:“……”

好,這次算他自取其辱。

望月樓。

敖翦端着一碗甜羹,敲響敖四寝屋的門,子談開門,搖搖頭。

敖翦将蓮花羹放至床前小幾上,敖四仍在床上盤腿打坐,短短幾日臉頰消瘦胡子拉碴。

敖翦無奈,前幾日敖四回望月樓後便絕食也不與人說話,子談勸說無用,花樓裏的莺莺燕燕來探人,亦吃了閉門羹。

敖翦舀羹,“彧兒,你最愛的四葉蓮熬煮的羹,紅菱姑娘熬了整整四個時辰,莫要辜負人家一片心意。”

“三姐你不用管我,我要斷食斷水到我滿意。”敖四阖眼說。

“好了,見你這副德行我看着難受,我不催你回去,父王逼你成婚,三姐我不逼你,待我回去同大姐二姐商量一下如何勸動父王将天君親賜的婚事退了,我們龍子同心,定能想出法子。”

敖四猛地睜開眼,“別啊三姐,堅決不能退婚。”

敖翦有些懵,“為何?不是吵着鬧着要退婚麽,你這幾日絕食不是要向我表明決心麽。”

“不是。”敖四抹把臉,端起小幾上的甜羹幾口吃完,“是我先前說錯話做錯事,我在自己懲罰自己。”

“你說錯了何話,又做錯何事?”

“……不提也罷。”

敖翦接過弟弟喝空的盞,放在旁側小幾上,“完全不懂你,我可沒時間同你耗在花樓,你既無事我要回西海了。”

敖四雙手握上她肩膀,“三姐你回去後同父王說提前準備婚事,婚禮一定要空前盛大,吃穿用具要最好的,母後生前留的醉珊瑚也要拿出來,我要給我的太子妃一個盛大的婚禮。”

“……你想明白了?”

敖四下床,盤腿窩了好幾天,腿麻了,剛下地險些摔倒,直起身後義正言辭道:“想通了,天君賜婚,無上榮耀,為了我西海龍族,我絕無異議。”

敖翦歪頭,看一眼一旁忍俊不禁的子談,“怎麽突然想通了。”

畢竟先前在龍王面前哭鬧上吊演了一遍未出效果幹脆逃婚出來,為何逃着逃着想通了。

“三姐你最寵我,你宮裏的鲛雲紗,能否送我一匹給新娘子做嫁衣。”

“那是你三姐我留着給自己做嫁衣用的,你如意算盤竟打到三姐身上。”

敖四搖晃姐姐肩膀,“三姐你最好了,誰讓母後寵你,唯有兩匹鲛雲紗獨獨留給了你。”

“好了好了,快被你晃散架了。”敖翦整理好衣衫朝外走,“既想通早些回去,整日在青樓脂粉堆裏像什麽話,還有不可再像前幾日那般無辜降雨,一不小心淹了城怎麽辦,當心此方土地公山神告你狀。”

敖四求得鲛雲紗,興高采烈送人出門,“三姐着急走是想去見蟹将軍吧。”

敖翦臉頰一紅,反手給了弟弟一拳,“敢拿三姐開玩笑,越發不成體統。”

敖四笑咧咧揉胸口,“三姐這般幫我,倘若父王反對你與蟹将軍,我支持你。”

敖翦微微一怔,繼續朝前走,“管好你自己吧。”

回龍宮的路上,蚌精問駕着雲一直愣神的三殿下,“四殿下想通了,打算接受天君賜婚的天旨,三殿為何不開心。”

“沒有。”

蚌精自小随在三殿身邊,自是明白主子心思,打雲端往西北方向一望,“番陽湖在舉辦龍舟賽,我們去瞧熱鬧吧。”

敖翦面上這才出現笑模樣。

四弟已想通,接受天君賜婚,可她心裏仍擰巴着,身為西海三殿下卻愛上淺湖的蟹将軍,倆人雖暗中私定終生,但彼此身份懸殊極大,龍王是不會同意的,她心裏想,若是天君也能賜婚便好了。

三三近日頭疼,老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夢裏不是嫁錯人就是被怪物吞了,醒後好端端躺在床上,但夢裏的種種十分清晰而真實,像是夢又不像是夢,好在夢裏頭每次遇險都是體內的赤藤幫忙化解危機。

綠俏說,做亂七八糟的夢是因為常在客棧裏頭憋的,得多出去走走親近大自然,店裏客人不多,前幾日落了幾場雨,她說林子裏定長了好幾茬菌子,硬拉着三三去林間采蘑菇。

雨後不但菌子成群,野花亦争先怒放,深深淺淺鋪出層層詩情畫意。綠俏随手摘了朵小黃花插在三三的鬓角。

作為回禮,三三現拔兩朵雙胞胎圓蘑菇,分別往綠俏頭頂左右兩個發髻上一插,綠俏擡手摸頭上的圓蘑菇,“姐姐你拿我打趣。”

三三捧腹大笑,“這蘑菇可可愛愛的,我們綠俏也可可愛愛的,跟你挺配,回去讓小重陽他們瞧瞧,保準說你好看。”

綠俏本想摘了頭上蘑菇,見三三看得開心便心甘情願戴着,古有彩衣娛親,她頭插蘑菇就當娛樂姐姐了,只是頭頂倆蘑菇怎麽想怎麽不得勁,她正蹲在林邊小溪前照來照去,一只翠鳥飛落在她肩頭。

小鳥一陣叽喳,綠俏蹙眉,鳥翅抖動,呼啦離去,綠俏忙背起腳邊竹簍,對一旁彎身采蘑菇的三三道:“姐姐,客棧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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