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綠俏拽着掌櫃去林子裏采菌子,t 店裏只剩小重陽。有一桌客人喝多了肆無忌憚的劃拳,小重陽得空喝了幾口茶,巧姬驀地往他眼前一飄, 朝他吐出一口紅舌頭。

小重陽望一眼那邊劃拳正在興頭上的客人,小身板盡量擋住巧姬, “我說大白天你怎麽出來了, 不許吓客人聽到沒。”

“我是來吓你的,顯然沒被我吓到。”巧姬有些失望, 縮回長舌頭。

“你能吓到我?開玩笑。”

“你不怕我,也不怕別的鬼怪, 為何見閻王腿軟還被死神吓暈了兩次。”

小重陽鬧心又後怕, 将巧姬往後院轟,“閑得你, 這事能不能翻篇了,還有沒有完, 我是人, 怕閻王很正常,要是你拍的人是死神你不暈, 要你一睜眼被死神抱着你不瘆得慌……”

巧姬被轟井裏去, 小重陽這才返回堂前, 恰好門外來了個客人,全身上下裹着寬大黑袍, 兜帽遮住頭, 臉都瞧不見。

這店什麽人都來,小重陽見怪不怪, 熱情地跑門口招呼着,“客官您一位?住宿還是打尖。”

黑袍人不說話, 只移到牆根的一張桌子前坐下。

看來是吃飯,小重陽捧上菜單,“官您先看下菜單,我先去給您拎一壺茶。”

劃拳的那桌見店小二走了,彼此暗中使眼色。

待小重陽拎着茶回來,劃拳的那桌的瘦子大吼:“這是什麽。”

小重陽過去一瞅,紅焖牛腩裏有個鹌鹑蛋大小的甲殼蟲正扒拉着細小的足在湯裏游泳。

小重陽也納悶哪來的蟲子,他當即放掉茶壺端起肉碗,“抱歉客官,意外,我這便讓廚子重新做一份。”

“重新做一份指不定裏頭又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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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賠錢,賠錢。”

“對賠錢,五十兩銀子。”絡腮胡報出一口價。

小重陽久經商場,算是成熟的夥計,再看一眼碗裏這詭異的蟲子,已猜出這劃拳三人組是故意找茬訛錢的,他指着碗裏的黑殼蟲,“我在此店八年,從未見過此種蟲子,怕是外來的蟲子,幾位打哪捉的?”

“豈有此理,蟲子還分本地和外地的……不對,我們怎認識這蟲子,想将我們繞進去沒門,賠錢了事,還是去見官。”

小重陽故作擔憂,“有話好好說,賠,我們賠,只要爾等告訴我這是什麽蟲子,我便賠。”

訛詐三人組,一個絡腮胡,一個瘦子一個胖子。絡腮胡看小瘦子,小瘦子擠眉弄眼,絡腮胡看不懂,望向一邊的胖子。胖子暗中拽了下胡子,蚊蚋似的聲音道:“還沒放呢。”

絡腮胡高興了,他們專業訛錢的,今個可以正大光明訛一回,咔嚓一轉脖子瞪向小重陽,伸出一根手指頭,“一百兩。”

“笑話。”這還坐地起價了,小重陽臉上的笑垮了。

絡腮胡端起有蟲子的碗,拿給坐在牆角邊的黑袍人看,“兄臺你看,這店裏吃出蟲子,作為顧客要求賠償沒錯吧。”

黑袍人紋絲不動。

絡腮胡再問一遍。

黑袍人仍舊紋絲不動。

絡腮胡火了,一把掀開黑袍的帽兜,“啞巴麽裝……啊……”

絡腮胡一嗓子再先,其餘人跟着叫起來,包括小重陽。

原是黑袍人帽兜一掀,裏頭全是蟲子,跟碗裏那種黑黑的長着無數細腳的硬殼蟲一模一樣,無數蟲子揮舞着鉗子打黑袍子裏鑽出來,袍子逐漸軟下去,滑到地上只剩一件衣裳。

那些個蟲子到處爬,快速堵住門窗,密密麻麻揮着鉗子朝人攻去,幾人驚吼着四處躲閃,門窗被蟲堵死,幾人只好圍着客棧來回逃竄,其中一只蟲子爬到瘦子手上,衆人肉眼可見那蟲子的鉗子割開皮肉大口大口吃起肉來,瘦子的虎口很快缺失一大塊,小重陽抄起掃帚往人手上一掃,蟲子被掃掉,無數蟲子朝小重陽攻擊,老花小花被吼出來,蟲子開始圍攻兩只壁虎,霄大舉着燒火棍過來,一樣被蟲子圍攻,客棧頓時亂成一團,還是巧姬飄進來見情況不妙去找對門的阿扶,阿扶剛巧不在,她只好拜托海棠樹上的小鳥,給遠在林子裏采蘑菇的綠俏和掌櫃傳信。

三三綠俏返回客棧後,顯然被店裏的一幕驚到。

滿屋皆是揮着鉗子的殼蟲,小重陽被追上了房梁,霄大舉着燒火棍亂舞,幾個顧客卷着衣裳驅趕不斷靠近的蟲子已累得筋皮勒緊,老花小花亦沒好到哪去,圍着牆亂爬,很顯然成群的蟲子并不打算放過一老一小兩只壁虎。

三三當即拔掉簪子化傘,黑蟲子果然懼怕赤傘簪,三三舉着傘移動,蟲群紛紛後退。好在蟲子爬得快但不會飛,綠俏化作一尾鳥兒于空中撲騰着翅膀,“姐姐這是什麽,我從未見過。”

老花小花躲到三三的赤傘下,老花喘着粗氣說:“我我我知道,地屍虱,專食死屍,生于深穴古墓,不知為何跑咱們店裏來了。”

原是見不得光的東西,墓穴多陰暗潮濕,三三立馬想到相克之物,“火,火攻。”

小鳥去廚房取來燃燒的柴火,蟲子果然怕火,衆人人手一只火把,漸漸将蟲群逼至角落,最終蟲群重新鑽回黑袍裏,黑袍又支棱起身,如來時那般像個人似得走出客棧大門。

衆人松了口氣,幾個客人累癱了,紛紛倒地上。

綠俏見黑袍消失于春水巷盡頭,這才落地化人,“姐姐,那些蟲子好像是沖着我們店來的,未去禍害別家店。”

冤有頭債有主,蟲子群攻子不語,定有緣由,三三心道。

專業訛錢三人組,多多少少被地屍虱咬了幾口,傷口潰爛淌着黑血,此蟲詭異,凡間大夫怕是治不了,阿扶不在,三三只好去了趟土地廟将重蕪請過來給幾位客人看症。

重蕪不但架打得好,病亦看得到位,他讓自己養的山貓去山裏抓了幾條花花綠綠的蟲子配合草根炖了一鍋湯,叮囑三個客人服下,藥到病除。

絡腮胡領着胖子瘦子給重蕪磕頭,給三三磕頭,經此一劫,三人悟了,一再保證以後再不幹缺德勾當,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訛詐三人組走後,大家收拾好客棧已是深夜,雖都疲憊但無心睡眠,地屍虱來得蹊跷,誰知店裏還會來什麽。

小重陽給大家倒着壓驚的黨參蜂蜜茶,後怕道:“那黑袍人遮擋嚴實,我起先猜他是面上有傷或是在逃嫌犯,不敢露臉,沒成想竟是一袍蟲子。”

“好在大家都沒事,多虧了巧姬及時報信。”三三轉頭,看吊在窗戶口的巧姬,“……你幹嘛。”

巧姬吊死鬼垂頭,“我放哨啊,飄得高望得遠,你們都累了去休息吧,有情況我及時報告。”

小重陽看不下去,摸摸脖頸,“你先下來吧,我看着勒得慌。”

“來了來了……”巧姬出聲,整個客棧的人一級戒備,地屍虱去而複返還是又來什麽奇怪的東西了。

“阿扶來了。”巧姬大喘氣的說。

在場的人恨不得将女鬼拽下來胖揍一頓,阿扶着一身白衣風度款款走進店,“為何只要我不在你們客棧便有麻煩。”

“你幹什麽去了。”三三起身迎接。

“去明月湖見了個人。”

綠俏貧嘴,“那些蟲子不知打哪來的好惡心,姐姐被吓到了,阿扶掌櫃你好生安撫安撫姐姐。”

阿扶笑笑,看一眼三三,“你怕蟲子?”

“不怕硬殼的,怕軟的,毛毛蟲都怕。”三三如實道,順手給阿扶盛了一盞當歸蜂蜜湯,舉到對方身前,“壓驚,安神,你嘗嘗。”

“你們多喝點,那蟲子以後還會來。”阿扶接過茶盞道。

……

“為何?”三三替大家問出心底疑惑。

阿扶諱莫如深一笑,“還不是你們捅了馬蜂窩,你們可知地屍虱出自哪兒。”

“深穴古墓。”小花搶答。

阿扶擡手摸摸小孩的頭,“都有誰盜過墓?”

客棧衆人集體沉默……

如此推敲分析,那蟲子定是三眼和尚搞的鬼,他們整個客棧團結配合,掘了甄妃的墓,三眼和尚是複仇來了,怪不得那些蟲子不去禍害別家店。

先前一直防着和尚來報複,許久沒動靜,大家掉以輕心之際,不料人家送來一袍蟲子。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等着那三眼和尚來找麻煩,不如我們先找到他将他制服。”小鳥提意見。

“好主意。”阿扶說。

話音方落,重蕪壓着三眼和尚進了客棧的四扇門。

全體客棧人員肅然起敬。大佬不愧是大佬,謀略與行動總快人一步。

三眼和尚的手腕腳踝,皆束着熒亮亮的繩子,一看便是阿扶那柄簫吹奏而出的靈繩。

綠俏一臉得意,背着手t圍着和尚踱步,“你這壞心眼的和尚活該,有種光明磊落來複仇,背地裏放蟲子什麽龌龊行為,出家人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你們三更半夜掘墳盜墓難道不龌龊,難不成光明磊落?”

綠俏不服氣,叉腰,“講不講理,是那個妖妃殘害我母親在先,我掘墳不過拿回母親遺物,沒将那妖妃挫骨揚灰已是本姑奶奶仁慈。”

和尚恨恨着,“你若将她挫骨揚灰,今日來店裏的便不是地屍虱。”

“呵,還威脅上了,你個階下囚憑什麽嚣張。”綠俏一爪子将和尚光亮的腦殼撓出幾道血爪印,又呲牙威脅着,“再嚣張,撕了你。”

三三将暴躁小鳥拉到一邊,搬了個凳子到和尚面前,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端起桌上一盞茶,潤口嗓子,“盜墓确實有點不光明,但小鳥說得亦有道理,我又是個護短的,不會向你道歉,未毀甄妃屍骨算是對死者的尊重。有一點我十分好奇,你同甄妃是何幹系。真如傳聞那般你入宮祈福與人看對了眼,有了染?”

“胡扯,休要侮辱甄妃。”和尚面有怒意,額心的赤眼豁然睜開,滿是血絲的瞳眸閃過一絲殺氣。

小鳥說得沒錯,眼下他乃階下囚,紙老虎。阿扶和重蕪亦在此,和尚折騰不起來,三三一點不憷,激将道:“若要證明傳聞是假的,你說說實情。”

店夥計們紛紛坐凳子上,雙眸透着八卦光環,只待和尚現場說故事。

傳說這和尚本是皇覺寺的小沙彌,與方丈一道進宮為皇家祈福,不料與甄妃勾搭上,被皇帝識破,皇帝大怒将和尚砍頭,和尚屍首被丢入亂葬崗,頭七之夜,天降異雷劈開和尚額心之眼,和尚死而複生,安回了自個兒的頭顱。

三眼和尚只覺自己像被圍觀的猴子,但礙于打不過,只能怒火往心底壓,不肯說一個字。

三三愛聽故事,尤其這種風月詭事,奈何和尚不配合,她站起來對阿扶說:“這和尚并非善類,還是大妖的手下,平日沒少作惡,又放蟲子圍攻客棧,将他暫時交予我處置罷。”

阿扶一眼看破,自顧喝茶,“可,待你逼問出想聽的故事再轉交重蕪處置。”

三三拔掉頭上赤簪,簪子化作一柄二十四骨傘,瞬間将地上的和尚吸進去,她拍拍傘面,“裏頭設冰火兩重天陣法,讓你不說,看你能熬幾天。”

三眼和尚的危機算是除了,客棧恢複如常,訛錢三人組竟十分講義氣,叫來一幫子兄弟來子不語捧場,投宿的打尖的都有,一頓胡吃海喝,當然單照買。

街上行人見子不語進進出出的客人,漸漸放下防備,因子不語位置好,價格比隔壁鑫涞客棧便宜許多,平均每日竟有三四個投宿的,阿扶日常盤賬,扒拉着算盤珠,“來你店裏消費的大多是沒什麽錢的,你日常流水有所增加,但不容樂觀。”

“我知道,有錢的都去隔壁了。”

“你來人間又不是為了掙錢。”

“可我缺錢啊,要養店,給夥計們開工錢,日常吃喝用度皆需要錢,哎,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三三嘆口氣。

“嫁去西海再不愁沒錢。”阿扶笑吟吟試探道。

三三搶過阿扶手裏的賬本,“說得好,我一會去望月樓找敖四,跟他風風光光回西海。”

“別啊。”阿扶拉住人的皓腕,收起玩意,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指腹于姑娘腕間極輕的摩挲兩下,“你嫁給他,我怎麽辦。”

三三被癢到,轉怒為笑,露出一口小銀牙,半玩笑半認真,“那你娶我啊。”

阿扶微怔,而後淡淡一笑,“要嫁去神殿委實不大容易,不過,我自會為你鋪平通往神殿之門的路,讓你名正言順嫁過去。”

人家雖是打雜的,好歹乃神殿之人,上神的屬下。天上的規矩她不懂,嫁娶事宜應該頗為複雜,不過他既然如此說,定有他的法子,畢竟他每次都有法子,有他在好像沒有什麽難事。

踏實的安全感讓人心生喜悅,可三三臉上的笑卻越來越淡,默默抽回自個兒的手,翻翻記載薄薄幾頁的功德簿,“功德積得太慢了,何時才能累積一冊呢。”

“不急。”阿扶揉揉她頭發,眸底盡是寵溺之色,“順其自然,冥冥中自有安排。”

“把手拿開。”門口突然傳出一聲暴喝,吓了三三一跳。

阿扶三三雙雙往門口一瞅,果然是敖四。他身後的槐樹下還停着兩輛載滿物件的馬車。

三三放掉功德簿,走去門口,望着槐樹下冒尖的馬車,馬車一側還站了老書生裝扮的人,“你這是要做什麽。”

敖四大搖大擺走進店,“我來投宿,包月包年包一輩子。”走到阿扶身前,挑釁的眼神瞧對方,又拍拍手,門外走進個文雅的老書生,敖四朝阿扶道:“賬房先生我給我們三三找了,你主動離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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