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設新局
第八章設新局
“好好好。”南陌塵施施然坐在石凳上,又揺起了他的扇子,“你上次從江州帶回來的人,我已叫人送到靜雅軒,六閣主已經去看了,能救一個是一個。要是六閣主也沒法子......那可就真沒法子了。”
帝元珩也坐了下來,沒了衆人見他時的纨绔荒唐,沉着臉,微微思忖:“救不了的,也撥點銀兩厚葬,都是可憐人家的女兒。”
“至于你妹妹手上的......”帝元珩斂目低眉,“她心思玲珑,發現那些女郎中毒了,也找了郎中去看,我已叫六閣主派人混在她找的郎中裏,無礙。”
“啧啧啧。”南陌塵眼中閃過一抹好奇,“那洛錦書,到底是你什麽人?她截了你的車,你卻任由她把人帶走,百花宴贈花更不用說,眼睛都快貼她身上了。”
“既是故人。”帝元珩為自己斟了一杯茶,眼眸裏藏着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也是恩人。”
“得。”南陌塵一應,識趣地并不追問,他收了笑臉,轉了話題,“這次左家太過猖狂,打着赈災的旗號暗地裏把小姑娘都賣給獵毒閣,要不是你親自借桃源城的路走了趟江州,那些姑娘可就變成了毒罐子,活生生叫人拿去煉毒!”
南陌塵咬牙切齒,獵毒閣是江湖上有名的邪魔外教,在各國間大肆買賣人口,用人入毒,實難對付。
帝元珩七年前被人拐賣,一是宮裏奸人所害,二便是獵毒閣手筆。
自帝元珩安全回到皇宮後,便不敢再出頭,似是被人吓傻了,浪蕩纨绔,不學無術,這一裝就是七年。
他面上游山玩水,暗地裏卻是在各地建立天地閣,以抵抗獵毒閣。
“可這善名是那帝昀的,你倒成了浪蕩子。”南陌塵憤憤不平。
“有什麽關系?我落個清閑不好嗎?”帝元珩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氣定神閑地回複,“行了,今個找你,便是有法子對付他們。”
“瑾貴妃最近風頭正盛,她兒子‘争氣’,連帶着她也得寵,近來管麟帝要了不少宮人,倒也狠心,全送了獵毒閣。”帝元珩食指輕輕叩着桌子,“有人得寵,就有人失寵。李家璇貴妃急了,昨日她還給她弟弟寫信,想要把錦書拉進宮裏。”
“錦書?”南陌塵疑惑的目光逐漸明晰,“璇貴妃難道想把錦書送給麟帝,借美色牽制住瑾貴妃?!”
南陌塵立即想通其中深意,差點破口大罵:“那李軒之書讀狗肚子去裏了?錦書才幾歲?他這麽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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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陌塵雖與洛錦書相識不久,但自己還未及笄的妹妹被人這麽算計,哪怕不是親的,心裏也不舒服。
“李軒之心思沒那麽陰毒,應是也被璇貴妃算計在內了。”帝元珩停下輕扣的食指,緩言道,“這于我們,倒是機會。”
“機會?”南陌塵一愣。
帝元珩輕挑劍眉:“我想,借洛錦書的手——扳倒瑾貴妃。t”
“她做不到的。”南陌塵卻反駁,“她剛涉世,狠不下這個心,也沒那個算計。”
“但我們有。”帝元珩靜靜陳述着一個事實,“她很聰慧,而且,無需她動手,你的暗衛——虓,只需要随她入宮,稍微動點手腳就能做到。自始至終,她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姐,與這件事沒半點幹系。”
“而且,有虓暗中保護,璇貴妃的算盤,也能落空。”帝元珩考慮周到,他只是想牽制住左家,并不想把洛錦書拉下水。
“好,可我怎麽跟她說?”南陌塵覺得帝元珩的想法很好,卻不知怎麽和洛錦書開口。
“洛家家訓,習得一身武藝要懲惡揚善,修得滿腹經綸要致力明君,要做對的事,要做對的人。”帝元珩想起了桃源城,“你只需要給她一個行善的理由,她自會去做。”
“你怎麽這麽篤定?”南陌塵有些詫異,而且,洛家家訓,怎麽和南王府的一模一樣......
帝元珩像是想起了什麽,不自覺呢喃道:“一個七歲就敢闖人牙子窩救人的人,我不信她會袖手旁觀......”
“什麽?”南陌塵一頭霧水。
“沒什麽。”帝元珩回過神來,改了話頭,“我是說......一個桃源城出來的人,不會袖手旁觀。”
“不說了,宴會快結束了,三閣主,這件事由你處理。”帝元珩不給南陌塵反應的機會,站起身來,“我們回去罷。”
南陌塵起身跟上,連忙應道:“是。”
*
“錦書,左家與獵毒閣勾結,害了太多人,如今扳倒左曉绮的機會就在眼前,你只需帶虓入宮,其他什麽都不用管......”
洛錦書緊了緊手,曉月和僞裝成婢女的虓跟在她後面,南陌塵的話猶在耳畔。
“洛小姐,不必拘謹,我家娘娘甚是可親,不會為難小姐。”這是璇貴妃的貼身婢女,也是韶璇宮的姑姑一一沐瑤。
她不知道原本拒絕的洛錦書為何突然又同意了,不過,只要洛錦書肯入宮,一切都好說。
沐瑤身着嫩黃色宮服,面容姣好,看起來和藹可親,洛錦書立即淺笑回應:“姑姑見怪,錦書第一次入宮,難免緊張。”
“小姐,奴婢,奴婢肚子疼,想去趟恭房。”虓突然夾着聲音說道。
沐瑤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面上卻還是關切的樣子:“怎麽了?你這奴婢......”
“姑姑見諒,我這奴婢這幾日着涼,腸胃不好,這入宮一緊張,許是又......”洛錦書忙解釋道,轉過頭佯裝批評,“真是不知禮數,我平日教你的,全忘個幹淨,得虧是姑姑心善,不然定不會叫你去!”
虓也知眼色,連忙伏身道謝,沐瑤不好意思再攔,只得允了。心裏想着只要洛錦書不出差錯便可,因而笑着為洛錦書引路,不去管虓:“洛小姐,這邊走。”
“多謝姑姑。”洛錦書不動聲色地擋住虓的身影,禮貌一笑。
韶璇宮。
入眼,一錦衣女子伏在軟榻上,手持素簡,膚若凝脂,面若桃李,同她弟弟一樣,一股子書卷氣。
想必,這就是璇貴妃了。
那女子慢條斯理地起身,聲音輕柔:“是洛小姐嗎?”
洛錦書福了福身,道:“民女洛錦書參見璇钰娘娘。”
“快快起身。”璇貴妃溫柔地擡了擡手,她款款走過來,将洛錦書托起,又仔細瞧了瞧,目光突然複雜起來。
璇貴妃官話贊道:“果真是妙人兒,既寫得一手好詩,相貌也是不俗。”
“娘娘謬贊。”洛錦書乖巧地低着頭,不露半分錯處。
“沐瑤。”璇貴妃拉她坐下,狀似無意地喊沐瑤,“本妃記得,妝奁裏有一支珊瑚赤缇綴珠簪,你拿來罷。”
沐瑤會意,小碎步退走,不一會兒又回來,手裏端着個金絲楠木盒。
璇貴妃接過來,當着洛錦書的面打開,一支精致的簪子靜靜躺在盒子裏。
“這是本妃入宮時,皇上親手所贈的一支簪子,最為精巧的,便是這簪體上刻的詩詞,乃皇上親筆所作,‘梨花一枝詩書意,明堂歸淨玉菩提’。”璇貴妃斂眸,看似溫柔,“今日與你結緣,便贈你為禮,可好?”
洛錦書又不是傻子,自然聽懂了璇貴妃的意思。她忙不疊地跪地叩禮:“娘娘,這簪子太貴重,民女不敢收。”
“好一個不敢收。”璇貴妃眼神立即冷了下來,沖沐瑤揮揮手。
沐瑤會意,合上蓋子退去,換了另一個精致的盒子回來,打開,一對翡翠珥出現在洛錦書眼前。
“簪子不要,這對翡翠珥總該收下罷?”璇貴妃眼中帶着點審視。
洛錦書抿嘴,只得規規矩矩行了一禮:“錦書,叩謝娘娘賞賜。”
璇貴妃皮笑肉不笑:“你喜歡就好。”
“光顧着同你聊天,倒忘了正事。”璇貴妃示意回來的沐瑤把盒子給洛錦書,再沒了先前的熟絡,“托你來寫詞,早備好筆墨,題意繞着端陽寫便可。”
“你就在這寫,本妃還有事。”
不等洛錦書回答,璇貴妃起身便走,不耐煩地沖沐瑤使了個眼色,沐瑤會意,小步跟了上去。
“娘娘,可是有何不妥?”沐瑤小聲詢問。
璇貴妃見四下無人,冷笑:“她這哪是嫌貴重?那對翡翠珥可比那簪子貴重多了,她不也收了?”
“她不想要的,不過是那句詩詞。”璇貴妃擡眼,冷眼看着沐瑤,“就是如此,本妃尚還有心思哄她。可你這辦的是什麽事?你瞧瞧她!”
“你那日回來同本妃說,本妃只道是個有些姿色的,可你瞧瞧她的樣貌,你這是要本妃再請個小白淺黛回來是嗎?”璇貴妃恨聲道。
沐瑤連忙低頭:“娘娘息怒,當時奴婢也沒見到人,只是聽紅鸾說起,大公子自百花宴見過一面後回來就魂不守舍,前幾日還将自己珍藏的詩集送了出去,便自作主張,回來禀報。”
“蠢不蠢!”璇貴妃恨鐵不成鋼,“本妃那弟弟本不是愛慕女子樣貌之人,他既都一見傾心,你覺得如皇上那般的,更會怎樣待她!”
“奴婢知錯。”沐瑤也慌亂起來。
“本妃如何不氣?”璇貴妃絞着手帕,急得踱步,“你別忘了,本妃今日還約了皇上來!算着時辰,馬上就到,你說,皇上若是瞧見了她,怎麽會放過她?”
沐瑤剛想再說些什麽辯解。
“皇上駕到——”韶璇宮門外傳來了聲音。
璇貴妃驚慌失措,忙使眼色叫沐瑤把洛錦書藏去耳房,站在門口忐忑地等了半天,一個老太監悠悠走來,在璇貴妃身前站定。
“老臣參見璇钰娘娘。”那老太監一行禮,拂塵搭在小臂上。
這是麟帝身邊最得力的大太監,孫德祿,資歷甚久,自先皇為太子起便開始服侍,先皇駕崩,便又開始服侍新皇,直至今日。
“孫公公,皇上他......怎麽不進來?”璇貴妃微微扯了扯嘴角,又擔憂麟帝發現洛錦書,又疑惑為何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孫德祿微不可察地臉色一僵,圓滑地笑道:“實在抱歉,皇上是想着來娘娘宮裏賞畫的事。但瑾妍娘娘說是請了美豔伶人,邀了三宮六院和皇上去看。”
“皇上這一來了興趣,半只腳還未踏入韶璇宮,便叫人擡了步辇往錦繡宮去了。”
“我們這禦前服侍的,也無權幹涉不是。可皇上還是心系娘娘,叫老臣來給娘娘賠個不是,另邀娘娘也一同去看,不知......娘娘何意?”
璇貴妃臉色難看,手中的帕子都攥皺了,卻還強撐着笑容:“瑾姐姐着實厲害,什麽新鮮玩意兒都能尋到,本妃就不去湊熱鬧了,近日挑燈看書卷害了眼睛,還是在宮中靜養得好。”
“既如此,那老臣便回去複命了,娘娘還是多保重身子要緊。”孫德祿拱了拱手,笑道。
孫德祿剛要走,只聽耳房中“啊”的一聲,接連又噼裏啪啦地響動,孫德祿眼睛一眯,甩了拂塵:“璇钰娘娘,這是......”
璇貴妃皮笑肉不笑地找着借口:“許是哪個女婢手腳不利落,打翻了耳房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