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還剩這最後一人了。

焦嵘盯着略微泛黃的紙頁上的“魏浣”二字出神。

他想,17歲正讀高三的林彥,朝氣蓬勃的少年模樣,眉宇間還帶着淡淡青澀感。

繼父繼母的虐待并沒有消磨他積極生長的意志,寄宿制讓他更加專心念書培養興趣愛好,成績好得過分,應該是不少女孩子們的暗戀對象。

還直接保送了帝都的師範大學。

但是這個好消息在還未送達本人手中時被校長攔住,名額落在了同班班長頭上,即魏浣的侄子魏方。

當年沒有現在嚴,林彥被稀裏糊塗頂掉,高考完收到本地民族大學的通知書繼父繼母便不肯再支付學費,于是林彥被他們支使去打工賺錢,後來被某人帶走。

再後來……

他不敢繼續往下想了,仇恨翻湧的焦嵘心痛,要不是魏浣,林彥的人生根本不會是這樣,天翻地覆。

他恨,恨自己當時只是個被父親壓制監視的纨绔,看着林彥用身體換取生存資源卻無能為力。

這種無力感焦嵘再也不想體會到了。

“哥哥,李醫生來電話!”林彥的腳步越來越近。

焦嵘閉了閉眼,把筆記本放回原處。

陽光正好,書房的玫瑰該換水了。

林彥把手機遞給他,焦嵘接通:“是我。”

李軒的确是有事情找他,兩人說話向來開門見山言簡意赅。

Advertisement

“焦總,我爸醫院缺人喊我去上班。”

焦嵘“嗯”了聲,問:“怎麽突然說這個?”

那頭停頓了兩三秒:“晚晚懷孕了,得掙錢養兒子。”

兩人通話時林彥窩電腦椅裏專注地摳手指頭,并不在意他們談話的內容。

李軒:“我打這個電話來一是給你說聲以後你找我可能沒那麽方便了,二是問問林彥的事情用不用我幫忙露臉。”

焦嵘手撫過書架上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書:“不用,你忙。”

聽得那邊回複好,焦嵘同他道了別打算挂斷電話。

“等等,”李軒又出聲遲疑道,“親自出面小心,還有,适可而止。”

看他挂電話,林彥立即翹着兩郎腿敲桌子:“神神秘秘,幹什麽壞事兒呢?是不是在琢磨再置處黃金屋藏嬌美人?”

焦嵘笑着過去揉他腦袋:“藏你。”

林彥心裏喝蜜一樣,笑嘻嘻地勾人脖子索吻。

料人不能天生嘴就這麽甜,林彥調戲他:“哥哥,你應該姓唐。”

焦嵘微微皺了下眉正要回答,林彥又搖頭,小聲叨叨:“還是焦美人好聽。”

焦美人啞然失笑,小家夥整天都在想什麽呢?

當然是焦美人了。

……

三月完了就是四月,清明時節雨紛紛,蒙蒙細雨下着,地上不多會兒就濕了。

清明前一天,林彥發現焦嵘情緒不是很好。

他知道原因,清明,祭祀,應是想起了故去的母親。

林彥想逗他開心,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得看他悶在書房裏,心裏也不是滋味。

他連自個兒父母的埋骨地都不知道,繼父繼母不肯告訴。

書房門開了,焦嵘手裏抓着那塊兒方巾,看見站門口等着他的人眼睛都亮些,他攬住林彥的肩膀輕聲道:“明天,和我一起去。”

林彥明白他意思,點頭同意後拉着他的手下樓。

他們來得早,陵園人還不是很多。

焦嵘把花擺母親碑前,吸吸鼻子:“媽,上回我來給您說的伴兒這回帶來了。”

林彥恭恭敬敬作了個揖:“伯母您好,我叫林彥。您老放心把兒子托付給我,我肯定對他好。”

他說完看着焦嵘笑了笑,問:“我是不是應該改口叫媽?”

“是,”焦嵘也笑,“叫吧。”

林彥喊:“媽!”

風吹的焦嵘眼睛難受,想哭。

林彥眼圈也紅,許久不叫“媽”這個字兒,戳心窩子。

“咱媽面前你唱哪出兒,搞得跟我欺負你似的,媽不認我了怎麽辦?”

焦嵘聽他有意安慰,推了推眼鏡,說:“認,怎麽不認。”

祭拜完,兩人十指相扣着出了陵園。

後座上還有一束多的白玫瑰,林彥看見了,焦先生心真細,那是給自己母親的。

焦嵘不曾聽過林彥提過祭拜父母的事情,擅自做主買了花帶了酒,幾次想問都沒張開嘴,怕林彥難受。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爸媽現在埋在哪兒,回家吧。”林彥說。

焦嵘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又松:“對不起。”

“你說什麽對不起,”林彥動了動身子,“我特想問問那對夫婦我爸媽到底埋哪兒去了,順帶讓他們看看我現在過得有多好。”

焦嵘手心兒出了層細汗,粘膩一片。

他沒說話。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種氣氛下林彥沒多想,嘆了口氣:“回家。”

一路上焦嵘都在思考,我這麽做是對的嗎?

當然,他無比清楚,報複這種事情一旦開了頭就像高山滾石般再也停不下來了。

林彥有時候會去店裏看看裝修進度,偶爾碰上趙如是衛伐在學校,就約着一起吃個飯什麽的。

“木木啊,我覺得咱別搞白天咖啡館晚上小酒館了,直接弄酒吧算了。”趙如是吸着奶茶含一口仙草凍口齒不清。

林彥浏覽着網頁,問:“怎麽說?”

“學校附近咖啡館太多,去酒吧每回都得往市裏跑,我都發現了。”

他歪着腦袋想了想:“也行,我不指望它能賺錢,玩兒呗。”

三人商量了四個小時,敲定“玩兒去”這個名字。

去哪兒潇灑啊?玩兒去!

挺好,玩兒呗。

許是有事幹的原因,林彥覺得日子過得特別快。

吃完晚飯,林彥拉着焦嵘外出散步消食兒。

他們這片兒別墅區綠化特好,空氣清新。

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焦嵘看他左手無名指的戒指有點兒松,擰了下眉毛。

瘦了,手指都細了一圈兒。

林彥正跟他說話,聽人沒音兒了,突然手上一熱,扭臉一看——

焦嵘憐愛地捧着他的左手,在無名指指尖輕輕吻了下。

什麽東西塞心裏,軟綿綿的,酸脹酸脹,快湧出來。

被人愛着的滋味兒真他媽好,太好了。

顧及林彥還要去店裏看進度,最近沒怎麽在床上鬧騰,做也不做全套,今兒焦先生的吻筆直地戳中林彥的小心髒。

他附在焦總耳邊吹氣:“咱回家做些愛做的事兒吧。”

當晚被按在牆上承歡,頂得他三魂丢了七魄動彈不得,又哭又叫。

自個兒燃的火自個兒滅。

周一,又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戴秘書把文件夾放上司旁邊,又把一張寫了地址電話的紙擱在最上頭。

她小聲又快速地說道:“焦總,您要的資料。”

焦嵘“嗯”了聲,把那張紙收進抽屜裏。

戴衣不解上司讓她查一退休老頭兒的意思,也沒往別處瞎想,拿人工資給人辦事兒,天經地義。

東西準備好了,老年人喜歡的補品,比給焦騰雲的檔次低了一倍不止,但對于普通人來說也是佳品了。

藥酒裏泡了雪上一枝蒿,焦嵘沒李軒那個耐心慢慢玩兒。

焦嵘提前下班,開了戴衣的小甲殼蟲走的。

當然征得同意了,戴秘書捧着焦總丢給她的大奔車鑰匙心花怒放。

他摘了眼鏡放進包裏,近視一百來度不高,還能看清。

小區是個老小區,車多人多。好在車小,插了個縫兒停進去。

停車時四處打量了一番,沒監控。

焦嵘給紙上的號碼發了個短信,随口編了個名字說是魏浣以前的學生,想他校長當了那麽多年也不會記得自己是否有過這個學生。

那邊信息很快回過來,不在家讓他把禮物放門口。

焦嵘笑了聲,血是熱的,笑是冷的。

他拎着補品上了三樓最裏面的一戶,把禮物擺在門口。

魏浣在他走後二十分鐘回家,今兒是去醫院檢查身體,看見有送藥酒要好好補補,聽着昆曲兒小酌一杯。

正唱着“不如興盡回家閑過遣”,下一句卻唱不出了。

呼吸困難,血壓下降,渾身抽搐。

魏浣終生未娶,膝下無子。

他想給視如己出的侄子魏方打電話,眼前逐漸模糊。

“人不行了。”中心醫院急診科的李主任看了看病人的生命體征,搖頭。

護士把人推走,李軒摘了口罩去洗手間抹了把臉。

藥酒這玩意兒,好了強身健體,壞了要人性命。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從白大褂兜裏摸手機,撥通焦嵘電話。

“今兒急診送了個誤服藥酒的,人已經不行了,叫魏浣。”李軒走出洗手間,剛有病人家屬進來。

他行至空無一人的安全出口拐角處,壓低聲音:“是你麽?”

“是。”

李軒呼了口氣,問:“泡了什麽?”

“雪上一枝蒿。”

“操,”李軒難得爆了句粗口,“磨三轉。”

他還想說什麽,心煩意亂,聽外頭有人問李醫生在哪,說了句:“有事,挂了。”

早知道就應該幫他幹完事情再進醫院的。

李軒把手機揣回兜裏,煩躁。

真行,一枝蒿,烏頭堿,劇毒。

“李醫生?李醫生?”護士喊。

“來了!”李軒大步出了安全出口的門。

清水湛之有話要說:雪上一枝蒿,又叫磨三轉,意思是拿着在碗裏磨幾下喝了裏頭的水就會死,劇毒。 感謝讨厭香菜的狗糧,感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