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三合一)
第 31 章(三合一)
三日後, 餘渺找了借口,帶上華素和撻紗沿着小溪的來處一直往前走。
這還是她第一回沒在阿敖厮陪伴的下走出梅岩城,她覺得少了些什麽。
這種感覺不對。
阿敖厮算是一個還行的人吧, 可他們之間隔得太遠。
她在毓旒還有重要的事,即便是沒有,她也不能容許自己徹頭徹尾融入梅岩,成為一個梅岩人。武藝高強自然是好,可整日活在這種殺戮與暴力之下,她不願意。
這不是阿敖厮的錯, 梅岩人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沒有梅岩人願意改變成為別的人,正如她不想成為梅岩人一般。
她越想越覺得可怕, 越覺得難以容忍, 甚至現在就想離開。
前方的草木逐漸茂密,幾頭鹿出現在河邊,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鹿出現在這裏, 它們的天敵也會出現這裏。
“王後, 不能再往前去了。”撻紗忍不住提醒。
餘渺也知道不能再往前去,可他們才剛走到上回和阿敖厮一起來過的地方,她連前方是什麽樣的都沒見過, 總不能白跑這一趟。
“我們繞過那幾頭鹿,往前走走再回。”
“是。”撻紗稍稍放心一些, 跟着她往前走。
越過喝水的鹿、吃草的野馬, 馬蹄噠噠往前, 已能遠遠望見前面越發寬闊的河面, 河兩岸的水生草木越發茂密,岸上草地上的樹木也越來越多, 和水生植物連成一片,幾乎要形成巨大的樹林,想要再往前走必須要穿過這片森林。
可即便是毓旒沒有這樣的地方,沒見過這樣的地方,她也能一眼看出,這樣天然的水源與草木必定是動物們栖息的寶地。
她默默勒了馬,望着前方,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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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走了。”華素也停下。
“我知曉。”她只是心裏有些失落。
那日來時她還以為順着河下去全是草地,若是這樣,即便是有野獸,幾人結伴而行倒還有可能穿過。
可現下眼前這樣多高大t的植物,有的葉子比她的腦袋還大,她見都未見過,一旦進去,若碰到危險,連躲的機會都沒有。
“算了。”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調轉馬頭。
看來想從海路走的計劃也全泡湯了,怪不得撻紗說自己未曾出過門,就這破地方,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家裏。那群野蠻人雖然野蠻,但至少還有腦子,怎麽也沒有密林裏的野獸恐怖。
華素看出她失落,打馬靠近兩步:“莫難過,至少以後再也不必挂牽這裏,可以另尋出路了。”
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撻紗看着他們并排說話的模樣,心中的對傳信的後悔一下又消失。她承認,她的确不止是羨慕,已到了嫉妒的地步。
餘渺回眸看她一眼:“快些走,你一個落在後面當心有什麽危險。”
只是一瞬,嫉妒煙消雲散,她又後悔起來。
沿原路往回走,又碰見那幾只鹿,前方是一片草地,那股來自自然的壓迫終于消失,餘渺心中輕松許多,失落的郁氣也随之消散。
“你說得對,至少來過一趟也算是放下了一個心結,可以安安心心尋旁的出路了。”
華素笑笑:“我便知曉你是心胸開闊的人,不會因這一時的失意而放棄。”
餘渺也轉頭對他笑笑:“這還是第一回有人這樣誇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是真心話……”
“嘭!”話沒說完,一支箭從遠處飛來,直中不遠處的鹿。
鹿群吓壞了,四處奔逃,越過他們往四面跑。
餘渺皺了皺眉,擡眼看去,瞧見獨自一人坐在高大駿馬上的男人。
他舉着長弓,面色不善,手臂上的青筋幾乎要暴起。
餘渺腦海中第一個蹦出來的便是達捺,定是達捺跟這人說了什麽,否則他怎會突然回來,還到了這裏。
她咽了口唾液,定了定心神,一拍馬背朝人奔去。
“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我若此時不歸,怎知曉我的女人要謀劃着跟別的男人跑了。”他淩冽的目光越過餘渺,朝華素看去。
餘渺握缰繩的手一緊,臉上卻硬生生擠出些笑來:“你這是又聽達捺說什麽了?我不過是出來走走,又不是只帶了華素一人,不是還有撻紗在嗎?”
阿敖厮仍舊盯着華素:“還用旁人跟我說什麽?我自己難道沒長眼睛嗎?”
“我絕沒有這樣的想法,是你自己弄錯了。”
“好。”阿敖厮收回目光,又看向她,“你既然沒這個意思,那我今日便叫人将他送走。”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再挂不住:“你自己弄錯了,還要将人送走,這是什麽道理?”
“怎麽?在你心中,我沒有他重要是不是?”先前他便知曉餘渺想走,可被哄着一來二去便信了她了,如今想起來,阿敖厮只覺越發惱火。
他打馬前行幾步,擠開華素的位置,長臂一伸,将餘渺抱至自己馬上,虎視眈眈盯着華素,繞行一圈,揚長而去。
華素急忙追上:“她會不會有事?”
撻紗也跟上,隐隐有些生氣:“都到此時了,你不考慮自己有沒有事,你還擔心她有沒有事?你別忘了,方才首領說将你送走!”
“即便是要将我送走,我也得确認她無事才行,她一個弱女子……”
“她是有夫之婦!”撻紗突然大吼一聲。
華素勒緊缰繩停下,看着她緩緩說完:“她一個弱女子,遠嫁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成了夫妻,卻還能這般堅韌地活下去,我敬佩她,也擔憂她,卻唯獨未想過要與她有什麽。”
“你說要和她一起離開,我全聽見了。”撻紗倔強別開臉。
“我便知曉是你與王上通風報信。我明白你要貼身看着她,她若走了,跟你脫不了幹系,王上也不會放過你,你要通報我可以理解。可她想離開,我也想離開,你與我們之間自始至終不是一路人罷了。”
華素說完,策馬離開,他那頭與梅岩人毫不相同的直長辮子散開,黑發随風飛舞,像是掙脫要掙脫這片土地的束縛,回到故鄉。
撻紗心中一酸,抹抹眼淚,默默跟上,那句不是一路人傷她太深,她許久未能回神,短短一段路走了好久,天快黑時才回到梅岩城。
主城堡裏裏沒點燈,也沒什麽動靜,她有些擔心,敲了敲門,輕聲問:“王後,您還好嗎?”
餘渺在床邊坐了許久了,聽到聲音,才從腦中的一片空白中抽離出來:“我沒事。”
撻紗稍稍放心一些:“王上不在嗎?”
“不在,他将我送回來後便出門了,他不在外面嗎?”
“外面似乎沒有,我方才路過廣場時沒有瞧見。”
餘渺立即起身,拉開門匆匆往外走:“那他是去哪兒了?不會是去将華素送走了吧?”
撻紗一驚,急忙跟上:“快去看看!”
兩人一路沖到華素的屋子時,華素正在外面給馬喂草。
“你們怎麽來了?”
“我還以為阿敖厮來處置你了,吓得慌忙趕來,還好你沒事。”
華素明了:“并未,沒人來抓我,也沒人說什麽。我回來時瞧見他從城門離開,應當是外面的事還未忙完,他又趕出去了。”
餘渺微怔,心中突然多了一絲內疚。
“其實,他對你還挺好的,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此時此刻早已身首異處了。你好好哄哄他,也是為了以後着想,我們還要待在這裏許久,一切都要仰仗他……”
餘渺心知肚明方才她解釋的那些話全是狡辯,她是真想離開,是怕阿敖厮會動手才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誰知,這男人并未對華素如何……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翻來覆去睡不着,猶豫是否該追出去尋他。
天蒙蒙亮時,她從床上彈起,穿好衣裳,紮好頭發,背上彎弓和箭筒,推開房門,大步走出去:“撻紗,達捺在哪兒?”
撻紗剛起不久,意識還大清醒:“王後是要去練射箭嗎?”
餘渺徑直朝院門外走:“我要去找阿敖厮,你幫我把達捺叫來,讓他給我帶路。”
達捺也才剛起,一臉疑惑:“你去做什麽?你武藝不高,不是去添亂的嗎?”
餘渺懶得理他,直接離開:“我去問巴利亞。”
“我跟你去我跟你去。”他立即跟上,“不過我也不知他們現下到底在何處,得傳了信問過才知。”
餘渺看他一眼:“昨日的事不是你說的?”
他不解:“什麽?”
“沒什麽。”看來不是他說的,餘渺覺得也沒什麽必要問了,“那你去問問他現在在什麽地方,我要去尋他。”
達捺立即去辦,片刻後,他們從巴利亞那裏得知了阿敖厮的去向,帶好行李幹糧啓程出發,日夜兼程數日,終于抵達阿敖厮所在位置。
那是在另一個部落外不遠處的樹林裏,梅岩人似乎剛打過勝仗,正在喝酒吃肉,看着十分熱鬧。
戈圖看見她來,直接領着她阿敖厮的帳篷裏去。
那是一個屋形帳篷,又矮又小,人站在裏面幾乎不能站立,又用木棍和葉子搭起來,看着不像能防雨的樣子。
餘渺獨自一人走過去,彎身鑽進帳篷,坐在男人身旁的樹葉上。
阿敖厮皺了皺眉,微微起身,沉默看着她。
她抿了抿唇,也沉默片刻,而後扭着身子将人抱住。
這樣的姿勢不是很舒服,她整個身子別着,手也別着,又酸又疼。但她畢竟是來哄人的,只能暫且忍着,打算先解釋幾句。
不想,阿敖厮突然将她抱起,躬身走出帳篷,牽了拴在樹上的馬,帶着她狂奔而去。
這種凹凸地面簡直颠簸得人難受,她不得又将人抱緊了一些。
沒過多久,在一汪潭水處,阿敖厮勒了馬,抱着她跳下馬,大步走到水潭邊,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噗通一聲跳進潭水裏。
這幽潭常年被茂密的樹葉遮擋,寒氣刺骨,站在邊上都有一股涼意往人毛孔裏鑽,但阿敖厮像沒事人一般,從潭水鑽出來時冒着一身熱氣。
他衣裳全濕了,緊緊貼在身上,連腿上健碩的肌肉和凸起的青筋都能看清,更別提那一處顯眼的地方。
餘渺終于明白他要做什麽,下意識後退兩步。
他一個箭步上前,将人撈回,低頭一口親下去。
餘渺有些呼吸不了了,雙手忍不住推他。
他沒有松手,一只手按着她的後頸,一只手将礙事的衣物褪去,而後雙臂勾住她的腿彎,輕松将她舉起。
餘渺吓得緊忙抱住他的脖t子,夾住他的腰,半點兒不敢動彈。
阿敖厮倒好,将她抛起又放下。
她實在害怕,忍不住驚叫,吓得林子裏的鳥齊齊振翅飛走。
“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阿敖厮眼中多了些笑意,故意在林子裏走來走去。
餘渺知曉他是故意的,又是捶他,又是咬他,又是撓他,可什麽用都沒有,他那皮厚得很,這些對他根本就跟撓癢癢似的。
“你放不放我下來!”餘渺真有些生氣了。
他似乎也是聽出來了,将人往地上放了放,只勾住一只腿。
可餘渺比他矮一截,腳尖幾乎挨不到地,還是懸在半空中,只是比方才好一些,不用擔心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阿敖厮也想找一個地方讓她躺着,可這裏除了是泥地便是泥地,還真沒什麽好落腳的地方。
糾結一會兒,他幹脆加快了些速度,早些結束。
腳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餘渺腿一軟,險些摔坐在泥土裏,幸好被人及時扶住抱起。
她太累了,連話都不想說了。
阿敖厮則是抱着她坐在潭邊的石上,身下的東西又動了動。
她已從生氣轉為無奈了,有些人或許就是天生精力旺盛,這是沒法兒比的。
阿敖厮怕自己忍不住,将人往石塊上一放,又跳進潭水裏去。
泡過一會兒,他冷靜許多,也想起那日發生的事,眼中的笑意又漸漸消失,擰了把濕衣裳套上,沉默坐在餘渺對面的石頭上。
餘渺看他一眼,心裏暗罵了一句:狗男人,穿上褲子就不認人。
她悄自咽了口氣,緩緩朝他走去。
阿敖厮猛一下站起身。
她走過去,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上。
只是一瞬,阿敖厮忽然又想抱她,可腦子再次蹦出她和華素說笑的模樣,氣得又僵直身子,又将手放下。
“你還在生氣嗎?”餘渺察覺到。
他別着臉,不說話。
餘渺以為他聽不懂,抓住他的手,牽着他往前走。
他矗立一會兒,還是跟着走了。
他們停在馬前,餘渺抓住馬鞍,上一步上了馬,而後朝他伸出手。
他別開眼,沒将手放上去,甚至沒用手扶鞍往腳蹬上一踩,小腿一用力便跨上去了,而後便要去牽缰繩。
餘渺按住他的手,扶着馬身,緩緩轉身,面對他坐着。
他垂眸看一眼,強忍着沒抱她。
餘渺沒從他臉上瞧出什麽,又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上,小聲道:“走吧。”
他沒說話,雙手牽住缰繩,緩緩往回走。
天要黑了,樹林裏暗下來,周圍漆黑一片,樹葉偶爾發出響聲,聽得人有些毛骨悚然。不遠處便是梅岩人的營地,阿敖厮拽了拽缰繩,驅快一些,快步回到屋形帳篷處。
他沒将餘渺抱下馬,餘渺也未叫他抱,跨下馬跟過去,和他并肩坐在帳篷裏。
天黑了,帳篷外點了火堆,火光晃着,給整個帳篷罩下暖色,撻紗就跪坐在火堆旁,有什麽話現下都能說。
餘渺握住阿敖厮的手,輕聲問:“你還在生氣嗎?”
阿敖厮別開臉,沉默一會兒,反問:“你不是要跟他走嗎?還來這兒做什麽?”
想走是真的,但不是要跟華素私奔,她只挑一半說:“我和他真沒什麽,他和的關系,就同你和戈圖的關系是一樣的。我又沒什麽人可用,好不容選了一個忠心一些的,我還不為他說幾句話,他往後如何信服我?”
阿敖厮不說話了。
餘渺靠近一些,環抱住他,靠在他肩上:“況且有你珠玉在前,我怎麽會喜歡他?你看你這樣高大,武藝還高強。”
他嘴角忍不住翹起,又用力往下壓:“你真沒騙我?你不是在用經水故意留下與他私會?”
“我真沒與他私會,我也很想和你一塊兒出來。下回你早些和我商量,早些做準備避開,我就能同你一起出門了。”
阿敖厮又不說話了,但身體明顯放松許多,空着放在身後的那只手也悄然摟上她的腰。
她朝撻紗擺擺手,撻紗立即起身,為他們将帳篷的木門放下。
帳篷中立即漆黑一片,她直起身子,抱住他的肩,扭着脖子在他的嘴角輕輕貼了貼。
阿敖厮呼吸微緊,腦袋轉過來面對着她,似乎是為了更方便她親。
她會意,捧着他的臉,跪坐在樹葉上,貼着他的薄唇細細親吻。
如同柳絮般,又綿又軟,帶着點點癢意,酥酥麻麻的感覺一下蔓延開來,從臉頰穿過抵達身體的每一個地方。
阿敖厮呼吸驟然粗重,雙手托着她,讓她坐在腿上。
那灼熱的變化太過突出,她微微松開,啞聲問:“想要嗎?”
阿敖厮仰頭看着她,眸光發亮。
她緩緩往後坐,輕輕來回蹭,卻又在他要動手時立即阻止。
似乎是折磨,無數螞蟻在阿敖厮頭皮上啃噬,又疼又麻又爽,緊握住她腰的雙手滲出許多汗,浸濕衣物。
“渺、渺……”他幹涸着嗓子一聲又一聲渴求。
畢竟他未真對華素下手,餘渺自己還說了謊,想一想還是覺得算了,扶着他的肩膀滿足他了。
幾乎是同時,他發出一聲喟嘆,晃得幾乎整個帳篷都抖起來。
這帳篷看着簡陋,可十分結實,葉子遮蓋得密密麻麻,一點兒光透不進來,也幾乎不能聽清外面的聲音。外面也聽不清裏面的聲音,即便所有人都清楚這時關了帳篷門是要做什麽。
鋪在地面的樹葉早被壓得平整,躺在上面也不覺的紮人,只是出了一身熱汗,有些黏黏糊糊的。
她跟阿敖厮面對面卧着,腦袋枕在他手臂上,餘韻未消,小口小口喘着氣。
阿敖厮也喘着氣,他是熱得,身上臉上全是汗。只是他們現下光着,不好将帳篷門打開。
他一下又一下撫摸她的長發,偶爾低頭在她額頭上親兩口。
餘渺實在太累,她一路未睡好,也不敢睡,此時有這樣一個寬闊的胸膛讓她依偎着,她很快犯困,接着便睡着了。
阿敖厮知曉她熱,待她徹底睡熟後,用衣裳給她蓋好,将門微微撐起五寸高。
風一下鑽進帳篷裏,濃烈的氣味和灼熱的氣息慢慢散開,阿敖厮摟着她淺淺入睡。
清晨的樹林還有幾分冷氣,餘渺緩緩睜眼,從帳篷門底露出的一條小縫往外看去,望見一片落葉。
她坐起身,将裙子套好,正打算看一下這個門是如何推開時,帳篷門被打開了,阿敖厮躬身站在門外。
“渺渺。”他将手裏的東西遞過去。
是炙烤的動物肉,放在一片巨大的葉子上。肉還有些燙,餘渺左右手倒騰兩下才拿穩。
阿敖厮放心一些,将門徹底撐起來,往她身旁一坐。
帳篷裏全亮起來,外面沒見人影,只有樹幹上拴着的兩匹馬,一匹是她的,一匹是阿敖厮的。
肉還很燙,她邊慢條斯理吃,心中邊好奇:人都去哪兒了?難不成這人又為了她等在這兒?那這些梅岩人豈不是更要看不慣她了?
她下意識看他一眼。
阿敖厮也正看着她,擡手輕輕抹去她臉邊蹭到的油脂。
她抿了抿唇,臉頰微紅,又避開眼,快速将肉吃完,爬起身出了帳篷。
視線一下開闊,那股被日光曝曬過的氣味也不再包裹着她,她心中瞬間輕松不少,臉上的紅暈也随之褪去。
往前方看去,便能瞧見幾個人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屋形帳篷。
看來這些梅岩人仍在此處駐紮,并沒有離開。
撻紗見他們兩從帳篷出來,自覺走近随時準備着為他們傳話。
“他們人都去哪兒了?”餘渺問。
“打獵去了。”
“打獵?他們不是已搶了別人的東西了嗎?”
撻紗有些不敢說,偷偷看阿敖厮一眼,想着他也聽不懂,也沒放低聲音:“梅岩人每隔一段時日都會出門掠奪一次,那些部落早習慣了,提前便将東西準備好了,幾乎不用動手。但再富饒的地方也經不住這樣搶,除了去搶別人的,還是要自己打獵的。也就是荒蕪海物産還算豐富,野獸多,能食用的植物也多,梅岩人才能活下去。”
餘渺皺了皺眉:“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其餘部落難道不會報複嗎?”
“他們倒是想報複,可梅岩人武力太強,無論男女只要沒有殘缺都要上戰場,偏偏他們又都是自願的,誰能打得過一群野蠻人?”
“的确野蠻。”餘渺深表贊同。
阿敖厮倚靠在一旁的樹上,挑了挑眉。
昨日還說他高大勇猛,今日便成了野蠻了,果然這個女人嘴裏沒一句實t話。
“你要去打獵嗎?”他突然開口。
撻紗和餘渺都轉頭看去,撻紗轉達,餘渺回話:“可以,我去看看。”
阿敖厮将她抱上馬。
“這樣不好吧?”她有些遲疑,“這是要去打獵,又不是去游玩。”
阿敖厮跨上馬,坐在她身後,緩緩前行後,才答:“這裏很危險,你和我坐在一起會比較安全。”
她沉默一會兒,無奈道:“好吧。”
阿敖厮勾了勾嘴角,摟住她的腰緩緩往前去。
他們似乎沒往人去的地方走,沒聽見前方有什麽動靜,只偶爾有些風聲和樹葉搖擺的聲音,不是動物碰撞的,還是風刮動的。
往裏走了走,地上的灌木叢越來越多,人高的樹葉幾乎要戳到臉上,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若她是自乘一馬,此時已不知該往何處落腳了。
幸好,有阿敖厮,他駕着馬不緊不慢往前,撻紗跟在他們後面。
“那棵樹後有東西,拿箭射它。”
餘渺看見他手中遞來的弓,當即明了了,摸出箭便朝他指的方向放去。
果然,箭穿過層層樹葉,射中獵物,但獵物沒死,身中一箭後朝遠處逃去。
“繼續。”阿敖厮拍馬追上。
餘渺會意,緊忙擡起弓又朝獵物放箭。
馬跑得其實不算快,驅得也還算穩,可她頭一回這樣坐在馬上追趕獵物,連放了好幾箭都是空的,獵物越跑越遠。
阿敖厮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繼續。”
她眨眨眼,有些不太習慣,想擡臂擦掉臉上的感覺,可又着急放箭,騰不出手來。
馬緊跟獵物,在一條小溪處,獵物猶豫了兩息,餘渺一箭放出,正中獵物後退。獵物嘶鳴一聲,瘸着腿又要跑,餘渺眼疾手快又補兩箭,分別落在獵物的腹部和頭部。
這一回,那只獵物終于跑不脫,摔倒在地。
餘渺轉頭看向身後的人,不覺咧開嘴,揚起唇,笑得燦爛。
阿敖厮又在她嘴上親一下,随後将她抱下來,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她都還未反應過來。
“去看看獵物。”
“我們說好的,在外面不許這樣的。”她停下沒動。
阿敖厮回頭:“我們說好,有外人在不這樣,現下沒有外人。”
餘渺看一眼撻紗,氣笑了:“她不是人?”
“她是來傳話的,不算。”
“你……”
話沒說完,阿敖厮握住她的後頸,又低頭嗦了她兩口:“你看,她會自覺垂下眼,不會偷看的。”
“是。”撻紗垂着頭,看着地面,“王後放心,撻紗不會亂看。”
餘渺啞口無聲,回眸又見阿敖厮那亮晶晶的眼眸,心中更氣得慌,懶得再理他,繞開往前走了。
阿敖厮大步追上,抓住她的手腕,又在她手上親了兩口,輕聲叮囑:“這裏危險,不要亂走。”
她生氣,可又被他這叮囑聲給擾得不氣了,總之就是不知曉到底該不該氣的不上不下的狀态。怪他?怪不上;感動,未免又有些矯情……
“算了。”她嘀咕一聲,“我知道了。”
阿敖厮神情又嚴肅起來,将獵物身上的箭矢拔掉,洗去上頭的血跡回收,随手拎起它的四只蹄子牽着餘渺往回走。
這不知是個什麽動物,有些像鹿,但又沒有鹿角,皮毛是黑色的,看起來有些奇怪,但阿敖厮和撻紗沒有什麽驚訝的神色,應當是荒蕪海常見的生物。
阿敖厮将動物挂在馬背上,抱着她又上了馬:“繼續?”
“可以。”她興致又起來了,打獵還是挺有意思的。
阿敖厮配合她打了快一日,雖再沒獵到什麽大型動物,但打到不少小動物,也算是滿載而歸。
迎着風,她身上的汗消下一些,眼瞳仍舊是神采奕奕的。
“我很粗魯嗎?”阿敖厮突然問。
“啊?”她點兒懵,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可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蹦出這麽一句?“為何這樣問?”
“不為何,問問而已。”阿敖厮看着前方,目光堅定。
餘渺抿了抿唇,偷看他一眼,小聲道:“有時候有些……”
“什麽時候?”他立即問。
“比如。”餘渺試探,“你不洗澡就上床。”
“我什麽時候不洗澡就上床了?”這在梅岩來說不是什麽大事,但這麽被她說出來,阿敖厮有些惱羞成怒,“昨日我還顧忌着去水裏洗了一通才幹你。”
撻紗眼睛飛閃,不知該怎麽說出口。
阿敖厮怒視她一眼:“原封不動告訴她!”
撻紗咽了口唾液,垂着頭小聲道:“王上說,他昨日有所顧忌,去水裏洗過,才幹、幹……您……”
餘渺又羞又氣,恨不得給他一拳,咬着牙道:“你現在就很粗魯,說話很粗魯!”
他嗤笑一聲:“難道不是?”
餘渺氣得要命,覺得與他沒什麽好再說的,甚至連這馬也不想再騎了,偏着頭,不接話了。
阿敖厮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生氣的,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嗎?餘渺在背後嫌棄他,他都沒說什麽呢。他也有些生氣了,也不說話。
他們倆不說話,撻紗自然也不敢說話,來時還興沖沖的,回去時都是一臉沉默,誰也不搭理誰。
營地裏仍舊空蕩着,梅岩人都還沒回來,到了地方,餘渺直接将腿從前跨過,先一步跳下了馬。
阿敖厮看她一眼,強忍着沒去追,默默将獵物卸下來,餘光卻一直盯着她那邊看。
她進了帳篷,坐了下來,不知在做什麽,好像在發呆。
阿敖厮沒有過去,卸下獵物後又去收拾別的。
他不去尋餘渺,餘渺也不去尋他,兩人就這樣僵持着。
其實這裏沒什麽需要收拾的,最後是阿敖厮忍不住走回帳篷,也坐了下來。
餘渺像是沒看見他,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麽。
阿敖厮看着她,輕輕握住她的手。
她沒躲,但也沒回應,似乎感覺不到,還在盯着地面。
“渺渺。”阿敖厮喊。
似乎聽覺也消失了,她仍舊不答。
阿敖厮幹脆抱住她,往她脖子上親。
她正在氣頭上,早不記得什麽生不生死不死報仇不報仇,只覺得心煩,一巴掌拍在男人臉上,将人打懵了。
“你打我?”阿敖厮怔怔看着她。
她不甘示弱看回去,那眼神極其冰冷,像蛇。
阿敖厮心中的怒火也騰一下起來,一把抱起她的腿,便要掀她的裙子。
她順勢抽出腿,一腳踹在他胸口,連滾帶爬從帳篷跑出去,帶着滿身的落葉翻上馬狂奔。
阿敖厮眉頭一緊,急忙上了另一匹馬去追。
他常年馬背上作戰,不過眨眼便将餘渺攔下,甚至轉身都還能瞧見營地。
“你松開我!”餘渺朝他大吼一聲。
他未放手,仍将人抱來自己馬上,困在身前:“我實在不明白,到底有什麽好生氣的?這難道和吃飯喝水睡覺有什麽區別嗎?”
撻紗已追上來,同餘渺解釋:“其實王上說得也沒錯,梅岩人開放,對于這種事并不避諱,這是他們的習俗,并沒有欺負您的意思。”
餘渺垂下眼,她承認這話說得有理,可心裏還是堵得慌,至于哪兒堵她也說不清楚,這不就是一場交易嗎?她想在這裏好好活下去,阿敖厮想睡她,就是這樣簡單的事,為何被她自己弄得這樣複雜了呢?
阿敖厮見她不語,又道:“你說我粗魯,可我已盡量在克制了。你叫去洗洗我便去洗洗,你讓我不要在外人跟前動手動腳,我便不動手動腳。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惹你生這樣大的氣。”
她也不知道,越想越心煩,她本該是不帶一絲脾氣去讨好他的,可每回總忍不住在意這個、在意那個……她有些洩氣。
“渺渺?”阿敖厮臉貼過去,在她臉上蹭蹭,臉邊的毛發蹭得癢癢。
她沒罵人,也沒躲開,只是眼睫微微動了動。
阿敖厮彎起唇,又試探着在她臉頰親了親,而後才放心驅着馬往回走。
回到屋形帳篷處,阿敖厮将兩匹馬拴好,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走到那堆獵物跟前:“中午什麽也沒吃,你餓不餓?要不要烤些肉吃?”
“嗯。”她抿了抿唇,心裏又升起另一種別扭的感覺。
阿敖厮不察,單膝跪地将繩網打開,從裏面取出幾只像雞一樣的獵物交到餘渺手中,自己則是拿了兩只兔子。
“走。”他起身,走在前面,停在一叢灌木前,拔出腿間的匕首,輕松利落将兔子的皮毛割掉。
那紅彤彤帶着血的一團兔肉看得餘渺有些瘆得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阿敖厮偏t頭看她:“害怕?”
她飛速眨眨眼,沒好意思承認,拿起另一只兔子,接過他手裏的匕首:“我試試。”
餘渺從前沒吃過兔肉,但吃過雞,也自己斬過雞,可沒殺過,頭一回上手還是有些害怕,尤其是那軟乎乎的一坨,拿起那一刻她就開始有些難受了。
阿敖厮湊過去親她一下:“不用怕,它已經死了。”
她現下不怕了,因為尴尬更多一些了,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到底要怎麽跟這人說明白,她不需要這樣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