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 第 9 章

将軍府。

且說沈芙汐回屋子裏躺了片刻,但心裏藏着事情,她怎也踏實不下來。

時間經不起耽擱。

她從小床下來,悄無聲息地将門開了一條小縫,悄悄往外看。飛蘭仍在柱子旁邊守,仿佛是特意看守她的一樣。

沒過多久,趁着飛蘭離開,沈芙汐急忙從耳房出來。

她不知道衛剎今日是否會到鹿溪苑來,但是他回府之後,一定會經過一個地方。

她不能坐以待斃,雖然惹怒衛剎的後果很可怕,但是什麽都不做,等着冰魄散發作才是最煎熬的。

頻頻出現在衛剎視野中,總能讓她尋到接近的機會。

從鹿溪苑來到前院,沈芙汐已經走得很慢了,可還是感覺很累,額頭滲出細細的汗,她手裏攥着一條紅綢帶,扶着抄手游廊的柱子歇了歇,緩了半晌才緩過來。

一個風寒便将她折磨成這樣,屆時冰魄散發作,她怕是連兩個時辰都熬不過。

手中的紅綢帶被攥得更緊了,沈芙汐的意志在這一刻更加堅定,她擡頭掃了眼偶爾有丫鬟小厮經過的花園,目光鎖定在石塊壘砌旁的羅漢松上。

在她發燒昏迷的時候,正值三月初三,上巳節,祓禊除晦的日子,日子雖過,但是也能利用起來。

她手中的紅綢帶,兩指寬,是祈福用的。

沈芙汐在抄手游廊中等着,終于讓她等到了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長眉入鬓,眸似寒星,一襲绛紫蟒袍,步伐淩厲,正朝這邊走來。

沈芙汐遠遠看了一眼,借着游廊和樹木遮掩,忙來到羅漢松下,餘光瞥見男人紫袍身影。

她仰頭,挑選合适的枝丫,然後踮腳伸手,将手中的紅綢帶打了個結,系在樹枝上。

大動一番,她的嗓子有些不舒服,掩唇輕咳,盈盈細腰微彎,肩頭抖動間一縷青絲垂落臂彎。

身後的腳步聲愈發近了,她蒼白着臉,咳嗽不斷,弱不禁風的模樣惹人憐惜。

枝上的紅綢随風而動,飄來飄去,像是給這棵羅漢松注入新鮮血液。

羅漢松下,沈芙汐緩緩直起身子,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蒼白的唇翕動,祈福道:“雖已過了上巳節,但小女子還想求上一求。”

“将軍常年征戰,小女子祈求諸位上蒼保佑将軍平安,無病無災,健康長壽。”

沈芙汐說的虔誠,仿佛錯過上巳祈福的日子,上蒼也能聽到她的祈願一樣。

她睜開眼睛,擔憂之色溢于言表,“将軍前陣子遇刺,還好有驚無險,希望以後這樣的險事不要再發生了。”

沈芙汐說得真切,剛準備回頭,卻看見一襲紫衣蟒袍的衛剎從她旁邊的主道匆匆略過,不曾有片刻停留。

男人神色如常,步伐淩厲,徑直往府裏去,似乎沒有聽見她的祈福一樣,也沒有看見她。

沈芙汐皺眉,心裏升出一股悶氣。

這招明明很靈的,他竟然視而不見。

當年上巳節,小瘋子的脾氣那般不好,也都配合她了的,将她強塞給他的祈福帶系在道觀的銀杏樹上。

沈芙汐抿唇,轉身折回抄手游廊。她心裏負氣,繡花鞋踢走路上飄落的花瓣,又将礙事的裙裾踢起,拎了側面的一角攥在手中。

後來,她又想,她站的位置極為顯眼,衛剎定是看到了,也聽到了。

只是視若無睹罷了。

===

書房。

袅袅輕煙從博山爐中升起,順着紗幔攀爬,清幽雅淡的香味彌漫一室。

衛剎換了一身玄色寬袖長袍,背着光,站在博古架邊,高闊的身形從側面看宛如一座高山,壓迫感十足。

他取下一本冊子,修長的手指翻動,靜谧的屋中只有冊頁翻動的聲音。

待翻到一頁,他長指一頓,冷戾的目光靜靜看着冊頁上的記錄。

朱紅的“殺”字醒目刺眼,光是這一頁就已有三個完整的“殺”字,另一個則是“×”,“殺”的上半部分。

他忽然冷冷一笑,從狄奈手中拿過朱筆,筆鋒落于冊頁,在“×”下添上遒勁有力的一橫。

狄奈接過朱筆,衛剎百無聊賴,将冊子慢慢往前翻,淡聲問道:“飛蘭,她今日去了何處?”

飛蘭知問的是什麽,遠遠看了眼博古架邊的男人,回道:“沈姑娘從耳房出來後,便徑直去了前院,一直在等主上回府,正如主上所見那般,想讓主上聽見她的祈福。”

她一直跟在沈芙汐身後,遠遠注意着一舉一動。

衛剎颔首,不置一言,将冊子合上放回原處,擡腳離開博古架。

飛蘭問道:“主上可要傳沈姑娘過來?”

衛剎坐在太師椅上,冷眸一掀,掃向飛蘭。飛蘭知說錯了話,低頭道:“屬下失言。”

衛剎淺淺望了一眼屋外明媚的春色,指腹把玩着扳指,良久後才斂了視線。

“将前院那紅綢扯下,拿過來。”

他冷聲吩咐道,屏退兩人。

書房中頓時靜谧,男人阖眼假寐,背靠太師椅,手搭着扶手,長指輕輕敲,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一張幼态的臉,連同在銀杏樹下說的話,也好似在耳畔響起。

衛剎長眉微折,面孔一半隐藏在陰影中,狀似思索。

半晌,他驀地起身,徑直來到馬廄,牽了匹黑色駿馬出來,狄奈剛從前院拿來紅綢帶,緊随其後,“主上,要去往何處?”

衛剎看見那條紅綢帶,眸色漸深,“京郊大營。”

言罷,男人從狄奈手中拿過紅綢帶,翻身上馬,手挽缰繩,修長的雙腿夾/緊馬腹,策馬離開府邸。

狄奈也趕緊牽出一匹馬,緊随其後。

風卷塵沙,馬蹄铮铮,兩抹身影很快消失在主道。

===

自那天起,沈芙汐便沒見到過衛剎,她風寒還沒痊愈,就被派了活,洗衣掃地,沒有一刻不在忙碌。

原本就是嬌養出來的女郎,肌膚嬌嫩,沈芙汐在這十七年裏從未幹過粗活,搓洗衣服的時候,總容易将手指關節的那塊擦破皮,弄得血淋淋的。

明明她已經很小心了,可還是不可避免地擦破手指。

沒有塗擦傷口的藥,也沒有纏傷的細紗布,她只能将傷口晾在外面,兩日下來,弄破的皮尚未結痂,又破了。

冰涼的井水刺得傷口生疼,纖纖十指在水中凍得通紅,近乎失去知覺,過了很久才有所緩和。

恍惚間,她好似又回到了入宮前被折磨的日子。

無窮無盡,不知何時才走到頭。

沈芙汐每日累得腰酸背痛,夜裏一沾枕頭便睡着了。

更深露重,府上的燭火盡數熄滅,青霜降在黛瓦上,連月光也被厚重的雲團遮住了,昏昏暗暗看不分明。

忽然,一個黑影從櫻林蹿出,小厮輕車熟路來到耳房窗戶邊,他掃了眼四周,确認沒人後,将窗戶從外面打開一條小縫,急急從懷中掏出火折子。

火光昏黃,但也能看清,小厮将火折子靠近窗戶,正窺視熟睡的女子。

他咽了咽嗓子,臉上逐漸露出猥/瑣的笑容。

這樣的絕色尤/物,難得沒被将軍殺掉,也得虧将軍這幾日軍務繁忙,讓他夜裏找到機會一窺春色。

他往裏多了幾眼,舔了舔嘴巴。

驀地,火苗搖曳,小厮忽覺身後一涼,有燭光照來,并且一股森冷肅殺的強大氣場從後面萦繞,他正欲轉身,嘴巴忽然被張冷涼的大掌用力捂住。

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匕首刺進他的心髒。

男人與稠黑的夜色融為一體,漆黑的眸子藏不盡的冷戾,握住的刀柄左右一旋,刀刃刺得更深。

黑夜羅剎,狠戾陰鸷。

涼風襲來,吹動男人金絲雲紋的衣擺,他拿出錦帕,慢條斯理地擦拭染了血的冷白長指,深邃的眸子微眯,宛如深夜捕食的狼王。

衛剎拎起地上的燭燈,将橫倒、挖了雙眼的屍體踢開。

他立于窗邊,燭燈的光透過小窗縫隙,照入屋子裏。

女子迎着小窗側枕而眠,烏黑長發鋪在枕頭上,纖濃長睫的影子垂落于恬靜的睡顏,呼吸綿長。

他凝看燭火下的那張睡顏,深邃的眸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良久,男人才挪開目光,餘光不經意間瞥見一縷藏起來的春色——

她的纖指将胸前的被子往下扯了扯,衣襟大敞,橫過來的手臂将赤色小衣裹住的飽/滿/弧/度兜在臂彎。

酥山雪肌,呼之欲出。

室內暗香浮動,他斂眉,眼底晦暗一片,半晌才伸手将小窗關上,拎着燭燈離開。

===

翌日。

沈芙汐迷迷糊糊間聽見窗外有打掃的聲音,想必是她醒晚了,丫鬟們已經在打掃院子了。

她起身穿衣,端盆出去打水盥洗,剛開門便愣了一下。

地被沖洗過,一片濕漉,幹淨地一塵不染。

鞋底不可避免地踩了一灘水,沈芙汐擰了擰眉,去井邊打水。

路上聽說衛剎回府了,她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不久果真瞧見了他出府去上朝的身影。

半下午的時候,沈芙汐在打掃院子,忽然在耳房外的草叢中發現血淋淋的一團,那上面爬滿了螞蟻。

沈芙汐仔細辨了辨,那是……是一只挖出來的眼球。

她吓得臉色煞白,連退了好幾步,別過頭去,彎腰捂嘴幹嘔。

惡心,恐怖。

此時,飛蘭突然來了,淡淡瞥了眼螞蟻盤踞的眼球,神色平靜,傳話道:“主上今夜的晚膳要看跳舞,此事便交給舞姬沈姑娘。”

飛蘭簡明扼要說完,将托盤交到沈芙汐手裏。

沈芙汐垂眼,朱殷紅的薄紗吊帶赫然疊放在最上面,光看樣子就不是正經舞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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