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 11 章
沈芙汐從小到大只喝過清甜的果子酒,她不勝酒力,即使只喝了淺淺一杯,也能醉得迷迷糊糊。
在屋中被那聲狼嚎和衛剎吓了一跳,她短暫地清醒了片刻,但跑出來以後,整個人暈乎乎的,腳步虛浮,即便有涼風出來,也覺得熱。
她穿過那片櫻花林,回到鹿溪苑。
屋檐下已經挂上燈籠,燭火昏黃,沈芙汐醉眼迷離,頭暈得想睡覺,一時間以為回到了沈府,她自己的小院子,想也沒想便推開正房緊閉的門。
赤足走了一路,足底髒死了,她才不要就這樣睡床上,将床都弄髒了,直奔那張羅漢榻去。
酒烈,在腹中燒得慌,她渾身上下都熱,頭紗被取下,随意丢在地上,粉白纖指扯下額飾和金飾頸鏈,就這樣走了一路,随手扔了一路。
她在羅漢榻上躺下,頭側枕手臂,側卧而眠。
青絲一半鋪在枕頭上,一半散在胸/前,若隐若現地露出白皙圓滑的肩頭,那朱殷色的吊帶被扯松,胸/前壓出一抹弧度,随着綿長的呼吸起起伏伏。
紅衣烏發,襯得她肌膚愈發白皙。
額間的赤紅花钿被烏發遮住,若隐若現,額頭和瓊鼻泛起細細的汗,白皙的臉頰在此時染了微醺的紅暈,連嘴角都挂了抹笑意,睡得香甜。
衛剎進屋,便看見羅漢榻上的這一幕。
男人雙手叉腰,氣得一笑,颀長的身影籠罩着酣睡的女子。
“拉出去。”衛剎吩咐道,即便壓制着情緒,但也讓人不寒而栗。
狄奈汗流浃背了,眼珠子不敢亂看,心道真是遇到活祖宗了,這沈家姑娘還真會挑地方睡。
他低頭往前走了兩步,實在不行,又無奈地往後退了三步,“屬下還是去叫飛蘭來。”
言罷,狄奈麻溜地離開屋子,趁着主上還沒震怒前,速去找救兵來将人擡走,熄了這團怒火。
衛剎立在榻前,眸染深色,深邃的五官泛着冷意。
大抵是酒後,口幹舌燥,榻上側卧的女子唇瓣翕動,粉嫩小舌舔了舔唇,嬌豔的唇染上水光,宛如春日櫻桃。
她唇中溢出嬌嬌的低吟,纖白長指又扯了扯吊帶。
又敞開許多。
衛剎長眉一壓,忽地擡手,欲将人直接從榻上拉下去。
手臂的影子恰好落于她的睡顏,女子似乎是感受到了眼前的黑影,輕哼出聲,“啪”的一聲拍向他的手。
指骨柔軟無力,打在他的掌心,跟棉花似的。
她撓了撓頸後,舌/舔了舔唇瓣,眼皮微微跳動,有醒來的跡象。
衛剎立在原處,冷笑出聲,索性便在榻邊坐下。
俄頃,沈芙汐蹙眉,迷迷糊糊睜開睡眼,在看見他後,并沒有害怕,竟還對他笑了起來。
“你終于回來了,”她酒意未散,笑得有些傻,撐着榻搖搖晃晃起身,烏發自肩頭傾灑而下,毫無征兆地投入男人的懷抱,纖纖玉臂環住他的腰肢,笑着說道:“我沒有爽約吶,終于等到你了。”
衛剎拉人的手頓了頓,深邃的眼底劃過一抹異樣。
他垂眼,撲了滿懷的人,她醉眼迷離,笑了笑又睡着了。
衛剎盯着那張臉細看,薄唇緊抿,面上籠着一層陰雲。
“你最好是她,也最好沒有爽約。”他低聲說道,默了片刻松開腰間的手,将沈芙汐放回榻上。
是夜,衛剎竟做一場荒唐的夢,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大雪鋪天蓋地而來,滿目的白色,白的耀眼。
就在這漫天的雪白中,突然出現了一抹豔麗的朱紅。
他尋過去看,雪地中的朱紅越來越小,漸漸縮小,待他看清,竟是一顆小小紅痣。
是沈芙汐雪脯上的紅痣。
他眼前的雪,也不是白雪,是比雪還白的肌膚,上面點綴着紅痣。
他正埋首香雪……
衛剎乍然醒來,眸底一片暗色,睡意全無。
他将亵褲扯下,換了條新的。
雞鳴三聲,正是破曉時分。
外間羅漢榻上的女子,想來睡得正酣。
*
沈芙汐被睡意全無的衛剎從羅漢榻上拉起,醉酒後的腦袋昏昏沉沉,也沒什麽意識,便被他兜頭套了件玄色外衫在身上,遮住薄紗舞衣。
她被衛剎拉出屋子,不知去往何處。
外衫是男子樣式的,她身型嬌小,套在她身上空空蕩蕩,曳地的衣擺險些将她絆倒,沈芙汐身子一歪,迷迷糊糊中抓住男人溫熱的手,穩住身子。
“你走慢點。”她眼皮掀不開半分,嬌嗔着怪他,一如從前那般嬌蠻,“都快摔了。”
然而,步子非但沒慢下來,反而快了幾分。
天黑蒙蒙的,空氣冷涼,沈芙汐被拉着走了一陣,在跌跌撞撞中慢慢清醒過來。
府中長廊?
出長廊後經過了花園?
前面她牽着手的男人是……
衛剎?!
以為是看花了眼,沈芙汐急忙閉上眼睛,又睜開,确認前面的身影是衛剎無疑。
男人系了件藏藍色披風,衣擺被晨露沾濕。
沈芙汐真驚了,眼睛眨也不敢眨。
記得昨夜酒後,又熱又困,嘴巴還幹幹的,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回到了沈府,在榻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然後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子琰哥哥守在她的榻邊。
淩子琰,義安侯嫡子,與沈芙汐自幼相識,兩人關系甚好,是青梅竹馬。
淩家世代習武,淩子琰父親的侯爵和淩子琰的官職,都是實打實掙來的,但是十年前的一場宮闱事變,淩家受到牽連,被先帝削了兵權,在朝中的地位大不如前。
兩年前,沈芙汐及笄,淩子琰也到了娶妻的年紀,青梅竹馬的兩人便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是她母親去年過世,她尚在孝期,不能成婚。淩子琰便同她約定,等着她兩年後出了孝期,再派媒人上門提親。
奈何造化弄人,就在她及笄不久,淩子琰被蕭洵派去戍守北疆,歸期未定。
雖說這些年淩子琰傳回來的書信裏沒有提過一句苦,但沈芙汐知曉,這些不過是因為子琰哥哥不願讓她擔心。
北疆常年嚴寒,是極寒之地,怎會不苦?
當年淩子琰離開京城,沈芙汐去城門口送別,要他兩年以後,她孝期一過,他就立刻來提親。
她會等着他的,做他的新嫁娘,不會忘了兩年前的約定。
然而她現在這副模樣,和淩子琰已經沒有可能了。
斂了思緒,沈芙汐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昨夜醉酒,是在夢裏看到的子琰哥哥,還是迷迷糊糊醒來,将榻邊的衛剎,誤認成了子琰哥哥?
沈芙汐擰眉,回想昨夜的情景,她似醒非醒,連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看着前面的身影,她有些恍惚。衛剎與淩子琰,長得有幾分相似,尤其是衛剎戾氣少時,那雙眉眼,與淩子琰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雖然長得相似,但性格千差萬別。
子琰哥哥雖也是整日打打殺殺的将軍,但性情溫和,待她體貼周到,處處遷就她,她使起小性子來,還會配合她、包容她。哪像衛剎這般,殺氣極重,動不動便殺人見血,光那強大的壓迫感便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子琰哥哥在北疆,怎麽樣了,沈芙汐牽挂着心上人。
耳畔傳來的狼嚎聲,迫使沈芙汐回神。她這才發現,衛剎帶着她來到了露天的狼圈。
一道主路,将兩邊半人高的圍欄分隔開,左邊的圍欄關了狼,右邊隔得有些遠,關的不像是狼,體型有些小,好像是獵犬。
不對,是……是豺。
沈芙汐雙腳忽然一軟,吓得臉色煞白,扶着棵樹,不敢再往前走。
還沒天亮,這、這瘋子不睡覺,帶她來想作甚?
衛剎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勾唇一笑,黑蒙蒙的光線顯得他越發陰鸷,沈芙汐見狀,頭皮發麻,寒毛都豎起來了。
衛剎:“這就怕了?”
沈芙汐聲音發抖,“将軍來狼圈和豺圈作甚?”
“作甚?”衛剎目光落在她身上,“自是來給它們送早食。”
仿佛喂豺狼的早食,指的是她。
沈芙汐呼吸一滞,粗略掃了眼離她最近的狼圈,九匹狼正虎視眈眈盯着她,各個滿嘴獠牙,像是餓極了。
她心驚擔顫,腿軟得不像話,莫不是因為昨夜跳舞坐他身上,他惱怒,要扔她進豺狼圈中?
幾名小厮擡了整羊過來。
甫一,死掉的整羊扔到狼圈,九匹狼争相撲食,撕咬得血肉模糊,濃郁的血腥味随之而來。
沈芙汐光看了一眼,便被這血腥場面吓得心裏泛起惡心,背過身去犯嘔。
衛剎就立在狼圈邊,看着餓狼撲食,臉上挂着一抹笑意快感。
一只羊很快就被瓜分撕咬完,但這僅是它們的開胃菜而已。
小厮遞來一塊生肉,衛剎拿匕首,切了一片生肉,扔進狼圈,任九匹狼撲搶。
衛剎手中還有生肉,看了樹邊吓傻的女子,“過來。”
一片生肉,将狼的興致又勾起,那些兇惡的狼撲向圍欄,利爪抓撓圍欄,仿佛下一刻就會從半人高的圈裏沖出來,撕咬吃人。沈芙汐吓得腿都軟了,動也不敢動。
她手心裏全是冷汗,抓緊寬大外衫的衣襟,嗓音發抖,“将軍,我能拿個火把嗎?”
手裏有個火把,她也安心些。
幸好她當年認識了小瘋子,知道狼怕火。
衛剎眉目微動,凝眸看着她。
沈芙汐怕衛剎的眼神,尤其是他半晌不說話,這驟降的氣息,讓她不寒而栗。
沈芙汐知火把定是不會給她了,她抓了抓衣襟,深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走過去。
耳畔想起狼嚎聲,她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走到衛剎面前的時候,手心全是冷汗。
男人眸色幽暗,切過生肉的匕首挑起她的下颌,沉聲道:“狼怕火,誰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