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 15 章
諸位貴女一時間都挑不出錯的詞,竟然被一位蒙了面紗的姑娘貶成了俗氣之作,難免引起一陣嘩然,在場衆人紛紛投去目光。
姚玉瓊自然聽出了沈芙汐的聲音,也一眼就認出了月白面紗下的那張臉,她适才還有幾分謙遜的神色驟然沉了下來,就連隐藏在眼底的得意洋洋,也在轉瞬間消失不見。
尤其沈芙汐朝她看過來時,姚玉瓊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沈芙汐定是來挑事的,讓她難堪,報了之前的羞辱。
姚玉瓊衣袖裏的手用力攥成拳頭,憑生出來的恨意漸漸爬上心頭,可偏偏她需在諸位貴女們面前努力維持溫婉大方的形象。
一名貴女問道:“這位姑娘有何高見?”
适才便是她對姚玉瓊的詩連連稱贊。
沈芙汐平素鮮少出府,雖參加過一些宴會,但這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她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在衆人面前露面了,如今她又戴了面紗,将容顏遮住,一些與她有幾面之緣的貴女們自然是沒有立即認出來,只是覺她的聲音略微耳熟,像在哪裏聽過一樣。
沈芙汐緩緩停下腳步,已然來到姚玉瓊的跟前,她理了理桃夭色披帛,看向那位貴女,從容不迫說道:“高見不敢談,只是覺得姚二姑娘的詞,與她所描繪的景不搭,忽生感慨罷了。”
沈芙汐回頭,眉眼清冷,壓下了與身俱來的妩媚,淩厲清冷的氣質,給人一種距離感,“姚二姑娘,不妨聽我細細說來。”
沈芙汐淡淡開口,骨子裏透出不屈、壓抑已久的仇恨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口子。
她逐字逐句指出姚玉瓊詩文的欠缺,不委婉不含蓄,一針見血,仿佛将詞句化成了巴掌,狠狠甩在姚玉瓊的臉上。
此前還在質疑沈芙汐的幾名貴女頻頻點頭,确實覺得她改到了點子上,意境更上一層樓。
唯有姚玉瓊,臉上好生精彩,跟畫師手裏的調色盤一樣。
沈芙汐不僅将姚玉瓊的詩文改了,而且就同樣的意境賦詩一首,完完全全将姚玉瓊比了下去。
圍看的貴女們拍手稱好,後者确确實實比姚玉瓊那詩更勝一籌。
短短片刻功夫,風頭都轉向了沈芙汐。
對此,沈芙汐也沒有虛僞的謙遜,大大方方接受了,她看了眼姚玉瓊。
明是恨她,卻偏偏忍着不發作,故作一副溫婉大氣,忍得牙都快咬碎了吧。
沈芙汐冷冷略過目光,素手拎着裙裾,來到一架古琴邊。
“姑娘,可否借琴一用,容我彈奏一曲?”她問道。
那先前彈琴的姑娘認出了沈芙汐,眼中露出欣喜,像極了久別重逢的老友,她忍住欣喜激動,說道:“自是可以,姑娘請便。”
此乃楚國公的嫡女,虞颢,沈芙汐的手帕交。
虞颢又道:“适才我忽想了一句,還請姑娘指點一二。”
沈芙汐知她意思,“姑娘請講。”
虞颢娓娓道來,語速慢了幾分,“春野青青柳色新,月滿梢頭,對飲獨酌燈如晝。”
這詞不算好詞,但沈芙汐一下便聽出了好友的弦外之音,她默了片刻,做戲地指點一番。
沈芙汐終于落座,不疾不徐地纏上護甲。
她撥弄幾聲琴弦,調了調音,這才慢慢彈琴。
和煦的春風吹動女子的面紗,發絲随風飄揚,她低頭撫琴,纖白長指彈出來的弦音彙成曲子,是首難度極大的古曲。
“這曲子……”
虞颢驚訝,将話引了出來,“這曲子莫非是失傳已久的廣陵散?連我家也只有前面一小部分的譜子。”
有人細聽之後,附和道:“好像是廣陵散!”
已進曲子高/潮,沈芙汐長指翻飛,快速撥彈,曲風似金戈鐵馬,暗含殺氣,将氣氛推至頂峰,衆人屏氣凝神,不知不覺間被帶入曲中,身臨其境。
一曲畢,沈芙汐擡手,掌心平平放于琴弦,待琴弦靜下來。她緩緩擡頭,漫不經心看了眼姚玉瓊,眼神如這廣陵散曲殺氣四溢。
衆人還沒從曲子中緩過神來,半晌後才有了動靜。
“好!”
虞颢帶頭,拍手稱好,一時間貴女們紛紛附和,贊頌如雲。
沈芙汐獨占風頭,風光無限。
藍衣貴女問道:“姑娘擅詩文,又精通音律,不知是哪位勳爵的千金?可否讓我們一睹真容?”
沈芙汐搖頭,自是不會将面紗取下,她起身,“恕我不便透露。”
“方才誤入諸位的游玩,冒昧唐突。我還有事,便不打擾諸位姑娘了。”她颔首致歉,就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忽聽有人開口。
“姑娘的聲音好生熟悉,我們之前見過,對吧?”
聞言,姚玉瓊忽而上前,有些激動,“我也覺得姑娘的聲音熟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捏着錦帕,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試探問道:“沈姐姐,是你嗎?芙汐姐姐?”
此話一處,有人驚異,望了過去,“沈芙汐?被抄家流放了的沈參知家的沈芙汐?她……她不是貶成……”
奴婢兩字沒說出口。
姚玉瓊:“沈姐姐,這段日子你去了何處?可莫要為了身份,做了傻事。”
沈芙汐這身華麗,全然不像是奴婢該穿的,姚玉瓊故意将話引出,讓人浮想聯翩,她有些惋惜,昨晚見過沈芙汐的那幾名貴女不在此處,否則定相當精彩。
轉眼間,那些誇贊的眼神,變了味道。
“沈芙汐?”
虞颢忽而笑出聲來,看了姚玉瓊一眼,“姚二姑娘,你莫不是聽錯了?阿芙怎麽會出現在此處?”
“論與阿芙的關系,諸位誰能比得過我?人的音色千千萬萬,有相似之處,并不罕見,”虞颢看向戴了面紗的碧裙女子,“這位姑娘的音色與阿芙有些相似,但不是她。”
衆人一聽,似乎是和這個道理,疑慮便慢慢打消了。
“那想必是我誤認了。”姚玉瓊扯了個笑容,衣袖裏的手指甲都快要将虎口掐出血來了。
沈芙汐淺淺一笑,離開此處,姚玉瓊看着那抹碧色背影,很難咽下這口氣。
一陣插曲過後,氣氛雖已經回到最初,但是有珠玉在前,所有人都甚贊沈芙汐,自是忽略了姚玉瓊。
姚玉瓊如鲠在喉,待在這裏也沒意思,扯了個借口離開。
姚玉瓊在圍場中尋沈芙汐,本以為在這偌大的圍場中,她要尋很久才能将人尋到,哪知沈芙汐似乎是知道她會來一樣,在遠方等着她。
僻靜的地方,沒有人,沈芙汐戴了面紗,悠閑地坐在蒲團上,品茶。
“坐啊。”沈芙汐看眼旁邊的蒲團,聲音淡淡的,但周神卻散發着一股寒氣,“你我姐妹一場,不必拘束。”
沈芙汐揭開面紗,低頭嗅了嗅茶,輕呷一口,慢品,“今年的新茶還沒出來,這去年的舊茶倒也将就,茶香四溢。你也來嘗嘗。”
姚玉瓊站在她身側,眼底的恨意藏都藏不住,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質問道:“沈芙汐,你究竟想作甚?”
“想做甚?”
沈芙汐幽幽說道,她擱下茶杯,眼皮漫不經心一掀,掃了眼有些氣急敗壞的姚玉瓊,“沒有父兄幫扶,卑微的罪臣之女,我一樣能輕輕松松大出風頭。”
“姚二姑娘,你這次想怎麽搶?”
姚玉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恨得牙癢癢,當時怎麽就沒有下狠手,若是下了狠手,此刻她哪裏還能在面前挑釁。
這樣的沈芙汐,姚玉瓊感到陌生,她莫名生寒,但仍維持臉上的得意,憑什麽衆人都要圍着沈芙汐轉?憑什麽只有沈芙汐不在了,那風頭才能輪得到她?
嫉妒将姚玉瓊籠罩,她惡狠狠威脅道:“別忘了,你的身契還在我手上。”
沈芙汐低頭一笑,這段時間與衛剎相處多了,她将那肅殺的氣息學得惟妙惟肖。
沈芙汐慢條斯理地桌上拿起匕首,姚玉瓊見狀誠惶誠恐,此時還在故作鎮定,但聲音卻在發顫,“你想幹什麽?這是圍場,你別亂來。”
沈芙汐手中拿着匕首,不急不慢起身,忽然猛地拉住姚玉瓊的手,讓人猝不及防。姚玉瓊心驚膽戰,尤其是那鋒利的匕首抵着她脖子的時候,她吓得臉色煞白,得意之色全然消失。
冰涼的匕首抵着柔軟的頸肉,沈芙汐面色平靜,冷聲說道:“殺了你,又如何?”
女子身形纖瘦,在風中如一柳竹條般堅韌。
沈芙汐眸似利箭,“姚二姑娘動辄打罵鞭笞,辱我尊嚴,殺我婢女,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出自你之手?”
姚玉瓊的身子都快抖成了篩子,大氣也不敢喘。
沈芙汐朱紅的唇微揚,“但是現在出手,太便宜你了。”
一抹紅唇豔麗妩媚,可說出的話,卻猶如蛇蠍美人。
匕首慢慢滑過姚玉瓊的脖子,這提心吊膽的心情,也該輪到她來受了。
沈芙汐眼底滿是恨意,松開她的時候,姚玉瓊額鬓出了層冷汗,軟着腿轉身,忙不疊離開這裏。
待那顫顫巍巍的身影消失在視線,沈芙汐長舒一口氣,垂在身側、握住匕首的手在顫抖。
她明是害怕得不行,卻還是拿起匕首逞強吓唬姚玉瓊。
“這般折辱你,她确實該殺。”
身後冷不丁傳來衛剎的聲音,沈芙汐立即繃緊了一根弦,他怎麽來了?他何時來的?他都聽見了?
衛剎緩步來到沈芙汐面前,忽然握住她拿刀柄顫抖的手,看着逞強之後還沒緩過來的女子,不急不慢低聲道:“她愛鞭笞,便将她手筋腳筋都挑斷。”
話畢,衛剎又搖搖頭,“不不不,還是太仁慈了。應該在挑了手筋腳筋以後,千刀萬剮,将血慢慢放幹。”
他撫上她的肩,“別怕,天塌下來,我來擔着,你喜歡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