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 18 章
衛剎居高臨下站在她的前面,微微躬身,朝她伸來手掌,似乎是要牽她起來。
他那冷漠的眉眼少了往昔的幾分淩厲,一雙華貴的錦靴不染纖塵,玄色衣角繡着金線雲紋,身披黑色狐皮大氅,氣質淩然,尊貴無比,是獨屬于上位者的威嚴,讓人肅然起敬,與這春日山谷的幽寒有幾分相襯。
纖長的眼睫垂挂淚珠,沈芙汐看向他的眼神脆弱又無助,她的手指蜷了蜷,慢慢伸了出來,搭在男人的掌心,握住他伸過來的手,緊接着一股大力将她從地上拉起。
常年練兵習武,男人的手掌帶着薄繭,有些粗粝。
沈芙汐低垂着頭,白皙的臉龐還泛着點點濕意,她擡手抹着眼淚,“多謝将軍。”
衛剎颔首不言,那被她握過的手無意間染上的她的眼淚,一陣濡意,微微發燙。
他蜷了蜷手指,視線從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挪開,看着遠方那抹倉惶的背影,沉下來的臉色陰鸷可怕。
周遭氣氛驟降,沈芙汐回頭,順着衛剎的視線望去,姚玉瓊此刻早已轉身,只餘下一道匆忙離開的背影。
姚玉瓊方才還對着她洋洋得意,卻在瞧見衛剎扶她起來後,立即逃離了,甚至都沒有過來對她冷嘲熱諷幾句。
柿子專挑軟的捏。
沈芙汐抿唇,捂着被砸疼的肩,回正身子。
“那便是禮部郎中家的二姑娘,昨日我拿匕首吓唬的女子。”沈芙汐解釋道:“她與我積怨已久,這次她發現我也在圍場,又豈會輕易放過我?”
“這是我們二人的恩怨,讓将軍見笑了。”
衛剎垂下眼睑,将她身旁的蹴鞠踩在足下,冷聲道:“還真是牆倒衆人推,柿子還挑軟的捏。”
“我記下了。”
衛剎冷聲說道,足下的蹴鞠被他無情踢開,在圍場的草地上,圓滾滾地滾了許久才停下來。
事到如今,沈芙汐也顧不得其他,她大着膽子,扯了扯衛剎的衣角,無助地看向他,說道:“将軍,那飛來的蹴鞠砸得肩膀一碰就疼,我想回營帳看看傷。”
衛剎垂眸,那我見猶憐的模樣占滿他的眼。
他沒有說話,女子有些緊張,纖指抓緊他的衣角,仿佛是生怕就将她甩開。
畢竟他不是頭次心狠推開她。
可現在卻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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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
沈芙汐沒想到衛剎真的帶她回來了,她站在安靜的營帳中,望着衛剎,他錦袍一掀,坐在蒲團上,面色尋常,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約莫帶她回營帳只是順手而已。
衛剎沒有傳醫者,也沒有傳侍女,營帳裏也只有他們二人,沈芙汐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
蕭洵沉迷美色,陷害忠良,昏庸無能,絕非一位明君。
衛剎雖然殺人如麻,但與蕭洵相比,好太多了,至少在沈家落魄的時候,他沒有落井下石。
他曾說,敬佩爹爹的氣節,想必若非政敵,兩人約莫能成知己。
沈家一案,全是蕭洵的主意,她不會再幫蕭洵了,甚至想曲口盤裏用來計數的黑豆明日就能數光。
沈芙汐算了算日子,還有十五日,她/體/內冰魄散就發作了,她沒有解藥,估摸着蕭洵也不會給她解藥,她活不了幾日了。
人都要死了,膽子大些又何妨?
面對衛剎那張臉,她也不算吃虧,且當他是子琰哥哥。
沈芙汐再次望了眼衛剎,他提壺倒水,捧着茶盞,慢悠悠品了一口,似乎沒有要叫她去裏面看傷的意思。
她拎着裙裾,來到衛剎對面,背過身去坐下。
男人把玩着手中茶盞,窈窕身姿撞入他的眼簾,她纖手将烏發撥至身後,長發及腰,盈盈一握的腰身若隐若現。
衣料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她将衣襟緩緩敞開,衣裳褪至臂彎,肩膀纖薄小巧,膚若凝脂,可與上等的瑩潤美玉媲美。衛剎明明只看見了這白皙肩膀,腦海中偏生浮現出了一幅抱花美人圖。
她素手反繞到頸後,長指自頸後一撩,所有的烏發被斂至另一邊的肩頭,垂至身前。
後背的鞭傷還留着淺淺的印子,若是遠看倒是沒什麽,可若是湊近細瞧,那淺淡的疤痕便藏不住了。
沒了烏發在遮蓋,蝴蝶骨露了出來,栩栩如生,仿佛那被湘色系帶綁住的蝴蝶正煽動翅膀,掙脫束縛。
破碎的美,鮮明的對比。
男人的眼底一抹暗色湧動,仰頭将茶盞中的水一飲而盡,本就明顯的下颌線緊緊繃着。
沈芙汐側過頭去,微微低頭,只見右邊肩膀,鎖骨末梢往下約莫一指寬的地方,被蹴鞠砸紅了。
難怪她肩膀稍稍一動,便特別痛。
沈芙汐伸手,她的動作已經很輕了,可當指腹碰到那塊紅/腫時,還是忍不住吃痛一聲,纖薄的肩膀顫了顫,鼻子酸酸的,委屈的情緒一股腦湧了起來,明是不想哭的,可眼裏還是忍不往下掉。
溫熱的淚順着臉頰滑下,滴落鎖骨。
一道身影投下,衛剎已經來到她的身前,他蹲下身子,看着她,絲毫沒有男女有別的避諱,指腹撫去一滴淚珠, “哭甚?屆時,我幫你加倍讨回來便是。權勢,不就是拿來這樣用的麽?這一點,沈大小姐深有體會。”
沈芙汐心頭微動。
權勢,是個好東西。上位者,人人都忌憚,不敢不尊敬。
衛剎的态度緩和了很多,沈芙汐自然也沒有端着,只是露出來的肌膚有些涼。
她擡頭望着他,晶瑩的淚珠在眼眶打轉,擡手抹了抹眼淚,湘色繡花小衣被壓在手臂下,“将軍這裏可有消淤的藥膏?”
衛剎看了眼她肩處的紅/腫,她的肌膚很白,如雪一樣,反倒是這雪上的一抹紅色,最是惹眼。
不知為何,衛剎突然想起她雪/脯上的一顆紅痣,也是這般惹眼。
他眼眸暗了須臾,起身,再回來時手中拿了一個釉青小瓷罐。
他遞了過去,沈芙汐看着那釉青小瓷罐,卻沒有接。
下一刻,沈芙汐探過身去,細腰微塌,身姿婀娜,兩人間的距離在剎那間拉近,發梢随着動作垂落在他膝上,她打開蓋子,看向衛剎,溫聲軟語,“我不懂用量,還請将軍幫我上藥。”
她仰頭看着衛剎,眼波流轉間有種讓人不忍拒絕的嬌憐。
沈芙汐回正身子,心裏沒有底,纖指撥開垂落鎖骨的烏發,唯剩小衣系帶挂在脖間。
良久,衛剎動了動,從瓷罐中取了綠豆大小的藥膏,用指腹的溫度将藥膏化開,抹在她砸紅的地方。
雖說沈芙汐做好了準備,可沒想到他碰到那塊紅/腫時,竟是那般疼,她控制不住發出聲音,肩膀本能地往後縮。
“別動。”
衛剎驀地擡手,滾燙的大掌按住她的肩頭,手指明顯感觸到女子肩骨的存在。
獨屬于男人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肩頭一股大力将她往前推,不準她往後躲,沈芙汐的睫毛顫了顫,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抓着他的衣角,一擡頭,視線便撞入他眼底湧起的一股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