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1章——獨家發表
皇宮。
內侍領着從北疆歸京的淩子琰往紫宸殿去。
早前馬背上拿在手中的紅纓銀槍, 此刻在淩子琰入了皇宮後,變成了托在手裏的銀色頭盔。
男人馬尾高束,身量颀長, 身姿挺拔如蒼松, 步伐矯健,意氣風發,少年感十足。
只十八九歲的年紀便馳騁沙場, 一身銀色铠甲,流光溢彩, 肩頭的紅色披風迎風飛揚, 斜飛入鬓的英挺劍眉下是雙不羁的眸子, 眼底似有千軍萬馬,有種将萬裏山河盡吞的磅礴氣勢。
淩子琰一路來到紫宸殿, 大內總管迎了上來,拂塵垂在臂彎,将他請入殿中。
偌大的紫宸殿中,安靜肅穆, 冉冉的龍涎香從博山爐中盤虬升起。
禦案邊,龍袍加身的蕭洵坐在鎏金龍椅上, 內侍領着淩子琰出現,他眼皮一掀,瞥了一眼,放了批閱奏折的朱筆。
而紫宸殿中, 一襲紫袍绶帶的衛剎也在, 他立在禦案旁, 似乎方才在與蕭洵說話,此刻即便聽見腳步聲, 也沒有側頭看淩子琰一眼,長身挺拔,眉目稍冷,與平素無異。
倒是淩子琰有些意外,竟在回京入宮述職的時候于遇見衛剎。
淩子琰斂了視線,單手抱着銀盔,跪下行禮,“臣淩子琰,參見陛下。”
音色幹淨清透,如冷冷山泉流動。
蕭洵淡聲道:“免禮平身。”
淩子琰起身,有眼力見的內侍上前一步,雙手接過他手中銀盔。
淩子琰看了一眼側前方的衛剎,對蕭洵道:“陛下,臣此行戍守北疆歸來,與陛下述職,衛将軍待在此處,怕是不妥吧。”
衛剎淩然,指腹摩挲拇指的翠玉扳指,面上表情沒有波瀾,也沒有側身看他一眼。
殿中氣氛經此一話,登時變得劍拔弩張,但卻是蕭洵喜歡看到的,他甚至希望衛剎和淩子琰的關系再僵一些。
同為武将,論年齡來講,衛剎比淩子琰大兩歲,兩人都年輕氣盛,但脾氣秉性各不相同,衛剎行事狂狷,陰鸷狠戾,淩子琰素來不喜他的行事作風,也對他目中無人的狂傲看不慣。
蕭洵看向馬尾高束意氣風發的淩子琰,“無事,衛卿不是外人,你但說無妨。”
皇帝都開口了,淩子琰自然是沒再說什麽,斂了情緒,從懷中拿出提前寫好的呈報,呈了上去,在禦案前述職。
兩年前,他被蕭洵派去戍守北疆,帶着十萬淩家軍在那苦寒之地歷練,期間倒是擊退了三次越國挑起的小紛争。
蕭洵一邊看着遞上來的呈報,一邊聽淩子琰的述職。北疆那邊什麽情況,不用淩子琰說,他也清楚,當初将淩子琰調去安定的北疆,不過是做戲給衛剎看。
這廂,淩子琰述職完畢,蕭洵也将呈報合上放在一堆奏折上。
蕭洵看了眼已經直起身子的淩子琰,說道:“朕看這經過兩年的歷練,你穩重不少,是好事。”
漏刻滴答,蕭洵看了一眼,道:“已近午時,衛卿,淩子琰,你倆陪朕用午膳。”
蕭洵從龍椅下來,先是來到距離他最近的衛剎面前,抓起衛剎的一只手,而後又拉着衛剎往淩子的身邊去,另一只手同樣抓起淩子琰的手。
“你二人曾鬧過些不愉快,但這都過去多久了,大家以和為貴,往後東濮還需愛卿們一起守護。”
蕭洵當起了和事佬,左右手各牽了一人,帶着兩人一起走出紫宸殿。
涼殿中午膳已經擺好,蕭洵在上首落座,“坐,都坐,一頓便飯,随意些就好,莫要拘束。”
衛剎淡淡一笑,卻在笑中藏了幾分漫不經心,“陛下用心良苦,臣又豈敢忤逆。”
他理了理官袍,旋即落座,看了眼站在對面戰袍加身的淩子琰,道:“淩小侯爺,請落座。”
柔軟華貴的绛紫色官袍,與那身沉甸甸的銀色铠甲形成鮮明對比。
铠甲聲響起,淩子琰坐下,迎上對面的目光,“這兩年衛将軍倒是一點沒變,還是一如既往地……”
他欲言又止,不将話挑明時才讓人浮想聯翩。
衛剎看向他,眸似寒潭,“如何?”
蕭洵興致頗好,感受到席間再次燃起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這團火越燒越旺才好。
淩子琰向來不懼衛剎,道:“不拘小節。”
細細一品,略有暗諷之意。
衛剎一笑,“還是小侯爺懂我。”
“就是如此,和和氣氣才好。”
蕭洵笑笑,一片和樂。
他先動了筷子,二人才開始用膳,席間一句話也沒有,各自吃各自的,氣氛跌至冰點。蕭洵甚至在想,若是他不在這席間,這兩人怕不是會摔了筷子,扭頭就走。
一頓午膳,吃得難捱。
蕭洵離席後,內侍送兩人離開皇宮,再回來時,他冷聲詢問道:“如何了?”
內侍低眉順眼,禀告道:“衛将軍和淩小侯爺互相看不順眼,誰也沒理誰,在甬道上一前一後,恨不得中間隔個二裏地。”
蕭洵笑了一聲,從鳥食罐裏抓了一小把鳥食,喂給鹦鹉吃,“就衛剎這狂傲的性子,在朝中招了不少仇家,可偏偏能打,論行軍打仗,無人能及,把人打得服服帖帖。淩子琰年輕氣盛,自是看不慣衛剎的狂傲。”
他召淩子琰從北疆回來,便是要将兩人的這團火,燒起來,如此以來淩子琰就能與他一起将衛剎鏟除了。
蕭洵沒想到衛剎把沈芙汐救了回來,他早該看出沈芙汐不中用,事情辦不成功。
派養在閨中的姑娘當細作,他是瘋了才會想出這麽個蠢主意來,白白浪費了快兩個月的時間,有這陣功夫,還不如早些把淩子琰召回來。
淩子琰北疆一趟,受了苦,便會格外珍惜這次回京的機會,蕭洵只需再略施小計,讓淩子琰與衛剎矛盾再大一些,便能坐收漁利,鏟除心頭之患。
蕭洵心裏暢快了,笑了起來。
跟前的鹦鹉學聲,笑出的聲音尖尖的,讓他忍俊不禁,“你這小畜生,倒是學得快。”
他抓了把鳥食,掌心攤開,“喏,賞你了,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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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鞍白馬,一路風馳電摯,馬蹄驚起地上的塵土,淩子琰離開皇宮後,歸心似箭。
“籲——”
少年勒緊缰繩,馬擡起前蹄,在淩府門口穩穩停下。
“小侯爺回來了。”小厮從府門迎來。
淩子琰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将缰繩交給小厮,快步上臺階,進了府中。
爹娘自他離京後,便回了封地,只留了些仆人在京中的老宅子守着,日常打理打理宅子。
府中清冷空曠,心腹卓波迎上來,從淩子琰手中接過銀盔。
淩子琰臉色不佳,穿過垂花門,走在青石路上,問道:“讓你打聽的事兒,可有消息了?”
卓波緊随其後,有些不敢開口,擰巴地說道:“有是有消息了,但也可以說是沒消息。”
淩子琰停下步子,回頭看他一眼,劍眉擰了擰。
卓波一五一十将打聽到的事情道出:“沈姑娘被禮部郎中家的二姑娘買下了,但就前不久姚二姑娘她……她遇害了,前日剛下葬,案子沒進展,成了懸案。沈姑娘她沒了蹤影,屬下找姚二姑娘院子裏的仆人打聽,沈姑娘一個多月前就不見了,好像是、是……”
他不敢說,聲音小了起來。
淩子琰斂眉,“是什麽?”
卓波:“好像是被姚家大少爺帶走了。”
淩子琰的臉色更加不好,陰雲密布,卓波又道:“您息怒,但屬下細細打聽了,沈姑娘不在姚府,應是被帶去了什麽地方,或者逃出去了,如今下落不明。”
淩子琰冷聲吩咐道:“派人去尋,無論如何也要将阿芙尋到!”
他在北疆收到沈家出事的消息時,已經是三月初了,整整過了一個多月。
阿芙身子嬌弱,哪受得了那些苦。
淩子琰大步流星,回了屋中将戰甲脫下,換了身便服。
再等一等,他一定會找到阿芙的。
兩年前他離開京城,阿芙來城門口送別的時候,跟他說,她會在京城等他回來的。
他會托位媒人,去沈府提親,娶她過門。
哪知這變故說來就來,讓人猝不及防,早知便不去北疆了,留在京中能及時救阿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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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熾熱,衛府。
自從上午在牆邊聽見淩子琰回京的消息後,沈芙汐便心神不寧,坐立不安,望着亂糟糟插到花瓶裏的淩霄花出神。
“在想什麽?”
冷不丁一聲,沈芙汐吓了一跳,回過神來的時候,一襲藏藍色對襟衣袍的衛剎已走到她的面前。
沈芙汐定是不能還讓衛剎知曉她心裏所想,若無其事道:“這花沒插好,在想如何改。”
釉青長瓶裏的幾支淩霄花在修枝的時候便沒修剪好,插花時自然看起來亂糟糟的,沒有層次感,但改一改還是能救的。
沈芙汐将桌上的花瓶拿過來,花瓶中的淩霄花被她一支一支拿出來,争整齊放桌上。
衛剎在她旁邊坐下,忽而問道:“你那侍女呢?”
沈芙汐動作一頓,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差她出去買東西了。”
她默默拿起剪刀,低頭修剪花枝,生怕衛剎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衛剎:“買什麽了?下次可讓飛蘭騎馬去。”
一片葉子被剪,沈芙汐故作鎮靜,淡聲道:“今日有些饞沁酥居的杏仁酪和芙蓉酥,便讓青禾去買,她知曉我的口味。”
衛剎眉目微動,“沁酥居,我記下了。”
沈芙汐笑了笑,将修剪好的一支淩霄花重新放入瓶中,稍微修整了一下花枝的長度,對這次的修剪還算滿意。
她又拿起一支淩霄花,修剪枝葉,衛剎便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着她修花插花,沒有要離開的跡象。
沒過多久,青禾回來了,帶回了沁酥居的杏仁酪和芙蓉酥,道:“今兒沁酥居的人多,奴婢等了好一陣才買到,姑娘趁熱嘗嘗。”
酥點的香味頓時彌漫在屋子裏,十分誘人。
沈芙汐客氣大方道:“将軍要嘗嘗麽?”
甜食之類,因為眼前的人,衛剎向來只吃蜜餞,而今又一次因為同一人,他從碟子裏拿起一枚荷花酥。
糕點酥脆,衛剎輕輕一咬,酥皮便往下掉,他手伸了過去,将酥皮接在掌心。
沈芙汐看着他,問道:“如何?”
衛剎輕呷一口茶水,唇腔中的酥香漸漸被清爽的茶香代替,“尚可。”
從他口中得到這一中肯的評價,倒是出乎沈芙汐的意料,她拿了一枚荷花酥,掩唇小口小口吃着。
今日倒不是嘴饞想吃糕點了,而是她趁着衛剎不在府中,派青禾去義安侯淩府外面替她偷偷看一眼歸京的淩子琰。
吃罷糕點,沈芙汐借口困了想午睡,支開了衛剎,待人走遠了,青禾将門關上,插上門闩,來到沈芙汐的面前。
沈芙汐壓低聲音,用主仆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問道:“如何了?可見到人了?”
青禾懂她家姑娘此刻期待的心情,點頭低聲道:“奴婢在淩府外遠遠藏着,午時過後才看見淩小侯爺一身戰甲策馬歸來。淩小侯爺與兩年前相比,瘦了,也曬黑了些,哦對了,姑娘,淩小侯爺還長高了!”
青禾在沈芙汐的面前比劃着,“奴婢感覺小侯爺長高了一個頭,整個人意氣風發。”
“奴婢怕被發現,便沒再淩府外逗留,見小侯爺急匆匆進府,就離開了。”
沈芙汐腦海裏漸漸有了淩子琰歸來的樣子,他如今的變化慢慢有了具象。
“回來了便好,回來了便好。”沈芙汐喃喃低語,不安的心漸漸平定了下來,心裏始終牽挂着淩子琰,“這次回來大抵就不會再離開了。”
她無言面對淩子琰,更不知道如何與他說這段時間發生的荒唐事情。
若是淩子琰收到由虞颢代為轉交的那封信,便就讓他當她已經去世了吧,莫再對她有執念。
還記得當初她送淩子琰離京,對兩人的未來很期待,然而一轉眼,什麽都變了,其實那日也是沈芙汐與雲青山小石頭約定相見的日子,但她要給淩子琰送行,無奈毀約了,事後才去的雲青山。
數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斷,沈芙汐想起與淩子琰的種種,心如刀絞,眼眶裏的淚珠止不住打轉,慢慢流下,眨眼間哭成了個淚人。
青禾抱住沈芙汐,明是想勸勸她家姑娘,可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在心裏無奈嘆息,抱得更緊了,老天總喜歡戲弄有情人。
一整個下午,沈芙汐的情緒都不高,整個人悶悶的,晚膳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
“今日的菜不合胃口?”衛剎看向負責的小厮,聲音冷厲,吩咐道:“将菜都撤下去,換新的。”
沈芙汐忙止住,生怕說晚了,他便又去折騰廚子了,“不用将軍,是我吃不下了,約莫……約莫是下午的糕點多吃了些,還不餓。”
衛剎聞言,臉色稍稍緩和了,将小厮遣了下去。自她昏迷十日,又養了段時間的身子後,在飲食方面,他總是格外上心。
沈芙汐拿勺盛了碗魚湯,遞到衛剎的面前,“将軍請用。”
衛剎用玉勺舀了一勺魚湯喝,放下手中的湯碗,沒再吃了,仿佛是跟她一樣,沒有胃口。
沈芙汐和衛剎回到屋中,夜幕漸黑,狄奈來了一趟,好似有什麽要緊事找衛剎一樣,主仆兩人離開了鹿溪苑。
“天都黑了,他入夜之後眼睛便不太好使,這麽晚了去作甚?”沈芙汐喃喃低語,望着窗外發沉的夜色,微微出神。
衛府書房,燭火通明。
衛剎進來的時候,書房裏已經有人等待。男子身披黑色鬥篷,鬥篷的黑帽子戴在頭上,一身黑色,與發沉的夜色融為一體。
“好久不見。”
男人音色幹淨清潤,少年感十足。
衛剎薄唇緊繃,将書房門關上,沉聲道:“也就不到一日。”
黑衣男子:“……”
衛剎看他一眼,見他腰間系了枚藏藍色荷包,眉心微蹙,道:“你今夜不該來找我。”
黑衣男子:“便是因為今日見了他,才非來尋你不可。我想讓計劃提前。”
他眼底流露出一抹恨意,恨不得今夜便行動。
衛剎緩緩轉動翠玉扳指,似笑非笑,半晌後道:“再忍忍,沒幾日就到夏祭日了,蕭洵的位置坐不久了。”
衛剎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頭,道:“屆時你想如何洩恨,我不插手。”
黑衣抿唇,臉上的愠色慢慢減淡,“我爹娘在半月前已經啓程,估摸着再有數日便到京城了。”
衛剎點頭,沒說什麽,忽而他瞥見窗外有道身影。
“誰——”
衛剎斂了斂眉,迅速将書房門打開,是一名丫鬟在書房外。
廊檐下燈火昏暗,衛剎的面容一半被燭火照亮,一半隐藏在陰影中,宛如魑魅修羅,丫鬟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将、将軍,奴婢有事禀告,沒聽見您在書房的談話,将軍饒命。”
衛剎居高臨下,颀長的身影将她籠罩,冷聲道:“何事?”
“姑……姑娘離開了鹿溪院,在後院的水榭亭裏賞月。”
衛剎總感覺沈芙汐今日有些不對勁,擔心她身子再出狀況,便留了這丫鬟在沈芙汐身邊。
衛剎斂眉,她入夜後極少踏出屋子,今夜卻突然跑去賞月。
“你是個衷心的丫鬟,”衛剎看眼狄奈,冷聲吩咐道:“便留她個全屍吧。”
那丫鬟吓得臉色煞白,連連求饒,還是被狄奈帶了下去。
衛剎裹着夜色,再次踏入書房。
黑衣男子坐在椅子上,“姑娘?你府中竟住了一位姑娘?沒想到你也有心動的一日,看來我這段日子錯過了不少震撼的事情。”
男子調侃一陣,複而正經道:“表哥,可不要因兒女私情耽誤了大計。”
衛剎勾唇一笑,指腹摩挲翠玉扳指,狠狠一壓,雙眸冷厲,戾氣極重,“豈會?這仇不共戴天,誰也別想逃掉。”
“那便好。”
黑衣男子摸了摸腰間視為珍寶的荷包。
兩人在書房密謀了些事情的細節,過了許久黑衣男子才離開書房。
狄奈領着黑衣男子從後門走,隐蔽不易被發現。
經過抄手游廊時,黑衣男子看見水榭亭中有女子的背影。
發沉的夜色中,女子肩上披了件禦寒的披風,烏發垂落腰間,身形纖瘦,有弱柳扶風之姿,正仰頭看着夜空賞月賞星,有些孤寂的意味。
她身旁還有名婢女,主仆二人的身影與這夜色漸漸融為一體。
黑衣男子匆匆一瞥,便挪開了視線,下意思摸了摸腰間的荷包。
——這荷包是她親手繡的,他離開的時候,她送給他的。
穿過抄手游廊,黑衣男子擡頭看了眼天上,圓月高懸,皓月皎潔。
他想起兩年前的七夕,兩人在亭子裏賞月,那次的月亮雖不如今日的圓,但如今夜這般皎潔。
他不在的時候,她夜裏不知望着北方,看了多少次月亮。
*
青禾率先看到衛剎踏入水榭亭,忽然慌了神,“将軍。”
沈芙汐聞聲,忙擡手擦了擦臉頰比冰冷的淚水,她以為動作快些,便不會被衛剎看見,然而事事不如意,還是被衛剎發現了。
衛剎伸手,拭去她雙頰的淚,指腹觸到一片冰涼,她不知默默哭了多久,自病後醒來,她的情緒都不怎麽高,“怎了?為何又哭了?”
沈芙汐咬了咬唇瓣,将披風攏緊,沒有說話。她不能讓衛剎知曉,她是因淩子琰而哭,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扯了什麽謊言,将衛剎唬住。
衛剎牽起她冰冷的手,溫熱的大掌包裹住女子的手,牽着她往回走。
他看了眼頭頂的圓月,大抵明白了,“想家了?”
“我向來言而有信,等再過些時日,你便能看到家人了。”
沈芙汐心頭微跳,不僅是冰涼的手被他握着,握得有些暖了。
她腦子裏忽然很亂,亂得想找到地方躲藏起來,逃避這一切,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更深露重,羅帳垂下,床榻裏一片漆黑。
衛剎遒勁的手臂攬着她,沈芙汐躺在他的臂彎下,心煩意亂的她沒有睡意,聽得頭頂傳來綿長的呼吸後,慢慢睜開眼睛。
大抵是顧忌她大病初愈,身子孱弱,衛剎夜裏都沒再讓她幹那事,只是抱着她睡。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淩子琰已經回京了,遲早有一日會發現她沒有去世,而是成了衛剎的枕邊人。
沈芙汐猛地生出一個念頭,她想逃走。
去哪裏都好,只要不在京城,不出現在淩子琰面前,也不能讓衛剎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