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面筋塞肉

面筋塞肉

起鍋熱油, 将蔥姜放入鍋中煸炒,炒出香味後,把面筋留有孔洞的一面朝下放入, 利用高溫定型封口。

而後快速倒入料酒、老抽和開水, 加大火力烹煮。

面筋緊緊地貼在一起,經受來自熱氣的考驗,不一會兒, 原本鼓囊囊的面筋球就在熱氣的侵蝕下, 逐漸變軟、發皺。

像是被撐大後, 突然松弛下來的皮膚, 皺巴巴地貼在內裏的肉餡上。

顏色也由之前的金黃, 被老抽染上濃郁的醬色。

在溫度的猛烈攻勢下,開始散發出一股肉香, 味道很淡, 卻勾得人眼睛不願挪動。

瞿筱筱眼睜睜地看着鍋中的水分逐漸減少,直至只剩下鍋底一層。

連忙将準備好的□□糖放入鍋中, 趁着繼續收幹湯汁的時候,将冰糖融化。

這一步主要是為了讓出鍋的面筋呈現出一層誘人的琥珀色。

當冰糖消失在鍋中, 迅速倒入一碗澱粉水勾芡, 輕輕攪拌, 讓每一顆面筋球都沾上湯汁。

最後再來上一把蔥花, 讓社區居民念念不忘的面筋塞肉就好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瞿筱筱加緊速度, 将其他三菜一湯做出來,準備迎接對這頓飯期待已久的食客們。

但着急的人不止是她一個人, 提出建議的人更着急,着急中還帶着一絲擔憂。

不僅是擔憂自己再也吃不到記憶中的味道, 還擔憂自己吃時表情管理不好的話,會不會往瞿筱筱這樣一個年輕有天分的廚子失去信心?

這個時候大家似乎也意識到了昨天瞿筱t筱的猶豫,面對這種意義不一樣的東西,恐怕都難免擔心和恐懼吧。

其中最擔憂的還是主動提出請求的劉建國。

自從妻子結束模特隊的訓練後,他就馬不停蹄地出現在社區食堂內。

一雙眼睛恨不得能穿透牆壁,看清瞿筱筱現在在後廚做什麽菜肴。

随着越來越臨近開飯的時間點,他的狀态也越來越急躁。

最後,實在是忍不住朝着一旁的妻子詢問,企圖安撫情緒。

“孩她媽,你說筱筱能不能做出和瞿師傅一樣的味道?她之前做的無論是紅燒肉,還是爆魚味道都挺相似的。”

“你問我,我問誰?當初我叫你動動腦子,可不是叫你去為難人家小姑娘。

你就直接用筱筱每天做的飯菜讓王倔驢清醒不行嗎?我吃着覺得不管是哪道菜都好吃,折服老王頭只是時間的問題。”

聽到丈夫的話,宋奶奶是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

她是怎麽想都沒想到,丈夫思來想去的辦法居然是這個?

要不是對方先斬後奏,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同意的。

劉爺爺面對妻子的怒火,心中擔憂立即被壓制,轉而變成不好意思的羞愧。

他會如此莽撞也是對王愛國的日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而且,既然已經想到用食堂的飯菜去引誘對方,那自然是用對方記憶最深的菜肴更好。

他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

就在他苦思冥想想要說些什麽挽回自己的形象時,食堂內突然傳出門被打開的聲音。

“咔咔——”

明明剛剛食堂內還聊得熱火朝天,可這道門聲就像是大家的開關似的,瞬間停下說話的動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從門內出來的瞿筱筱。

看到推車上的鐵桶時,衆人忍不住在心中默念:桶裏應該就是今天的米飯和蘿蔔絲豆腐湯吧。

兩天下來,瞿筱筱已經學會将這些火熱的視線忽略。

手裏的速度盡可能快,将所有東西擺放好後,迅速回到後廚。

剛剛還端坐着的食客們也沒閑着。

當瞿筱筱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心照不宣地齊刷刷起身,往窗口的位置走去,開始今天的排隊。

劉建國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再次搶先排在第一位。

讓不少人眼熱不已,誰不想自己是第一個能吃到美食的人呢?

只可惜今天大家誤會了他。

瞿筱筱将所有的菜肴擺出來後,再次對着排隊的人群提醒道:

“今天套餐可選的是面筋塞肉和芹菜肉絲,大家刷卡的時候記得随便說一下。”

這樣的提醒衆人沒放在心上,經過昨天的事,想必老板都知道他們這群老家夥的選擇。

但輪到自己時,大家還是說出自己選擇的菜肴。

劉爺爺一看到瞿筱筱準備開始打菜的動作,立即詢問:

“筱筱,食堂的飯菜是可以打包的吧?”

“可以,只不過我這裏只能給您裝上三種菜,其他的需要您自己動手。剛出鍋的湯有點燙,您小心一點。”

“沒事兒,你都給我裝上。就是面筋塞肉給我裝進一個單獨的盒子,我和我愛人一起。”

聞言,瞿筱筱将目光放在第二位的宋奶奶身上。

宋奶奶注意到詢問的眼神,立即點點頭,表示丈夫的話是真的。

“那行。原本是一個人有一個盛湯的盒子,您兩位一起,正好一個盛湯,一個裝菜。”

話音剛落,瞿筱筱立即調試好刷卡機,動手打包菜肴。

“滴!”

劉爺爺迅速刷卡,翹首以盼,希望自己的辛苦沒有白費。

當瞿筱筱的手從窗口伸出時,有兩個簡單飯盒、一個裝滿面筋塞肉的湯盒,和一個空蕩蕩的空盒子。

劉爺爺忙不疊地接過手,将所有東西都捧在懷裏,急匆匆離開。

宋奶奶明顯一愣,緊随其後。

很快,瞿筱筱又迎接來其他的客人,沒留意兩人接下來的動作。

劉建國走出兩米外才意識到自己忘了什麽,連忙轉身往身後明顯生氣的愛人看過去。

當即停下腳步往回走,解釋道:

“我這是擔心飯菜放太久味道不好吃,分量也不輕,我端着比較好,你等着就行。”

這話勉強還算入耳,宋奶奶也就同意了丈夫的單獨行動。

當湯盒裏盛滿蘿蔔絲豆腐湯,兩人迅速調轉腳步往家的方向趕去。

其他買好飯菜的更心急,三菜一湯齊齊出現在桌前後,迫不及待地開始享用今天的美味。

一旦沉浸其中,就難以自拔,對周遭出現的人或物都沒心思留意。

當耳邊再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時,提前吃上的老人們都沉浸在美食中,意識到是樓上的社區工作人員後,連擡頭的想法都沒有,舌頭繼續和嘴裏的美味争鬥。

于是乎,偷偷觀察了好幾次,在早上聽到今天食堂會做面筋塞肉這道菜的王愛國。

回家喬裝一番後,順利混入社區工作人員的隊伍裏,一起出現在窗口前的隊伍裏。

社區的工作人員不知道他之前信誓旦旦的發言,因而看到他的出現,只是驚奇一下原來還會有社區裏的老人這個時間才來吃飯。

而後迅速将心神放在今日午餐上。

王愛國卻沒那麽安心,一留意到有人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他迅速低頭躲避,害怕被人發現身份。

所以當他在這樣一個氣溫還算溫和的春日裏,将自己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出現在瞿筱筱面前時,臉上難掩驚訝。

但看到對方手裏攥緊的飯卡,她立即意識到對方也是社區的居民。

秉持着作為經營者的态度,她語氣舒緩地問道:

“您好!面筋塞肉和芹菜肉絲,您要哪一種?”

“給我來面筋塞肉,試試味道。”

王愛國的目光從腳步挪動在窗口後,就沒有離開過裏面的面筋塞肉。

遮遮掩掩的身形,僵硬的語氣,猛地一看還以為是來找不快的。

瞿筱筱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一絲考驗的意味,懷揣着疑惑将菜放到對方餐盤上,并提醒需要自己去打飯和湯。

王愛國點點頭,步子輕巧地挪動到打飯區域,迅速來上兩大碗。

而後端着滿滿一餐盤的飯菜,刻意找到一個被柱子遮擋的位置落座。

就算是這樣他也還不放心,揭下口罩前左右搖擺觀察。

确認真的如果不是特意朝自己這邊走來,就不會注意到他之後,王愛國忍不住長吐一口氣。

“呼——”

憋了這麽久,差點把人憋壞了。

從早上劉建國提起食堂的事,他就開始琢磨怎麽避開其他人的視線來嘗味道。

現在看來,當初他在隊伍裏學的本事,即使過了幾十年也不忘。

結束自誇後,王愛國總算是将心神放在眼前的面筋塞肉上。

不管他人生中吃過多少東西,對于這道菜他還是懷着難以言喻的情感。

右手握緊筷子,利落地朝着面筋塞肉進攻。

兩根筷子分立兩側,想要一舉将其拿下。

可就在他剛幫助面筋球離開碗底,下一秒突然在夾緊的筷子中墜落。

面筋球墜落在碗裏,連跳幾下,濺起碗底的湯汁,有一滴恰好落在王愛國手背。

他低頭看着幾乎快與自己手背顏色融為一體的湯汁,晶瑩剔透,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琥珀般的亮光。

不僅沒有對此感到厭煩,心中反而升起一股熟悉的觸感。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他第一次吃面筋塞肉這道菜的時候,就被其彈性十足的口感所震驚。

身前的似乎也擁有相同的彈性。

意識到這點之後,王愛國再也控制不住想品嘗的欲望。

右手顫抖着用巧勁将面筋球牢牢控制,擔心再次出現剛剛的畫面。

這次他不給食物逃脫的機會,筷子往嘴送的同時,嘴也在飛速靠近。

當嘴将面筋球叼住的一瞬間,絲滑的觸感讓他差點功虧一篑。

王愛國立馬用牙齒将其緊緊咬住,裹滿面筋的湯汁立即将自身的鹹香從舌尖往全身蔓延。

鹹香還未散去,緊随其後的面筋香味不服輸的開始綻放。

就這麽短短一瞬間,王愛國立馬感覺到不對勁。

正所謂:花有百樣紅,人與人不同。

他雖然是因為劉建國的話,勾起往昔回憶,而偷偷來到食堂嘗試味道。

但他來時确實沒有對食堂廚子做出來的味道,能夠與廠裏瞿師傅的手藝一較高下的期待。

在他心中,這輩子就沒有人的手藝能夠比上瞿師傅!

可剛剛味蕾似乎感受到了和記憶中極其相似的味道,往昔畫面在腦海中翻湧。

嘴裏的鹹香忽然變得酸澀起來。

就在他沉浸于回憶時,腦海中突然有什麽一閃而過。

王愛國t來不及抓住,但他知道,只要他将眼前的面筋球吃下,馬上就能再次捕捉到剛剛的靈感。

于是乎,他果斷咬開面筋球。

牙齒的第一感覺是很滑,情不自禁地開始增大擠壓的力度。

但是當牙齒真正快要咬破面筋球的時候,立馬展現出面筋該有的韌性,想要迅速咬破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所以,嘴裏的力度更重,直至面筋解除防禦。

也就是在那一剎那,牙齒的力度根本來不及回收,直接用着原本的大力将包裹其中的肉餡一分為二。

與此同時,躲藏在肉餡中的汁水瞬間噴湧而出。

滾燙的溫度讓人猝不及防,王愛國被燙的直抽氣,舌頭有那麽一瞬間失去感知力,卻怎麽都不願意吐掉。

“嘶嘶嘶——”

等了好一會兒,嘴裏的溫度才變為适口。

這下子,王愛國是真的等不及了,立馬将嘴裏的食物全部咀嚼。

軟韌的面筋、鮮嫩的肉餡交織在一起,就在他以為餡料比不上瞿師傅的時候。

牙齒突然破了一粒很小的東西,口感清脆,汁水鮮甜,完美地與肉餡融合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因為剛剛的經歷一直很謹慎,或許就是錯過這個揭開真相的關鍵物品。

當年整個國家的條件都不好,可瞿師傅愣是能用普通的食材給大家做出不一樣的美味。

想當年,不知道整個雲城市有多少人,羨慕他們機械廠能夠有瞿師傅這個大廚。

還有不少單位甚至想要把人挖走,可瞿師傅就是認死理,一直在機械廠幹下去。

廠子裏就沒一個人不崇拜、喜歡瞿師傅的。

此刻,王愛國終于想到剛剛一閃而過的是什麽念頭。

眼前的面筋塞肉與當年瞿師傅做的至少有八成相似。

無論是面筋的口感和調味,還是在肉餡中自然融入的蘿蔔,都與當年瞿師傅制作的極其相似。

特別是那摻入肉餡的蘿蔔,清甜爽脆,增添口感的同時,還能夠讓人察覺不到肉餡的異樣。

這可是冬日裏瞿師傅為了讓大家能吃到油水,又能夠飽腹的巧思。

如果不是擁有相同的經歷,大部分廚子都不會選擇蘿蔔這種食材充當配角。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站在窗口裏笑容猶如春風拂面的小姑娘,肯定與瞿師傅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确認這個猜測的一瞬間,王愛國一張臉漲的通紅。

他立即想到自己之前對社區食堂的揣測,以及對小姑娘的看輕,根本沒有臉面再見對方。

嘴裏思念已久的美食味同嚼蠟。

他想要偷看一眼窗口的位置,卻發現自己視線被柱子全部遮擋。

再次唾棄自己,為了擋住其他人的視線,也擋住了自己,真的是腦子不靈光。

當王愛國将桌上的飯菜全部掃幹淨,心中也做好了決定。

他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能因為對方還沒知道自己的行為,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是一定要和對方道歉的。

同時,他也很想知道小姑娘和瞿師傅的關系,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将餐具全都放到回收處後,不再遮掩面容,身板挺直地出現在瞿筱筱眼前。

只一眼,瞿筱筱就認出來對方是剛剛那個奇怪的人。

如果說剛剛戴口罩看起來只是有點奇怪的話,現在對方看起來就是吓人了。

眼角有一道蔓延至耳際的疤痕,猛地看到,她人被吓得不輕。

心想:對方該不是覺得飯菜不好吃,來找自己麻煩的吧?

但瞿筱筱還是對自己的手藝有點自信,剛收拾好心情,準備詢問對方來幹什麽。

就突然看到這個頭發花白,渾身上下流露着寧折不彎的老人家,忽然對着自己鞠躬。

這一幕把她吓得不輕,嘴巴語無倫次地問:

“爺爺,您…您這是做什麽?

快起來,快起來!

要是有什麽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您只管說。或是有其他……”

說話間,雙手來回擺動,生怕造成什麽誤會。

驚慌失措的聲音立刻吸引其他食客的注意,衆人循着聲音看過來,立馬發現站在窗口前鞠躬的年邁身影。

唐文華和林曉慧也在其中,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畫面。

唐文華嘴裏的湯都來不及咽下,就想要開口想妻子确認自己的眼睛沒看錯。

“咳咳咳!”

人差點被嗆死,發出劇烈咳嗽聲。

不管嘴裏的湯有多好喝,他也沒心情喝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場景,不敢置信的語氣在寂靜的空間響起。

“曉慧,你看窗口鞠躬的那個人是王大哥嗎?”

“如果我沒看錯眼角的疤痕的話,應該就是王隊長。”

林曉慧看着眼前的景象也不敢相信,眼睛不停地閉上睜開,确認眼前的畫面是真實發生的。

當唐文華從妻子嘴裏聽到辨認王愛國的關鍵信息時,腦子像是被突然來了一棍子似的,神思恍惚。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上次劉建國介紹社區食堂,并邀請他們倆來試一試的時候。

王大哥嚴詞拒絕,并表示自己才不來這種地方。

最後,他只得叫上妻子林曉慧一起來看看情況。

沒想到王大哥今天居然偷偷來了,還對着年輕的大廚鞠躬,整個人接二連三被震驚到,差點說不出話來。

他也非常好奇是什麽原因,促使老大哥做出這樣的舉動。

瞥了一眼同樣眼神蠢蠢欲動的妻子,唐文華使了一個眼神。

林曉慧立馬了然跟上。

兩人離開位置,慢慢往話題中心位置靠近。

剛接近,就看到王愛國直起身,鄭重地對着瞿筱筱說:

“老頭子我脾氣倔,因為對以前廠子食堂懷有不一樣的感情,在聽到社區創辦食堂,不經過調查,就在其他人眼前貶低你的手藝,說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瞿師傅。

給社區食堂帶來了極其不好的影響,所以在此我一定要表達對小師傅你的歉意。

對不起!”

瞿筱筱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剛剛突如其來的鞠躬,差點把她的小心髒吓死。

被不熟知她手藝的人貶低,心裏的确不是什麽滋味。

但如此鄭重的道歉還是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她的手藝的确不能和爺爺相比較,對方也沒有說錯什麽。

“沒關系,您不必這樣。”

“當然用得着,小丫頭你是不知道人言可畏,我一定要為你的手藝和社區食堂在其他人面前證明。”

這句話像是沖鋒木倉打子彈似的,突突突地朝着瞿筱筱噴過來。

把她整個人的思緒都打亂了,落入對方的思維中。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對方還沒有停下說話的意思,繼續詢問。

“今天品嘗過制作的面筋塞肉,老頭子覺得與瞿師傅幾十年前做過的至少有八成相似。

所以,我有些冒昧的想問一下,小師傅你和瞿師傅是什麽關系?”

“啊?您不知道嗎?”

聽到問話的內容,瞿筱筱一頭霧水。

她想起自己被褚大哥送來民生路社區負責食堂工作時,迎接她的區姨十分熟稔地講解自己曾經留在這裏的痕跡。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以為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就沒有詳細介紹。

只有在第一次開卡充錢時,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姓名。

現在聽老爺爺這麽一問,她才意識到這件事。

聽到對方是因為自己制作的面筋塞肉而想起爺爺,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同時也有對自己模仿能力強的滿意。

面對來人期盼的眼神,她笑着将那個對方想要的答案說出口。

“如果您說的是曾經在機械廠擔任大師傅的瞿師傅的話,他是我爺爺。”

“什麽!瞿師傅是小師傅你的親爺爺!”

這下子這個消息不止是王愛國知道了,其他悄聲靠近的人也都聽到了。

甚至因為他過于大的嗓門,聲音在空曠的食堂裏回蕩,衆人一次性聽了三四遍。

下一秒,衆人也不再遮掩自己偷聽的舉動,猛地直起身,一雙雙眼睛震驚地盯着自豪的瞿筱筱。

瞿筱筱被大家弄出的動靜吓一大跳,下意識往後退一步站好。

不明所以地問道:“難不成大家都不知道這個信息嗎?”

說罷,她疑惑地看向正從對面走過來的區陽蓉。

“噠、噠、噠……”

區陽蓉似乎也是現在才想到自己沒正式介紹過瞿筱筱的身份,很是不好意思。

看到衆人快把瞿筱筱團團圍住,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朝着人群密集的地方靠近。

腳下皮鞋踩在光滑的瓷磚上,在此刻因為過于震驚而鴉雀無聲的空間中,像是突然炸開的雷聲似的,驚醒了震驚的人們。

衆人瞬t間将視線轉移到區陽蓉身上,想要從她口中驗證自己的猜測。

“大家想的沒錯。瞿筱筱就是我們機械廠曾經的老師傅——瞿老的孫女。

瞿濤那個家夥聽說我們社區也要開始創辦社區食堂,硬是要出人出力,連自己剛剛大學畢業的親閨女都送來了。

說是想要重現當年的景象,我怎麽可能說得出拒絕的話?”

衆人心中齊刷刷感嘆道:原來如此。

經過她的解釋,不只是吃了兩天被蒙蔽的居民們,就連一直不明所以的瞿筱筱,都在她的話裏找到了社區食堂出現的原因。

當衆人回過神後,忍不住盯着瞿筱筱的臉,從中辨別出和瞿師傅的相似之處。

首先是林曉慧,整個人恍然大悟地驚嘆道:

“怪不得我第一次來食堂看到小師傅的時候,就總覺得她有點眼熟,原來是瞿師傅的親孫女!”

“你們還真別說,這麽仔細一看,筱筱那雙招風耳就和瞿師傅是一模一樣。”

“還有那額頭,锃光瓦亮的,一看就是瞿師傅的後背。”

……

衆人是越說越上勁,越說越無厘頭。

最後,瞿筱筱感覺自己在大家的話裏,就快和自家爺爺長得一模一樣了。

這種被人幾十年後依舊惦記的畫面,令她崇拜和羨慕。

看着大家還有繼續說下去的沖動,她連忙出聲打住。

“如果我爺爺知道大家一直惦記他的話,一定會非常開心和驕傲的。

但是,爺爺奶奶你們繼續說下去的話,恐怕我做的飯菜都要涼透了,口感也會變得不好。

先吃飯,往後在一起的時間還有很長,我們可以親近熟絡。”

“小師傅說的對!大家都別圍在這裏,看起來亂糟糟的,連帶着我們機械廠老員工家屬院的形象都不好了。

走走走!”

王愛國一聽這話,習慣了地開始敦促其他人離開,一如曾經在工作崗位似的。

衆人看了一眼被圍到雙臉通紅的瞿筱筱,又看了一眼餐桌上還剩不少的飯菜。

無奈轉身離去,留給瞿筱筱一個暢通的空間。

但瞿筱筱看着眼前年邁,卻叫自己小師傅的老人家,嘴巴張張合合,開口道:

“爺爺,您還是和其他爺爺奶奶一樣叫我筱筱吧?小師傅什麽的,怪不好意思的。”

“這有什麽?師傅那是對于一個大廚的認可稱呼,你的手藝撐的起。”

王愛國義正言辭地說着自己的理由,但看到瞿筱筱稚嫩的臉龐,猛地想到瞿師傅。

他幾十年不會為人轉圜的性子,突然變化,原本準備的話也突然在嗓子眼轉了一個彎。

“如果你覺得不好的話,我也跟着其他人叫你筱筱。你也不用客氣,叫我一聲王爺爺。

想當年,我和你爺爺那可是過命的交情!”

聽到這五個字,瞿筱筱被吓到張大嘴巴。

她不敢想象,作為一個食堂大廚的爺爺,在什麽地方會碰到涉及生命的大事件。

王愛國也自知失言,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反正你只要知道,如果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找你王爺爺就行。”

“多謝您,王爺爺。”瞿筱筱掃去臉上的擔憂回道。

“都是鄰裏鄰居應該的。

還有這個手機裏叫什麽微信的東西,你們年輕人都愛玩,我們也加一個,以後聯系起來方便一點。”

“好呀。”

瞿筱筱覺得自己沒什麽拒絕的理由,眼前的王爺爺一看就是面冷心熱的人,枉她剛剛看時外表心生怯意,真是不應該。

觀察到對方不熟練的動作,她立即把頭伸出窗外,在手機屏幕上輕輕點擊幾下,兩人順利成為好友。

離開前,王愛國看着年紀輕輕的瞿筱筱,再次叮囑道:

“遇到事你一定要找我們幫忙,別一個人硬抗着。”

“我知道,王爺爺您快點回去休息吧。”

聞言,王愛國轉身之際,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知道為什麽聽到瞿師傅的孫女嘴裏說出王爺爺三個字,就是格外好聽。

享受過心心念念的美食,他心情愉悅地朝着小區走去。

沉浸在與瞿師傅孫女相認中的王愛國,還不知道回家後等着他的是什麽。

劉建國和妻子宋春花,好不容易用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從其他人手中搶到第一位點餐。

風風火火地打包飯菜就往家中趕去,為的就是讓孤身一人的鄰居——王愛國,改變對社區食堂的固執印象。

為此,她們夫妻倆還舍棄了主動要求筱筱制作的面筋塞肉。

這道菜不止是王愛國懷念,她們老兩口心中也很是惦念。

畢竟按照這三天的習慣看來,下一次筱筱做這道菜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但為了王大哥的身體和健康,兩個人強忍着食物的誘惑,一路端着往家裏走。

可是當兩人回到小區,沒在活動廣場看到熟悉的身影,兩人還以為王愛國應該是回家,用他那拙劣的廚藝開始做飯。

劉建國想也不想地加快腳下的步伐,準備讓他嘗到食堂大廚的手藝,特別是與他那吃着勉強能活的廚藝對比起來,想必沖擊感更足。

跟在後面的宋奶奶,就這樣看着看着,老伴的腳倒騰得越來越快,最後直接領先她一層樓的高度。

搶先一步的劉建國,根本沒來得及留意屋內的動靜,直接敲門,并大聲喊道:

“王老哥!王大哥!快開門,看我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來了,保管你看了之後,一定會大吃一驚!”

門被他大力的動作敲得嘎吱作響,甚至有種再加大力度,就會直接散架的趨勢。

慢慢走上樓的宋奶奶,一腳剛踩在樓道裏,就聽到丈夫的喊聲。

下意識降低呼吸頻率,慢慢走近,想要傾聽屋內的聲音。

她自覺對聲音很是敏感,可不管怎麽聽,都察覺不到屋內有人的聲音。

看着還有繼續敲門沖動的丈夫,無奈打開自家的門,冷聲道:

“也不管裏面有沒有人你就叫,先回屋,你去廚房那裏看看,隔壁廚房有沒有味道傳出來。”

“什麽意思?”

聽到妻子的話,劉建國心中突然有了一個不敢置信的猜測。

該不會是王建國那家夥自己做飯,不小心煤氣洩漏暈家裏了吧?

整個人驚慌失措,腳步在自家門前和王建國家門來回打轉,最後還是妻子的話戰勝了他恐慌的思緒。

腳步淩亂地進入家門,迅速将手裏的東西扔在桌上,朝着廚房的位置跑去。

打開窗子,努力将頭伸到最長,想要看看隔壁是什麽情況。

宋春花被食物扔在桌上的動靜吓一跳,看着快要灑出來的湯,趕緊上前一步扶住。

她真的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教訓丈夫一頓。

但蘿蔔絲煎蛋湯灑落在餐桌上的星星點點,在空間中逐漸彌漫開來,香甜的滋味讓她本就饑餓的肚子更加躁動。

此刻,什麽都沒有眼前的食物重要,其他事等她吃飽後再說。

于是,在劉建國對隔壁是否發生煤氣洩露憂心忡忡時,宋春花已經美美開始今日午餐。

她先來上一口最先吸引到她的蘿蔔絲煎蛋湯,金黃的煎蛋散落在奶白色的湯水中,偶有堆疊成山才露出一腳的蘿蔔絲,晶瑩剔透。

一看就知道特別水靈,吃起來味道肯定差不到哪裏去。

宋春花的第一選擇是喝湯,奶白色的湯汁緩緩流入唇齒間。

清甜鮮美的滋味瞬間在口中綻放,一丁點蘿蔔味都沒吃出來。

如果不是她親眼看見湯裏的蘿蔔,肯定會誤以為自己是在喝什麽魚蝦之類的食材熬煮出的湯湯水水。

要知道,一到冬日裏人們可以選擇的蔬菜基本上就是蘿蔔白菜。

幾十年下來,她早就吃得膩味了。

有時,甚至聞到一點蘿蔔味都會反胃,但眼前的湯卻格外不同,也不知道筱筱是怎麽做的。

蘿蔔絲清甜爽脆,煎蛋焦香四溢,明明是兩種再簡單不過的食材,在筱筱的手中總是能夠表現出色,令人羨慕。

只不過,她能夠吃到這樣的美食,又何嘗不是一件令人羨慕的事呢?

廚房內,劉建國拿着凳子墊腳都沒看清隔壁的情況,就在他想要和妻子商讨要不要想什麽辦法破門而入時。

走出廚房,就看到吃得正歡的妻子,整個人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畫面。

“春花,你不是說讓我看看王大哥是不是暈倒在廚房?怎麽自己一點都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自顧自地吃起來了?”

“什麽叫做我讓你看王倔驢是不是暈倒在廚房?”

原本沉浸在美食中的宋春花,忽然聽到問話,眉心緊蹙,一頭霧水。

她怎麽不記得自己有說過這話。

“不就是你t剛剛說,讓我去廚房看一眼嗎?”

聞言,宋春花長吐一口悶氣,沒好氣地說:

“我是讓你看看王倔驢是不是因為在做飯沒聽到你敲門的聲音,誰說他煤氣中毒暈倒了!

所以,你有聽到動靜嗎?”

“沒有。”

此刻,劉建國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但對面的宋春花還沒覺得到了可以結束的時候,繼續追問道:

“那你有聞到煤氣溢出的味道嗎?”

“也…也沒有。”

“那不就成了!”

“成了什麽?”

“隔壁的那頭倔驢不在家!這還有什麽想不懂的,你那腦袋真的是越來越鏽!”

宋春花真的是恨鐵不成鋼,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怪不得只能幹些賣力氣的活。

她當初真的是被那張臉騙到了,真的是悔不當初。

想到這,她猛地夾起一筷子西蘭花,快速在牙齒間咀嚼,惡狠狠的,像是在吃人一般。

劉建國被妻子的怒火壓地頭顱,同時心中的隐憂也被掃去。

就在他還想要再說些什麽的時候,結束了美美一餐,還辨認出瞿筱筱是瞿師傅孫女身份的王愛國,總算是踏上了回家的樓道。

宋奶奶的聲音不算小,他剛在樓道口露出半截身子,立即将那些話聽到耳裏。

只不過這一次聽到對方罵自己王倔驢,心情并不受其影響。

但他挺好奇的,這次是因為什麽事讓宋春花對自己心懷怒意?

于是,在屋內夫妻倆詫異的目光中,他像是一堵牆似的,突然堵上大門的光線。

并半開玩笑道:“宋春花,我又哪裏惹到你,整棟樓都可以聽到你喊我诨名的聲音。”

突然暗下來的光線,讓夫妻倆的雙眼齊刷刷看着門口的方向。

宋春花一聽就知道了王愛國回來了。

心想:這下子劉建國那個家夥總算是可以消停了。

手裏動作不停,繼續吃着餐桌上的飯菜,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似的。

但劉建國卻不一樣,立即快步上前,問道:

“王老哥,你大中午的不在家去哪裏了?

剛剛我們回來敲你家門沒聽到回應,我又去廚房看了一眼也沒有,差點還以為你出事了。”

聽到前面一句問話,王愛國臉上頓時開始冒熱氣,想到自己今天詭異的行動,不知道該如何向眼前,一心幫助自己的好兄弟說出口。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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