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你
是你
燴面扯成寬寬的薄片,再燙些青菜拌進炖好的肉湯裏,混合交織,裹滿了肉汁的面條更顯滋味。
這等吃食法子特殊,嘗到嘴裏竟覺得那面比肉還要好吃,裏面的土豆更是炖的軟爛,輕輕一抿便在口中化開,李今纾驚奇道:“這是何物?”
土豆在此處并不常見,青木對此也并不知曉,她思索道:“或許和上次的變蛋一般,嚴廚子親戚帶來的吧?”
李今纾點了點頭沒再深究,稍不留神便吃的多了些。
當周淮再次接到賞銀,他拿着在手裏看了很久,往常這樣一塊五錢的碎銀,他走街串巷一個月才堪堪能賺到,刨去交給家裏的,自己更是落不下幾個子兒。
如今不過是做了兩頓飯,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夠攢下一份豐厚的私房錢了,到時候或許可以在鎮上開個鋪子也算是有個穩定的進項。
怪不得多的是人擠破了頭也要嫁給富裕人家,哪怕是人家指頭縫裏漏出來的,都夠普通人家吃上月餘了。
他想的好,對于未來更是飽含憧憬,但眼下,卻有一樁事讓他為難。
星光入戶,明燭點起,周淮輕聲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所謂燈下看美人,柔和的光亮落在女子昳麗的面龐上,長睫下的眸光晦暗不明,周淮腳步一輕,停在原地。
昏暗的屋內燃起燭火,照亮了一室卻流下血淚,軀幹不停燃燒,最後化為虛無。
“燭火照亮片刻卻要燃盡一生,所以不論做什麽,都是有代價的對嗎?”李今纾擡起頭,視線落在男子身上,唇角勾起輕笑卻笑不入心。
但就是這般模樣,卻讓周淮心裏一震,這時的她似卸下了一身僞裝,暴露出最難以愈合的心傷。
他踱步上前看了她一眼,那雙眼睛中含着難以言喻的情緒,李今纾看不懂,剛想詢問,就見他提筆落字。
“李姑娘安慰別人時一套一套的,到自己便想不開了嗎?”
李今纾挑眉看過去,周淮見她目露不解,薄唇微抿,再次落下字跡。
“曾有人與我說,跌倒在泥裏若是不能自己站起來,便只會淪為他人品頭論足嘲笑輕視的豔聞。”
……
數日前,晨起的陽光溫柔明媚,道路旁涼風簌簌,孟夏之月,天地始交。
周淮起了個大早出門,露水落在道路兩旁的葉子上,麥苗争先恐後的鑽出地表吸允朝露,未曾料到竹筐落下時是否能承受得了那重量。
周淮也未曾想到,他不過離開村子沒多遠,甚至還能看到村裏人家的田地,竟在這時被人從身後抱住,濕滑如蛇的手掌快速箍緊他的腰身,耳中傳來的是帶着酒氣的瘋言。
“小啞巴,你這身段當真是不錯,且讓我好好親香親香。”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他驚了一跳,好看t的面容大驚失色,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抽身想要離開。
醉酒之人是村裏頭的賴皮,整日裏不學無術,除了鬥雞走狗就沒別的事,往日裏見着他也沒少出言戲弄,如今敢動起手來只怕是喝了酒的緣故。
周淮的力氣并不小,抓着女子手腕便輕松抽身,他做出警告的動作,看她退開一些這才轉身去撿跌落在地上的背簍。
錢明看着他的背影,卻是酒意上頭色欲上腦,她的視線在周淮身上掃過,開口道:“話都不會說,還出去賣豆腐呢,賣的什麽豆腐給我也看看呀?”
“你這走街串巷抛頭露面的能賺幾個錢,我看你也不在乎這些,不如咱們商量商量,你随我到麥田裏玩玩,娘子我這裏有的是錢。”
依山傍水的小山村裏,響起了不合時宜的調戲聲。
年輕的夫郎一襲青布粗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細膩的手腕,他個子高挑,腰肢款款,背上還背着一個手工制成的竹筐,此時,他精神緊繃,手臂擋在身前,回過頭來視線越發冰冷。
錢明起身,手裏提溜着荷包晃動,裏面銅板嘩啦響動,目露不屑,竟是想要羞辱于他。
“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我也不虧待你,你若是把姑娘我伺候的舒坦了,我回頭就禀了娘親,納你做小如何?”
在這裏,女子為尊,三夫四侍再正常不過了。
十九歲還未有妻主,一直以來都是周淮被人恥笑的把柄,聽到這話,一雙含着怒氣的眸子倏然擡起,冰冷的看着眼前之人。
這夫郎雖是個啞巴,人卻長得俊俏,嘴唇綿軟紅潤,眼似桃花,面孔清秀,哪怕是做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也讓人只想狠狠欺負一番。
可惜不會說話......
錢明眼中閃過貪婪,在有些時候,這不會說話喊叫的男人,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滋味?
比如現在,錢明擺了擺手,眼看四下無人一個猛撲便朝着周淮襲來,卻是趁人不備,直接把人撲倒在地,豆腐撒了一地露出白嫩的顏色。
金黃的麥田裏,只要不發出聲響,任誰也找不到,待到成就好事,這破了身子的啞巴,還不是任由他捏扁搓圓,到時候只怕她讓他做什麽他都不會反抗了。
啞巴夫郎被按在麥田裏,膝蓋磕到石塊上,生理性的淚水自眼眶滲出,錢明眼中透出驚喜的貪欲,只見他颀長的身子從外看雖然瘦弱,但撕開的衣服下卻是隐隐可見賦有薄肌。
錢明用了巧勁,他一時掙脫不開,氣得渾身發抖。
錢明的手眼看就要觸碰那如綢緞般的肌膚,臉上露出癫狂驚喜的神色,這小啞巴這身段,比樓裏頭的哥兒可要好的多,她正想更進一步,一道清亮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呵!”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錢明,你也太不講究了。”
錢明擡頭去看,待看到那道路一旁的身影,她暗罵一聲倒黴,“李今纾你有事沒事,沒事能不能滾,別在這兒礙眼。”
只見那麥田邊一道略顯沉郁的身影拉長,周淮趁機翻身起來,倔強的淚珠落在麥田裏頭,他擡起頭,拳頭毫不留情的落在錢明的臉上,一聲殺豬般的叫聲從麥田裏傳出。
李今纾長睫垂下,朝着他的方向輕輕一掃,皺眉移開目光,她淡淡道:“哦,我這就回去,問問父親他家小輩這麽不講究的規矩是在哪家學堂裏學的。”
“李今纾,你長能耐了啊,你可別忘了,小時候表姐還抱過你呢!”
錢明捂着臉從麥田裏爬出來躲在她的身後,看着那衣衫淩亂卻一臉殘暴相的小啞巴恨得咬牙,三兩步走到小路上湊到李今纾的身邊,看着她更顯陰沉的臉色,她絲毫不覺得丢臉,反而湊上去道:
“好表妹,你可不能恩将仇報啊,這多大點事,你這欽點的秀才娘子也不能幹這種小孩子才愛幹的事啊。”
李今纾撐着腦袋看向遠處冉冉升起的太陽,不理會她的話,只是靜靜坐着。
被這般擾了興致,錢明也沒了心思,暗罵一聲晦氣,視線落在她的腿上,毫不留情的湊到她的耳邊戳着她的心窩笑吟吟道:“時候不早了,表妹可要與我一同家去啊?”
李今纾面色不變,但視線掃過,無端的感受到三分涼意,錢明噎了一下也少了招惹的意思。
縱然斷了腿,但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身負秀才功名。
她惹不起,還躲不起嘛?
麥田裏,周淮未曾去管那淩亂的衣裳,反而看着灑落在地上已經不能要的豆腐,心底發出一聲嘆息,盡量克制着身體本能的反應,讓自己不去顫抖。
李今纾的目光收回,看着頹坐在麥田裏的男子,輕描淡寫道:“跌倒在泥裏若是不能自己站起來,須臾便會淪為他人品頭論足嘲笑輕視的豔聞。”
她本意只是提醒他有人從道路上過來了。
一錠銀子滾到了腳邊,周淮擡頭去看,只見李今纾已是移開了視線,居高臨下淡聲道:“拿了銀子快些家去吧,今日之事非你之過,不必入心。”
說了這話,李今纾便把目光投向了遠處初生的太陽,朝陽初生尚且有美好的未來,可是她沒有了。
這銀子已是她一月的月錢,足矣彌補他今日損失。
今日之事雖與她并不相幹,但這小夫郎平白損了一板豆腐,給些銀子想來便能展顏,她又何必吝啬?
所謂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周淮的視線落在那塊銀子上,卻是沒有這樣硬的骨氣。
這錠銀子能助他擺脫一頓毒打。
農戶人家平白浪費糧食一頓打罵那都是輕的。
但他擡起頭,初升的光芒照映在女子身上,她的神情是那般的瑰麗冷冽,他聽到自己心間跳動的聲音。
男子久久未曾動作讓李今纾皺起眉頭,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男子一雙眼睛通紅,拳頭緊握,似是受了什麽屈辱般。
“你待如何?”李今纾淩厲的眉眼落在男子洗的發白還帶着補丁的衣裳上,“看你也不是什麽富裕人家,沒了這銀錢,家裏定會責罵,何苦與自己過不去?”
周淮憋着一股氣,不知為何竟是不願被人看低了去,他撿了銀子走到近前伸手遞出,竟是要賭氣還她。
“這黃白之物與我已是無用,我想它若能解你之困也是一樁緣分,你若不想要便丢了吧。”李今纾說的灑脫,擡起頭,視線也落在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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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如流水,李今纾手指在字跡上劃過,擡起頭眸子裏卻是透出幾分詫異,驚奇道:“那日……是你?”